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卿可安心

“妾辞今朝筱缃,见过各位爷,老爷”

秦筱缃把头深深低下去藏住自己的紧张,双手绞着裙摆,怯生生的用她标志性的江南软语向澄王一行人问好。

黑甲军包围圈层层打开一人通道放她进去,夹在京城顶层权贵与朝廷要员之间的她娇俏可怜,格格不入。

脚步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的筱缃下意识向着她最熟悉的一侧靠近,站在了俞蕴身旁。

毕竟曾是县官家的女儿,秦筱缃懂得分寸,该有的礼仪倒是一样不落。

澄王身为皇亲权贵自诩正派作风,自然对这些下九流的行当嗤之以鼻,见她前来规规矩矩的行礼下跪,全程并无四处乱看或有丝毫逾矩,反倒对此人引起几分注意。

秦筱缃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被吓得多少有些恍惚迟钝,她拜过就呆愣在地,惊慌之下她只知道拉着俞蕴的袖子。

“这位是澄王,乔世子之父”

感受到袖口轻柔的拉扯,俞蕴拍了拍她的手臂以作安慰,开口提醒秦筱缃改换用词。

秦筱缃与世子熟稔,在交往期间世子也曾多次与她分享过与父亲澄王的往事,筱缃对作为父亲的澄王算不上陌生。

但作为皇家亲王,朝廷重臣的澄王她确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好奇的躲躲闪闪偷瞧对方的长相。

“筱缃拜见澄王殿下”筱缃重又伏地跪拜。

澄王不接她礼,也不回她话,利落的自文故知肩上拔刀,像污物一样把那柄军刀随手一扔,回转落座。

他不发话,筱缃也只得继续保持着跪伏的恭敬姿态。

也不知为何,有先前与她两度针锋相对的俞蕴在身旁,筱缃心中常有的忐忑不安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要怕,把你同我说的一一说与澄王殿下就好”身侧传来女子温柔的安慰,语气语调都令她感到熟悉。

她跪伏着额头正好贴在俞蕴掀起的外袍一角,筱缃满眼都是墨蓝色,却透过这张护着她额头的锦袍看见了红色的影子,两者相似的温柔带给她熟悉的安心。

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定了定心神,筱缃鼓足勇气缓慢自地上爬起来跪直,她仍然不敢看澄王的脸,只敢盯着对方补子绣样瞧。

“王爷明鉴,妾与世子殿下相约在辞今朝相见,只因妾有一家传琴谱偶得世子殿下青眼,殿下想要抄录留存,这才邀约妾于元宵节相见,取走琴谱。”

走南闯北几年的辞今朝花魁,戏班子台柱秦筱缃被逼到绝路,必须端正态度时,那自然还是有她的本事。

她说这话时四平八稳,言辞恳切,每每还恍欲落泪,俨然一副被吓怕的老实人模样。

“妾久等未见世子来时便预感有异,心急如焚,却因身份低微恐牵连世子名声,不可离楼或派人去寻找打听,只能在厢房祈愿殿下平安。万幸殿下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无恙而归。

秦筱缃依照先前打算好的话术对澄王和盘托出,说七分真藏三分假,决口不提与世子往来密切细节只就事论事叙述当日实情,与种种物证人证调查结果互相契合。

完整无缺的逻辑和她受惊无措的演技配合成无可挑剔的事实。

她的话语在说到世子无恙而归时骤然停止,肯定的陈述语句意有所指,仿佛她在那日后亲自见过活着的世子,果然引得澄王注意。

“那日之后你见过云祈?”澄王定然不可能轻易相信这黄毛丫头的话,他决议再次试探,以乔世子大名乔云祈为诱饵警惕发问,刺探筱缃所言真伪。

“妾才疏学浅,并不识得王爷所言云祈的含义,令王爷见笑了”筱缃很诚实的摇摇头否认,她确实没有见过。

紧接着她又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欣喜抬头,羞怯低头,情绪变化如她最擅长的琵琶曲调丝滑流畅的在精致美人面上转换。

“呀,妾晓得了,您说的怕不是那随行的小厮?”筱缃以没有姓为入手点思考,自然而然的推说所谓“云祈”是乔世子小厮的名字,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她欣喜道“若是小厮,那妾便是见过的,是否着浅灰色侍者服,束发无须,高挑身量?”

“当真是贵人家,连小厮都长得俊美英气”她娇俏一笑,又作少女模样,“正是他将世子信物送于我来报平安呢”

筱缃对送信物小厮的体貌刻画简洁直观,听得澄王几乎立刻变了脸色,吴管事的脸都白了白。

文故知与俞蕴二人颇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各盯一边,捕捉他们细微之处的真情流露,只见澄王反应除开他固有的谨慎嘲弄,倒是有正常父亲得知儿子没死的高兴。

反而吴管事要怪异许多,老头的额角抽搐,瘪着嘴一张脸紧绷绷的,得知世子没死的他仿佛有几分心虚。

一个道貌岸然伪善弄权的爹,一个在得知自己主子没死时脸色青白透着心虚的管家,皇亲乔氏,当真有趣。

文故知毫不掩饰的冷笑出声,全然忘记肩膀上豁口仍然流血,甚至片刻之前还比着一柄随时要他命的军刀。

他不自知,俞蕴却看得见这人因连续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并不比吴管家好多少,不知收敛锋芒还要冷笑讥讽,再不管管恐怕这荒唐人还要再惹出事端。

