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

早上七点,我背着球拍从单元楼出来,一出门就看见傅之扬坐在长椅上,她手捧着鸡蛋灌饼,迎着风吃的正香。

我原以为她不会来的,是我失算了。

她也看了眼表,“准时。”

“你坐在风口里吃,不会胃痛吗?”她好像都不惜命的。

“那你们出去野练在泥巴里吃饭就不会胃痛了吗?”傅之扬总有自己一套歪理。

我走过去,看她手里的饼还剩一口,“就光自己吃,没想过要给人带个早饭?”

“带了。”

傅之扬摸向口袋,随后掏出三个鸡蛋捧在掌心,推到我的面前,“灌饼太油腻了,给你带了鸡蛋。”

我伸手去接,鸡蛋还是热的。

她在观察我。

观察到我昨天在东食堂吃的难受,今天为了巴结我,所以换了口味。

“哪打听的地址?”我拍拍她肩膀,让她随我往停车场走去。

傅之扬将塑料袋扔进垃圾箱,快步追平我,烦心道:“队医办公室。”

“给队医道歉了?”

“对!”

傅之扬语气不满,嚷道:“结果道完歉才发现,他压根不知道你家住哪…..”

“他知道。”

我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按下去,“是我让他别告诉你。”

傅之扬停住脚步。

“你耍我?”

我扶着车门和他对视,“给他出口恶气不行吗?顺便帮你找个道歉的台阶,一举两得。”

“谁让你帮我找台阶了?”傅之扬狠的牙痒痒。

我独自坐上车,降下车窗,“没谁,单纯我想。”

“你不觉得自己越…”

我堵她那个界不敢说出口,毕竟她在我这里犯过错,她逞不到口舌之快。

我拍拍副驾驶的座位,“越什么?”

傅之扬耸着肩,灰溜溜拉开副驾驶的门,“越来越善解人意,真是谢谢你的善举了。”

“不客气。”

系好安全带,我发动车子,往网球馆开去。

她吃了瘪,缓了好久才和我没话找话,“所以你和王队长是表兄妹。”

“嗯。”

在海事基地里知道我家地址的,除了医务室那帮同事,就剩救援部一大队队长王城。

王城是我表哥。

看来傅之扬昨天为了打听我的家,在基地里费了不少心力。

“你这份工作是走后门进来的。”

我笑着问,“以我的军职退伍,转到海事基地需要走后门?”

傅之扬一脸八卦的问,“那你这是犯了错,被下调流放了?”

我回答道:“不是。”

傅之扬思考了半天,慌张又局促的看向我,“那你…..不是为了我….调来的吧。”

我在红灯前停下,调整坐姿,转身面向她。

傅之扬尴尬的眼神不知该如何投递,想笑又笑不出来,如果不是现在停靠在马路正中间,感觉她真的会有跳车的冲动。

我想逗她的心戛然而止。

我扭头看向那个红灯,“我在这里兼职而已,别想太多。”

-

傅之扬或许真是个水生生物,她在陆地上活不过三秒。

我刚教会她如何挥拍,顺利接了几个球就蹲在地上摇头,“歇会,手腕疼。”

“是关节吗?”我绕过球网走到她身边,将人拖拽起来。

想撸开袖管摸她的关节肌肉,结果傅之扬却用力抽回胳膊,愣是不准人碰。

我不放心道:“给我看下胳膊。”

“你一个心理医生看的明白吗?”她窝在地上不起身。

我揪她衣服,“站起来,动不动就蹲着像什么样子。”

“你好喜欢搞军训那套。”

傅之扬说话总带刺,但我可以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防御机制。

她喜欢与我僵持,这能让她感觉到舒心。

所以没办法,我只能通过观察她的动作来做判断。

看了两眼觉得不对劲。

我皱眉问她,“你到底是胃疼,还是手腕疼?”

