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钻石样的瓶子里,琥珀色的酒液已经消失了四分之三,两只玻璃杯里的冰球,也消融不少,跟之前比小了一大圈,何也跟许言机械地碰杯对饮,脸上均是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屁孩?”许言放下杯子,将手搭在何也肩头,“即便他现在被他妈洗脑以为你是大坏人,你也喜欢?”
“嗯。”何也勾起唇,醉醺醺地笑了,“那又不是他的错。”
“他喜欢你吗?你就上赶着把自己送过去。”许言晃晃何也,恨铁不成钢地蹙眉。
酒过三巡后,何也便变得絮絮叨叨,开始向他吐露心事。
在何也碎片化的叙事下,许言大致拼凑出了何也跟顾望朔如今情况的始末,对于好友的这种无底线包容,许言很是嗤之以鼻。
小屁孩之所以是小屁孩,那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需要来自大人管教和引导,要是他们什么都懂,进社会就不会到处碰壁了。
“喜欢啊,他自己不知道而已。”何也跟着蹙起眉,不满地推了推许言,“干嘛对他要求那么多?”
“你脑子坏了。”许言收回手,转而伸出食指点在他的脑袋上,郑重其事地宣布,“被那个叫顾望朔的小子蛀坏了。”
何也仰起头,喝掉杯底最后一点威士忌,随即重重放下杯子,认真纠正:“他不是虫子。”
“行行行,他是月亮,是月亮行了吧。”许言撇撇嘴,转脸去喝自己手中的酒,“那小子到底给你下什么蛊了,让你惦记这么多年。”
“不对。”何也抓住许言的手臂,五官严肃地皱起来,“我以前,没有喜欢他......就是关心,关心而已。我没有恋t的爱好,我是......唔......是,是最近......”
“最近喜欢的,喜欢现在的他,行,我知道了,你松开我。”许言扒拉掉何也的手臂,语气有些无奈。
“我以前,真的,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何也扶着桌面,已然醉得说不连贯话,“他犯错,我就,帮他。但是......但是我不应该喜欢他,他也,不应该,喜欢我。”
看着何也迷蒙又无措的眼神,许言不禁叹了口气。
“他应该......恨我。”何也费劲地托起脸,眼巴巴去盯空了的酒杯,等着服务生给他续上。
许言还没喝到何也那个程度,他递给服务生一个眼神,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四分之三的酒,何也一个人就喝掉了二分之一还多,更别提开头喝的那两杯度数不小的鸡尾酒。
许言已经很久没看到何也这么醉的情况了,所幸何也酒品不差,喝多了只是话痨结巴,并不会耍酒疯吐的到处都是。
“恨我,更容易,可他偏偏......喜欢我。”何也低着头,语调委屈,“要是他,对我一点都,不好,那一切都......都好处理了......”
“他对你好在哪?”许言捏捏眉心,下意识抬了声调,“不就是个别扭的要死的嘴硬小屁孩吗?”
“他......哪不好?”何也眯起眼,神情费解,想不到顾望朔哪里不好。
明明哪都很好。
何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把自己想生气了。
“他没有不好!”
何也一拍桌子站起来,做了个“一锤定音”的动作下结论。
“......真是彻底没救了。”
许言跟着站起,将摇摇晃晃的何也捞过,摆正在凳子上,“醉鬼,是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送你,还是找个人来接你?”
何也往前一扑,整个人挂在许言身上,他握拳,软绵绵地在许言肩头捶了一下,“你,给我,叫个车?”
“行。”许言拎起何也,掏出手机点开打车APP,“地址告诉我。”
“唔......一单元......”
“......具体地址。”
“八楼......”
“没让你说楼层!”
“从这里出去,往东走一百八十步,左转,然后右转,再,走一百八十步......”
“......妈的。”
许言暗骂一声,感到一丝绝望。
正当许言调动所有脑细胞在想怎么给这个醉鬼送回家时,何也的手机响了。
许言从他兜里摸出来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正跳动着“顾望朔”三个大字。
许言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今天到底还回不回来?”
少年的声音清冽好听,语气虽然懒洋洋的,但能听出几分隐秘的不悦。
“喂?”
许言贴近话筒,试探性地说了一个字。
饶是只有一个字,顾望朔也立刻反应过来,另一头说话的人不是何也。
“你是谁?你怎么会有他的手机?”
一连串的疑问冲入耳朵,声音大得差点把许言震聋。
光是听声音,许言就能轻而易举地想到对面的焦急模样,他转转眼珠,起了戏弄顾望朔的心思。
“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何也哥从来没提起过你啊。”
许言凑在麦克风旁,故意夹起嗓子,用嗔怪的腔调说道。
“何也哥?!你谁啊你!”