她环顾周围,眼尖的撇到筱缃衣裙上坠着大小珠子,她借着筱缃宽大飘逸的层层衣裙遮掩,以安抚受惊的她为借口附身靠近,顺势扯下其中一颗小巧圆润的捻在掌心。

如同他们夜闯世子府那日一般,俞蕴以圆珠为暗器,翻腕施力瞄准文故知方向自下方掷出。

两人本就并排跪着,澄王与吴管事还沉浸在筱缃说出的证言里没回神,自然注意不到一米距离射出又击中目标的珠子。

“什......!”,文故知只觉得腰间一侧钝痛,随后自那受力点向上漫延起麻木酸软。

穴位反应相当快,没等他惊呼出声就断了他的声音,只余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俞蕴封了他的行动,还点了他的哑穴。

而后俞蕴再次与他对视,那眼神分外清明,如清潭如晨露,透露着无辜和狡黠。

轻轻一挑眉,是“委屈你了,文大人”,也是文故知唯一能动的眼珠里被她报复而气出的笑意。

“怎么,按察特使文大人是有事要报吗”

澄王自然不肯放过任何挖苦文故知的机会,见他表情僵硬还以为是他有了破绽,便要将注意力从筱缃身上收回再去威压他。

筱缃的证言差不多算说完,但最重要的证物还未登场,断然不能叫澄王的注意力被分散,于是俞蕴在全程中首次出声扛大旗,替文故知回话。

“谢王爷关心,文大人血流不止,有些神情恍惚也是常事,您不必多忧心”俞蕴说罢,无视了文故知幽怨的瞪视,把话题扯回筱缃身上,时机正好,该呈上最终证物了。

“筱缃姑娘手中有世子信物,上面有世子亲笔,您一看便知”

筱缃双手呈上她背在身后护送一路的物件,正是先前挂在她窗外的玉兔花灯。

她将兔子灯小心的在掌心托着转上半圈,将主体兔子头朝下脚朝上倒立摆放,指着一边脚掌上粘着的裁剪成圆形的帛纸花笺给澄王看。

“卿可安心”,压着红梅花笺,贴在筱缃拿出的花灯上,一举坐实先前文故知所说世子无恙的推论。

只见其上四字飘逸俊秀,苍劲有力,吴管事围上来再三核查辨别也无法否认这确实是乔世子的亲笔,又不肯就此善罢甘休,逮住机会便捏着这张花笺边缘黏着的痕迹不放。

“休想造假蒙骗,这纸张粘在花灯上没头没尾,你们谁偷了世子书信贴上去也能说是世子亲笔,若我现在把这纸张揭开贴在柱子上,难道你要说这辞今朝是世子的地盘吗”

吴管事精明一辈子,即便人到老年脑瓜子也依旧灵活,次次都能捕捉到细微之处的矛盾点加以攻破。

而作为区区一个管事还凡事争先,说话办事做在主子澄王前头也不见澄王恼火冒犯,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这对老主仆唱双簧,吴管事为澄王说他不能说的话罢了,得主子默认,吴管事自然能自信的质疑查问。

只是没想到这次对玉兔花灯和世子亲笔的处理态度上跟在澄王身边几十年的老管事确没能正确理会主子的心意。

眼见吴管事即将上手撕开那张贴上去的花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上看过去已经干透的字迹背后的浆糊还半湿,一旦揭开所有人的脑袋都得跟着这张轻薄的花笺一起沉沉落地。

洳年紧张的指甲都扣进了她鞭子的皮手把里,扣出一排深深的月牙。

虽不知强行冲阵对抗黑甲军他们四人能有几分赢面,总比老实等着被砍头强,洳年和刘郴罕见的想到了一处,真有个万一就冲阵,谁都不打算坐以待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澄王出声制止了吴管事,此时帛纸花笺已经被揭开一角。

“吴迎,住手”说罢,澄王向他摊开掌心,自吴管事手中接过了那盏玉兔花灯,通体竹编纸糊的小兔子轻的没什么分量,在澄王一双大手托着显出一种夸张的对比。

权势滔天的亲王拿着一盏民间街巷最普通的兔子灯端详,视线掠过兔子脚掌贴着的帛纸花笺,粘结用的浆糊调的太稀,水汽润透了昂贵的纸张变成薄膜一片。

四个黑墨写就的大字隔着半透明的纸张压于红章之上,红章又被浆糊涂花成赤色一片,衬在“安心”之下还相当骇人。

澄王亲手抚平了吴管事揭开的花笺一角,带着玉扳指的拇指压上将它重新紧密贴合。

抚摸着玉兔花灯,澄王自踏进辞今朝以来便阴沉着的脸色和缓,老迈的瞳孔倒映着活泼灵动的玉兔,红章刺目。

如同先前在澄王府初见一般,慈爱的父亲摸着儿子的信物,柔和一笑。

“吾儿,实在聪颖。”

—三十章撒花!感谢陪伴!—

有全文大纲,可放心入,不会坑

日更日更,如有临时情况会改为隔日更新

明晚九点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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