傅之扬又一次被我拆穿。

她埋头闷痛道:“胃。”

行善举,总要付出代价。

我为自己替傅之扬规划周末而后悔。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这两件事,我始终都没琢磨明白。

我被她搞的心烦意乱,“起来,走了。”

傅之扬用手按住腹部痛点,忍痛道:“一会说不定就好了。”

“起来。”我忍不住用命令的口气。

“我——”

“闭嘴。”

“唉不——”

“收拾东西,走。”

我留给她一个背影,绕回到自己的半场,将地上的水壶塞进包里,独自往门口走。

傅之扬弯腰,费力跟上我的步伐,我缴完场地费,带着人上车回基地宿舍。

傅之扬的宿舍和海事文职士官在一起,文职女兵多些,正好能凑够起女寝宿舍楼。

她是科研作业潜水员,定点定时的下海作业,所以寝室在高层。

宿舍楼没电梯,我架着她的胳膊,吃力的往楼上爬。

傅之扬在走廊尽头拥有一个单人间,我知道,这算是海事基给她的优待了。

但这个优待,被她搞的像是惩罚。

推开门,房间无光无暖气,一股阴霉味扑鼻而来,沙发上堆满了秋衣、训练服,桌子上还有吃完没扔的泡面。

如同猪窝。

“送我到这就行了。”

我虽点头,但执意迈进了宿舍,“你这宿舍条件,确实不太适合迎客。”

傅之扬见我进门,也不好意思赶我离开,只好走到沙发边躺倒,用双手扶胃缩成一团,“那你自便。”

“也不知道便在哪里。”

我走到窗户旁,伸手拉开窗帘,明明对面就是她最爱的海,却偏要遮的严严实实,连丝光都不肯透进来。

“稽查不来你这儿查寝的吗?”

“领导给我走后门了。”可能傅之扬自己也觉得荒唐,笑着说:“他给我换了大头锁,对外称这房间是杂物室,省的我认真打扫了也不干净,扣他们队里的分。”

我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的看她,“药箱在哪?”

“没药箱。”

她怕我不信,“我在海底又下不生病,上岸了又不出门,不需要药箱。”

难得自己肯承认世间疾苦来源于偶然的倒霉,我指向她顽劣的表情,“算我倒霉。”

我在沙发边坐下,强行拽过她胳膊,撸起袖子检查。

她大部分皮肤完好,没紫也没青,按在关节周围她也没异常表现。摸了下额头没有高烧。

不是减压症导致。

我松了口气,伸手按向她的胃。

“痛!!!!!”傅之扬紧锁眉头,控告我的恶行。

“是痛觉出现时该有的表现。”

我又报复的按向左腹,右腹,见她没事,掏出手机给医务室的前台打电话,让人送药。

大连的冬季冷风刺骨,她的宿舍楼临靠大海,又是顶楼尽头,海风从墙体里钻进屋内,就算有暖气也顶不住。

“遥控器在哪,帮你开空调。”

傅之扬偎在那堆衣服里,脸埋在沙发里,“医生。”

她用职业来称呼我,让我听的失神。

“嗯?”

她问:“救不了人的时候你都会想什么?”

我怔身,没思考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医术有限。”

说完我站身,“遥控器在哪?”

她向书柜伸指。

我顺着她的指向走到书柜前,玻璃外积了一层灰尘,我拉开柜门,一眼便看到了遥控器。

遥控器上也是灰尘。

我抽了张纸巾将按钮擦净,对着空调按下去,调整成暖风模式。

“药什么时候来。”傅之扬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我将遥控器放回书柜,用纸巾擦抹柜子里的灰尘,将那个倒扣的相框扶正,合上了柜门。

我慢慢走回她的身边,在她脚边的沙发空位坐下。

依靠着沙发,我望着那个书柜,冷冷的开口:

“心理医生它混杂了很多不同的身份,实际上我们不能被称为医生,在精神科我只负责开药,在队里我只负责监控你的操作风险。而我原来在部队除了心理疏导外,还有别的职责。”

我直视了刚才的躲避,恐惧令我回到了舒适圈。

看着那个相框,仿佛借了一整口鲜氧。

“有时候也不一定非要把人救活。”

傅之扬稍抬起头,从衣服堆里拱出一双眼睛,对我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

我把视线从那张合影上挪开,慢慢和傅之扬对视。

空调嗡鸣压过了冬日的海浪。

她眨眨眼,不知所措。

我在暖风下吹着,像是解放,“你要我救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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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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