“你先别管我是谁,你就说,你知不知道何也哥家的住址,他喝多了,我要送他回去。”
“喝多了?他喝了多少?”顾望朔的音量降下去,下意识开口埋怨,“你不知道他上个月刚胃出血过不能多喝吗?”
一想到何也跟不知道哪来的男人待在一起,人还醉的不省人事,顾望朔又恼火又着急,“他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他。”
听到这里,许言勾起唇,看向已经倒在吧台上似睡非睡的何也。
看上的那小子还不算太完蛋。
“喂?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他。”
许言顿了顿,斟酌道,“我总得知道,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什么关系?我跟他是......”
顾望朔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半,突然卡壳。
是啊,他跟何也是什么关系?
舅甥吗?
是舅甥吧。
“他是我舅舅,现在我们住在一起。”
顾望朔的气势弱下去,声音低低的。
许言指尖沾了点水,在杯口慢悠悠地打圈,玻璃杯和杯中的酒液共振,发出悦耳的嗡鸣。
现在他的心情有点微妙。
见对方吃瘪,他是开心的,但听见个比魏濯之小不了几岁的孩子语气失落,他又莫名有些不忍。
算了,不接着逗他了。
在低频的嗡鸣声中,许言大发慈悲地开口,告诉了顾望朔LUX的具体地址。
挂断电话后,许言将手机塞回何也的口袋。
“那小子人还不错,比我想的强点。”许言拿起自己的杯子,仰头将其中剩下的小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兄弟最后帮你一次,帮你推他一把。”
约摸二十分钟后,LUX的门外出现了一个年轻焦急的身影。
LUX的门头并不显眼,第一次来的人,得要好好找上一会儿才能发现入口。
趁着这个时间,许言将何也拽起来,脸上露出英勇就义般的神情凑上去。
顾望朔在街上转了几圈,有些怀疑导航是不是定位错了。
按照导航的显示,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这家名为LUX的酒吧门口了。
他又仔仔细细地看着招牌走了一遍,这次,他总算看到了那个并不起眼的牌子——LUX
顾望朔松了口气,伸手去拉酒吧的门。
然而他站在门口,看见了让他呼吸一滞的场景。
一个男人站在何也面前,正低头捧起何也的脸,似乎是要吻他。
顾望朔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无法按下,像是被那个场景抽走了所有力气。
何也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何也的脸,可他忍不住去想,何也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笑着吗?
还是害羞的?
又或者,何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对他做什么?
毕竟那个人说,何也喝的很醉了。
这个想法一在顾望朔的脑海里出现,他便突然又有了动力,他一鼓作气拉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何也身边,将那个男人推开。
许言被推开后,暗暗抹了把汗。
幸亏这小子没犹豫太久,要是真亲上了,他待会儿怎么跟魏濯之解释?
“你跟何也到底什么关系?”顾望朔揽着何也的肩膀,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这是趁人之危。”
怀里的男人眼睛微闭着,脸边泛起红晕,显然是醉得不省人事。
“是吗?不算吧。”
“他都醉成这样了,你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随你怎么想,你等他清醒了问问他,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趁人之危了。”许言靠在吧台边,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
“你最好没有。”顾望朔将何也打横抱起,眼神不善,“我会问明白的。”
许言扬起眉,对顾望朔的反应有些惊讶,“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如果是作为外甥,那你管的有点太宽了吧?”
顾望朔没说话,只是抱着何也转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在这里,但他清楚地明白,他要是不来,他一定会后悔。
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何也被留在别人身边。
何也最脆弱真实的一面,应该只给他看才对。
服务生帮顾望朔打开门,顾望朔偏头道过谢后,便在路上随手拦了辆出租。
他换成单手抱何也,空出只手去拉车门。
在他要把何也放进车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何也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你来接我啦?”
顾望朔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承认,“嗯,来接你。”
何也开心地将眼睛弯起来,像是一对月牙。
来不及欣赏这罕见的一幕,顾望朔回头看了眼酒吧,发觉许言似乎还在看这边,便赶紧把何也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上去,利索地关门。
报过目的地后,顾望朔便死死盯着LUX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像是怕许言从里面跑出来追车。
出租车驶过路口,顾望朔一直望着酒吧门口,满意地发现没人跟上来。
看来,那个家伙还没丧心病狂到要跟踪他们到住处。
直到看不见酒吧的影子,顾望朔才倒出心思去确认何也的状态。
不过几分钟,何也就又睡着了,他靠在顾望朔肩头,金丝眼镜被挤得歪在一边,显得有些滑稽。
“......真是败给你了。”
顾望朔叹了口气,动作小心地摘掉何也的眼镜,轻轻摆正他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好让他能睡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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