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定策

引语:一语中的惊四座,岂是侥幸偶然得?病骨难掩锋芒露,帐前初定破敌策。

吴戈离开后许久,秦弓仍僵坐在床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猜中了?那片区域真的发生过遭遇战,斥候几乎全军覆没?

这并非他运筹帷幄,更像是一种基于有限信息和逻辑推理的误打误撞。但结果,却足以在吴戈心中投下一块巨石。那位年轻的统帅离去前最后那句话——“看来,你这脑子,比你这身子……有用得多。”——反复在他耳边回响。那不是赞赏,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工具”价值的重新评估。

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军师!您真是太神了!”阿升兴奋得满脸通红,与有荣焉,“连大帅都夸您!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们!”他手脚麻利地给秦弓倒了碗热水,眼中充满了崇拜。

秦弓接过碗,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这种“神机妙算”的误会,目前对他有利。

果然,自那日后,秦弓的待遇悄然发生了变化。送来的饭食里偶尔能见到几片肉,汤药似乎也浓郁了些。更重要的是,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和隐隐的排斥感,减弱了许多。连负责他营区守卫的士兵,见到他时行礼的姿态都恭敬了几分。

吴戈没有再亲自来他的营帐,但隔天,他派亲兵送来几卷兵书和更详细的周边地域图。这举动意味深长,既是进一步的试探,也是一种默许——默许他接触更核心的信息。

秦弓看着那些用繁体字书写、充满佶屈聱牙文言文的竹简和帛书,一个头两个大。让他看这些,无异于让体育生直接攻读考古学博士论文。但他不能露怯。他让阿升将地图挂起来,每日强撑着病体,站在地图前“研究”。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古代军事符号和注解,但他能辨认山川河流的走向,能理解地势的高低起伏。

他将这视为一个学习的过程,一个了解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过程。同时,他也在疯狂地压榨自己现代大脑的库存——历史课上看过的著名战役(如长平之战、赤壁之战)的模糊印象,纪录片里讲的军事地理常识,甚至是一些商业竞争中的策略思维……一切可能派上用场的知识,都被他翻出来,与眼前的地图和听到的零碎军情相互印证。

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或许并非具体的军事知识,而是迥异于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方式——更注重信息分析、逻辑链条、系统思考,以及……一点敢于打破常规的“想象力”。

几天后,一个傍晚,吴戈再次到来。这次他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跟着那位面色冷峻的孙校尉。

吴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径直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秦弓这些天“研究”的成果——地图上某些区域被秦弓用烧过的木炭做了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看出什么了?”吴戈开门见山。

秦弓心中早有准备。他知道,第二次“考核”来了。这次,不能再靠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地图前,指着之前提到过的“落鹰涧”及外围区域:“大帅,结合您上次所言,以及这几日听到的一些风声,在下以为,北狄骑兵的活动,并非单纯劫掠或试探。”

“哦?”吴戈示意他继续。孙校尉也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们的行动很有规律,像在……织网。”秦弓用了一个比喻,“落鹰涧外的伏击是其一。另外,据闻东北方向的牧民营地屡遭骚扰,西南方向的驿道也曾发现狄骑踪迹。这些地点,看似分散,但若连起来看……”

他用木炭在地图上虚画了几个圈,然后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松散的、却隐隐将北伐军前锋营所在区域半包围起来的弧形。

“他们在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骚扰我们的外围,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兵力部署。其最终目的,恐怕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想……吃掉我们这支前锋营!”秦弓说出了自己的推论。这其实是现代战争中常见的“战场遮断”和“情报准备”思维的古代翻版。

孙校尉冷哼一声:“军师未免太过危言耸听!狄人蛮子,哪有这等精细谋划!”

