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岁月手下留情,让他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先是沉默,然后顾宇涵道:“这四年你过得好吗?”
很官方的寒暄,Sean的回答也很官方:“还好。”
“Card dylan是你创立的品牌吗?”
“是杰森创立的,我不懂这些。”
顾宇涵顿了顿:“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只是普通朋友,”Sean淡淡道,“算是合伙人。”
听到这个回答,顾宇涵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不是酸楚,也不是欣慰。
“你没有新的恋情吗?”
Sean停下脚步,眼神幽凉地看着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你一直在问我问题。”
他不说他都没发现,仿佛是这样的。
顾宇涵干笑两声:“我看前面有家餐厅,一起去吃个饭吧。”
Sean答应了他的要求,就这么在街上游荡的话,估计得绕城三圈。
到了餐厅,顾宇涵知道他胃不好,特意点了一些清淡的饮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孩子已经四岁了吧?”Sean不紧不慢地说。
“对,前几天刚过的生日,”顾宇涵说着,表情却不那么自然,“生的是丫头。”
“哦。”
转眼间,物是人非,他们都已到了而立之年,一个成家立业,有着自己的家庭,一个还过着漫无目的的日子。
“小风和白谨皓结婚了。”
“我知道。”
“他们的婚礼你怎么都不去参加?”
闻言,Sean的目光迟滞了一瞬,然后淡漠地说:“小风是我弟弟,他结婚我本来想去的,但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顾宇涵浅笑:“你怎么老是被耽搁?上次我的婚礼也……”
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被生生卡在喉咙里,他意识到不该提这个,于是懊悔地埋头吃饭。
Sean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抬一下,愣神地盯着桌面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去吗?”
这个答案,顾宇涵反复思考了四年,但是他怎么会猜到。
“为什么?”
Sean自己要问他,却没打算对他坦白,既然都过去了,那就不必再提,况且他也不想再提。
顾宇涵看出他有难言之隐,就没有强求:“那小风的婚礼呢?”
“那段时间我在跟杰森吵架。我本来想去南极科考,他死活不让我去,后来我们就吵起来了,再后来我就没去成,跟他来到了叶阳。”
“原来是这样,”顾宇涵转念一想,“我觉得杰森做得对,去什么南极呀?多冷。”
说话间,他把一块挑完刺的清蒸鱼肉放到他碗里。
Sean惊讶地抬头,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当年吃鱼被卡住的画面,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一丝悲凉的情绪浮上心头,泛着阵阵寒意。
梦晨……梦尘……他终究还是忘不了最爱的人。
吃完饭,Sean带顾宇涵回了自己的家。
顾宇涵看着一屋子的灰色格调,不由觉得有些压抑,他转过头来说道:“你这里好沉闷。”
Sean背对着他倒了杯水喝,咽下去之后缓缓道:“我觉得还好。”
顾宇涵走近一些:“Sean,你说实话,这几年你真的过得好吗?”
Sean缓缓转身凝视着他的眼睛:“当然。”
“可我感觉,你并不好。”
“你从哪里感觉?”
“眼神。”
Sean闻言一步步靠近他,直到近得能够听见他的呼吸,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低声道:“那你看得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最终,顾宇涵说:“你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背叛了你。”
明明是冰冷无比的字眼,由于两人靠得太近,竟然有一丝暧昧。
而顾宇涵此刻完全陷落在Sean的领地里,无法自拔,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他控制不住自己,缓缓靠近他的唇。
就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Sean毫无眷恋地别过脸。
顾宇涵有些失落。
“Sean,这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大海捞针,所有跟你有关的消息都销声匿迹,我知道你在故意躲着我,是我对不起你。”
Sean幽凉地说:“倒也没有故意躲着你,就是想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对不起,Sean。”
“你除了对不起,就没别的话吗?”Sean有些不耐烦地说。
顾宇涵哑口无言,好像真的是这样,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说他想他想得快要发疯?简直是荒唐。
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时候,Sean做了个让他意外的举动,手攀上他的肩头,然后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滑过他的锁骨,同时再一次向他靠近,这次几乎和他贴脸。
“什么叫‘对不起’?”Sean的嗓音比冰还寒凉,眼神凌厉得像要将他杀死,“顾宇涵,你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懦夫。”
这一刹那,顾宇涵震惊不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很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尊心,但是什么都说不出。
片刻后,Sean放开了他,与他拉开距离:“与其关心别人,还是自己先活明白吧。”
说完,Sean转身又倒了杯水,缓缓递到他眼前,没什么感情道:“喝吗?”
