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高远，一碧如洗。
楚子航却无暇顾及，他疑心自己是否看错。
验证却也容易，他打定主意要往这人群里挤一挤。
四下里人群沸沸扬扬，好多也这样想强挨进来。挤的紧了，已进来的自然不肯乐意。往后囔囔，企图让别人后退一点。
有些小姐昨日急急包了街边的酒楼，现下里正捏着帕子临窗，只希撇上几眼。那大大咧咧的，便也有三四个小厮丫鬟护着，随着士兵的车队，紧紧跟着。
坊市里外来的行商小贩，看到这个样子，吆喝也停了，背篓的，推车的也踮起脚要看。那三五九流的，也跟着好奇起来。
一时间，竟是人头攒动。
楚子航隔着七八个攒动交错身影，居然也清楚辨认出了囚车上的身影。
倒不是他眼神好，只是恺撒的特征太好辨认，毕竟是个羌人。恺撒的面容在远处糊成一团，但那金色的发丝一闪一闪，碍眼极了。
楚子航摩挲着衣袖，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恺撒不像是会陷入这种境地的男人。
恺撒素来狂傲，可他也有他的底气，他是羌国板上钉钉的储君。虽说是白龙鱼服游历私访，但如果真遇到什么事，身份一亮也能解急。另外恺撒武功也确实不错。
楚子航不确定这是恺撒特意的安排还是真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渐渐的，士兵的车队慢了下来，原来已是到了地方。四周人更多了。官差们倒还有些尽职尽责，帮忙维持着秩序，人多的有些不正常。
楚子航凝神去看，片刻后已打定了主意，要是刀光真的落下，恺撒确真陷入被砍头这种境地，他是会出手的。但他疑心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机会。
其一，就他观察，人群之中也有不少好手，但却是两路人。而自己刚刚进城，所知不多，无从判断这是哪方人马。
其二则是人实在太多，而自己的轻功没有那么轻巧，飞不起来。必须挤到近处，方可出手。奈何旁人也想挤到近处，看得清楚一些。
楚子航决定先行离开，行刑一般在午时三刻。离行刑还有两刻时间。
楚子航向外游走，转脚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
刚进，小二就极为殷勤的迎上来，“客官，这边请，二楼确实没有位置了，您看一楼这地行吗？虽不在二楼，但也临街靠窗。”
楚子航故意问到“外边街上热闹，难道有什么喜事？”
“客官您是刚刚进城吧，喜事没有，倒是一桩白事呢！掉脑袋的事！”说着，小二比了比脖子。
“那怎会这么多人？砍头又没什么好看的。”楚子航问。
“砍头是没什么好看的，可今天这位可不一般啊……”小二倒豆子一般痛痛快快地说着。
砍头确实不好看，大家只是来看恺撒的。自他来了柳城，惹出好了几阵风波。小二正说着，旁边又有本地人来补充，一时间七嘴八舌。
恺撒虽只是个倒卖香料的西羌商人，但他的香料极好，那些个胭脂眉粉和一些稀奇玩意柳州这边从未见过。
且知府小姐打头先用，官宦亲眷和富商小姐们更趋之若鹜，恺撒那家短租的小铺客喧如沸。
恺撒虽是羌人长相，但不能不说他不英俊。身高八尺，神采英拔，惹眼极了。更不消说那一头金发，如丝如缎。
更难为可贵的是，恺撒官话说的也好，举止风流潇洒，许多小姐都暗许芳心。
“坏就坏在他这爱好，痴迷于古董字画。这本也是一个雅好，更坏的是他出手阔绰。”
古董商人和恺撒几次买卖下来，也渐渐看出来恺撒痴迷是痴迷，但对于字画古董这一类没什么特别深入的研究，毕竟恺撒这个羌人才刚刚二十，年岁尚浅。
一时间，各路的古董商人更为殷切，争相请恺撒到铺里喝茶聊天。
“这西羌商人没见过世面，眼皮子忒浅。这古董贩子不得狠狠地宰他个一笔两笔！”
“而且又是个外来羌人，在本地可没什么靠山。那些滑头要是事迹暴露，也不过把铺子一关。”
“可谁知道，这恺撒买的赝品内含玄机啊。”
这赝品字画和十六年前的那场造反有关。
十六年前的夏天，太子四十三岁，而陛下六十有余，仍亲临朝政。父子嫌隙渐生，太子终按捺不住，实行兵变，未成。太子自缢，被诛连者数万。
可谁能想到，此事仍有余波？听说是恺撒买的字画里暗含藏宝图，记载的乃是太子造反所藏金银之地。
“这字画是赝品，行家一看就知，可这羌人无知啊，而太子一党暗中勾结，似乎就是靠赝品字画传递消息。”
“但毕竟十六年前的事，那时候这羌人也是个娃娃。更何况羌人造反干什么？我看他就是倒霉呀。”
“哎呀，我看这事还有转机。知府的陈家大小姐不是也对他……”
“沈富商的小女儿……还有那镖师武小娘子……”
楚子航明白了，这些围观的群众，大多是好奇。这事包含了风流韵事，皇家辛秘，宝藏机关……
这，这不能不好奇呀！
路明非就不好奇，耸着肩深深叹气。
旁边推车卖菜的老汉看了，以为他是在为前方那一堵堵挡住视线的人墙叹气。少年郎还没有张开，身高还不太够。
老汉看看这小子，看着他那耷拉的两条眉毛，越看越亲切，便低头看看自己卖菜的独轮鸡公车，又瞄了一眼路明非的身高。手脚麻利的把一边的菜收拾起来，磊到另一边。
接着，拉着路明非的手示意他往上站。
路明非吓了一小跳，倒也稳稳地站住了。这下顿时高出不少，起码可以看见一片头顶了。
路明非盘算着自己与恺撒间的距离，大概有十七八丈。确实远了一些。
本来路明非打算在聚德楼包一个二楼靠窗的房间，这聚德楼离市口的刑场最近，十丈之内。
可恨这恺撒太过招蜂引蝶，惹得一帮小姐争相加价只为求得临窗的位置。
这老板也是个黑心的，立马坐地起价，价格翻了几番，路明非实在是囊中羞涩。
虽说路明非在药房跑腿后也有了一些银两，但今日过后，必不能再回去了，总要剩些银钱以免坐吃山空。
这样看来，似乎不太值当。
可欠别人的人情总是要还的，这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机会。
况且，谁不想当一次英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