秦弓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吴戈:“大帅,正因为以往狄人战术直接,我们才更容易陷入思维定式。若其主帅换了人,或者得了高人指点呢?我们不能以旧眼光看待新对手。”

吴戈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秦弓勾勒出的弧形,眼神锐利如刀。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沉思。秦弓的推论,与他心中一些模糊的疑虑不谋而合。近期狄骑的活动,确实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章法”。

“即便如你所言,”吴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军固守营垒,他们又能奈我何?强攻,他们占不到便宜。”

“他们未必需要强攻。”秦弓的思路一旦打开,便顺畅了许多,“他们可以断我粮道,困死我们。或者,以此地为饵,吸引我军主力来援,然后在途中设伏……”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甚至,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或者说猜到了……大帅您,就在前锋营中。”

此言一出,连孙校尉的脸色都变了变。主帅行踪,乃军中机密。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

吴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秦弓:“你如何得知?”

秦弓稳住心神,分析道:“若非如此,难以解释狄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针对性地布局。他们投入的兵力、展现出的耐心,都超出了对付一支普通前锋营的程度。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认为这里有更大的价值——比如,您这位北伐军统帅。”

这是基于动机和投入程度的反向推理。吴戈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确实是为了掌握第一手军情,才亲临前锋营,行踪虽隐秘,但并非毫无破绽。

“若你是狄人主帅,已知我在此,会如何做?”吴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秦弓感到压力陡增,他知道这个问题关乎生死——不仅是他的,可能也关乎这支军队的存亡。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地图和已有信息。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我是狄人主帅,绝不会满足于困守或伏援。那样变数太多。我会……制造一个您不得不离开坚固营垒,并且无法携带太多兵力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看似能重创我军,甚至……擒杀您的机会。”秦弓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点在了一个距离主营约十里,靠近一条河流的缓坡地带,“比如,散布假消息,佯装其一部主力正在此渡河,兵力分散,辎重繁多,是偷袭的良机。而此地地形,看似对偷袭方有利,实则……只要预先在河对岸和侧翼密林埋伏重兵,便可反过来将偷袭者反包围。”

他描述的场景,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孙校尉已经收起了轻视,眉头紧锁。吴戈则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正在认真思考。

“这只是你的猜测。”吴戈道。

“是猜测,但符合逻辑。”秦弓坦然道,“大帅可以验证。可多派几路精锐斥候,重点侦察我方才所指区域及周边,尤其是对岸和密林,查看是否有大军活动痕迹,哪怕只是炊烟、马蹄印的异常。同时,严密监控军中消息传递,看是否有关于‘狄人渡河’的流言悄然散播。”

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战术,而是提出了验证猜想和防范于未然的方法。这比空谈战略更实际,也更能体现一个谋士的价值——不是神棍,而是基于情报和分析,提出可操作的行动建议。

吴戈沉默了片刻,营帐内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孙校尉。”他终于开口。

“末将在!”孙校尉立刻抱拳。

“按军师所说,加派三队夜不收,目标区域……就是他指的那片河岸和密林。要最老练的人去,务必查明虚实。另外,传令各营,严查流言,有妄议军情者,军法处置!”

“遵令!”孙校尉领命,深深看了秦弓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帐内又只剩下秦弓和吴戈两人。

吴戈转过身,重新审视着秦弓。昏黄的灯光下,这位病弱军师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的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点……仿佛洞悉了某种游戏规则的玩味。

“你以前,藏得很深。”吴戈缓缓道,语气莫测。

秦弓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对原主性格与现在表现巨大反差的质疑。他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波动,低声道:“或许是……死过一回,才明白,有些东西,藏不住,也不必再藏。”

这个解释,模糊而合理。濒死体验,足以改变一个人。

吴戈没有再追问。他走到帐门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好好养着。”他说,“你的‘脑子’,以后用得到的地方,还很多。”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和寒气。

秦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觉后背已然湿透。与吴戈的每一次对话,都像在走钢丝。但他知道,他成功地往前又走了一步。

他不仅初步赢得了吴戈的重视,甚至可能……影响了一支军队的决策方向。

这种掌握力量的感觉,微弱,却真实。在这陌生的时空,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点立足的支点。

尽管,这支点之下,依旧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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