顾宇涵愣愣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杯清水,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他修长的手指上,那双手还是那样好看。
见他迟迟未接,Sean也没多说什么,将水杯递到嘴边自己抿了一口。
顾宇涵清楚地看到他吞咽的时候喉结滚动了一下。
顿时,他感觉口干舌燥,在Sean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夺过他手里的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Sean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怕有毒吗?”
顾宇涵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他圈入怀中,眼神无比坚定,丝毫不慌乱,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声音:“那就一起死。”
接着,他那压抑了许久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决心,以唇齿间的温热触感诉说这四年来的相思之情。
十指相扣之时,顾宇涵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Sean,看着我。”
炙热的火焰包裹凛冽的寒冰,无垠的冰原上跳动着熊熊烈火,彼此消耗,融合,以生命为代价尽情燃烧与融化,义无反顾,直到最后火焰熄灭,寒冰成水。
……
事后,Sean利落地穿好衣服下床,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白衣黑裤。
他走到茶几前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地抽着,顾宇涵在背后看见他如此熟练的动作,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不能抽烟吗?”
Sean淡淡道:“我有什么不能的?”
顾宇涵哑口无言,胡乱抓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疾步来到他面前,把烟头从他手中拿走:“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Sean呢喃了一句让他费解的话:“这身体好不好也无所谓了。”
“Sean,别这样。”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你说服,如果我早一点放手,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顾宇涵只能选择沉默,这个时候道歉的话更像是惺惺作态。
“你相信天意吗?”Sean问他。
顾宇涵坚定地回答:“我信。”
于是Sean点头,良久,恍惚地说:“你走吧,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忘了我。”
“我尝试过忘记,但是四年过去了,关于你的记忆依然很清晰。”
“人生有很多个四年,你会忘记的。”
“Sean……”
千言万语都汇成一行清泪,无声地从顾宇涵的脸上滑落,他没有资格再说那些甜言蜜语,也没有资格挽留他。
“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让我再看看你。”
“顾宇涵,我让你走。”Sean的语气坚硬,完全就是在下逐客令。
他感觉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会走的,你让我忘记,我也希望你能忘记,然后重新开始生活,过好第二个、第三个三十年。”
Sean没说话,一直低着头,直到他转身离开,关上门,房间里静得听得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Sean眼眶泛红,脸上却血色渐无,他自言自语道:“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人总在不经意间做些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当时走得干脆利落的顾宇涵并不知道那竟然是诀别,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你能忘记……
顾宇涵失神地回到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白谨皓晕倒住院了。
因为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几年又为各种事情操劳,没有好好休息,垮掉只是时间问题。
……
医院的主任办公室内,曹医生边叹气边摇头:“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风以泽的神情很慌乱,哀求道:“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你们一定要救他。”
“跟钱没关系,风先生,你应该很清楚,白先生这个状况已经不是靠药物能够治好的。”
“也就是说,还是得换心?”他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的。
“只有那样才能根治,否则……”
“医生,他还有多少时间?”
没想到曹医生给了他最绝望的回答:“没有时间了,白先生这个状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他悲伤地说,“谢谢你,医生。”
“没什么。”
“麻烦你给我做个心脏配对测试吧。”
曹医生很是震惊:“什么?难道你想……”
“其实这半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心脏源,但是没有结果,我知道这个要靠机遇的——但是他等不了了。”
“那也不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我更想他活着,哪怕多活三五年也是好的。”
“可这是有悖人道的。”
“你只管给我做测试,剩下的跟任何人都无关。”
“这……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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