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只黑猫

太宰治在十五岁的某天,第一次遇见日向律子。

那天他刚刚结束无聊透顶的任务,又累又饿,活着就是没劲的想法在经过鹤见川时达到了顶峰,而后被迅速付诸行动。

彼时正值三月,春寒料峭,低温加晕眩让他的大脑死了一般昏沉。就在太宰治想着这次或许能得偿所愿时,却在半昏迷状态被人救上了岸。

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对自己进行急救,动作透露着照本宣科的生涩意味,隐约还听见对方模糊的碎碎念:“第一步,检查溺水者意识...第二步,清除口中杂物……”

当手指探进口腔,从眩晕无力中缓过一些劲的少年下意识咬了下去,一声惊呼过后手指被迅速抽出。

“——咳、咳咳咳!!嗬、哈咳咳......”

太宰治猛地侧过身,掐着脖子不受控制地咳呛出水,喉咙和鼻腔又酸又辣。视线里周遭的一切天旋地转,唯独那个人的身影清晰到突兀,鸢色的瞳孔于是下意识盯着看,世界以其为锚点渐渐回归原位。

那是一个从外表上看不出性别的人:穿着款式宽大的黑色冲锋衣,背着同色系双肩包,还戴着口罩和帽子。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焦点落在地上,并没有看他。这人像是脚下扎根了似的钉在三米开外,任由太宰治从地上摇摇晃晃地艰难站起,丝毫没有过来扶一把的意思。

愿意冒着风险救他,却不愿意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吗?浅浅的疑惑划过大脑皮层,又因为不太在意而没有选择继续思考。

如果换做平时,太宰治可能还会和救了自己的人扯几句,亦或是听他们扯几句。但他今天实在提不起劲,比起进行无聊的对话,此刻少年更想去饭店狂炫一百只螃蟹。

凉薄空洞的鸢眸瞥了沉默的人一眼,少年牵动嘴角的肌肉弯起一个完全看不出敷衍的笑容:“谢谢你救了我哦。”

言语间他没有透露分毫自杀的意思,一门心思想着快点走——没由来的焦躁,好像有什么存在越过了逻辑思考向他发出警告,再待下去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

好心人打了个激灵,像是拧上发条的木偶,又或是终于反应过来该说什么,蓝眸忽然直直地看过来,夕阳的余晖为它打上偏光,显露其下纯澈的底色。

——所有行动都被这一眼定住。

“不用谢!”她大声说,这时太宰治才确定这是个女孩。

像是要一鼓作气,她气都没换立马接上下一句,“你、你能够自己回家吗?警察...我是说,需要、需要——你家在哪里?要联系警察送你回家吗?”

太宰治目露古怪:她是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的山顶洞人吗?

但注意到她下意识用虎口卡住脖子发力,像是在逼着自己说话的动作,再配合这语序混乱,颠三倒四的表达,另一个可能性浮现——语言表达障碍,失语症的一种。

不动声色地观察,将所有细节在大脑里过了几轮,太宰治面上若无其事,恶劣因子却从心底咕噜咕噜冒出来。他笑眯眯地指着自己,不知为何又起了闲聊的兴趣:“欸?可我是黑手党哦,小姐报警是打算把我抓起来吗?”

然后如愿看到了对方手足无措、大脑宕机的画面。这才没多久,太宰治就确定她是个不擅交际的类型,根本用不上分析,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

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就超出了预料。

“——”

“——”

看不清面容的女孩狼狈地躬身,用手指使劲地扣嗓子眼,那处皮肤很快变得通红。通过口罩撑起的褶皱走向,不难看出她的嘴巴徒劳开合,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气声。

太宰治:“......”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是想制止她折磨自己的动作,但女孩应激般慌乱地倒退好几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局面一时间僵住,这时河岸上刮起一阵风,两个衣服都泡了水的人同步打了个喷嚏。

太宰治昏沉的大脑这下彻底清醒,他咳了两声,难得有自己在欺负人的自觉,正想说些什么对方却率先有了动作——右手五指贴于前额,并拢四指后用小拇指点了两下胸口。

那双本该如晴空般透亮的眼眸变得灰暗,混乱得像是一个负面情绪的大拼盘,其中最为浓重的是对他的歉意:没有办法回应你的话,对不起。

背着双肩包的女孩转过身迅速跑掉了,徒留少年黑手党愣怔在原地,大脑被蛮不讲理的手段刻上那抹蓝色。

心跳停了一拍,而后渐渐开始加速。

......

再一次见到日向律子,是在一个多星期后。

这次是在前往任务地点的路上,当他余光中瞥见蛋糕店里那道身影,脚步非常自然地拐了过去。

女孩背对着大门站在收银台前,换下了那身宽大的黑色冲锋衣,穿着深蓝色的长袖外套,发丝被蓝色的发圈系住,在背后松散地蜿蜒成一条黑色的小河。

她好像很喜欢蓝色。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太宰治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伸出细长的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姐,我们又见面喽。”

因为站位的原因,他只能看见对方被吓到似的僵住,没能看见那双震惊瞪大的蓝眸,里面升腾起不可置信般狂喜的色彩。

在少年的视角里,对方一改初见时的拘谨,转过身十分大胆地捧起他的手。今天的她仍旧戴着口罩,某种浓郁的、甜蜜的情绪从那抹蓝色中涌流而出,像是要把他包裹在温软的水里,直至溺毙。

直到很久以后,太宰治才恍然发现:那的确是他走向深渊的第一步。

***

***

大家好,我叫日向律子,下个星期过十六岁的生日,三天前多了一个男朋友,现在正在思考这个恋爱是不是非谈不可。

“说吧,”我双手抱臂,麻木地看着抱了个枕头站在门口的人,“大半夜不睡觉过来敲门,你最好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说着警惕地看他一眼,“总不能又是生长痛吧,不是都一个多星期没动静了吗?”

——别告诉我还能再来一次啊,生长期都没能进入的人要闹了!

“不是,”太宰低垂着头神色恹恹,拖长尾音生怕我不知道他在委屈,“我做噩梦了律子,一个人待在房间好可怕哦......”

我无语凝噎,虽然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太宰身上,但从结果而论确实足够正当——因为做噩梦真的很可怕啊!(震声)

于是我抓了下有些乱的头发,放软了声音:“那我去你房间坐着陪你?唔,要听睡前故事吗?”

太宰被噎住,停顿了一会才笑着说:“不用啦,天气这么冷,律子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那,”我纠结起来,想到了什么侧过身,指着房间里的床说,“要不你过来睡一晚?”

几乎是踩着我说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太宰语速飞快:“真的可以吗?如果太麻烦律子的话就算啦。”

他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实则一只脚已经踩了进来,眨巴着眼睛释放可怜射线。

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意图太明显了吧!

见我没有阻止的意思,太宰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隔着枕头伸长手一把抱住我,头侧过来用脸颊贴我的脑袋:“怎么会?律子最聪明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就着这个姿势把我往床那边挤。

*

还记得三天前告白的时候,太宰僵冷着脸非常没品地跑掉了,搞得我又气又难过,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可失恋小作文才写到一半他就回了家,还久违地浑身都湿透了。

身上只有黑白两色的少年宛如河里爬出来的水鬼,默默从身后拿出一束精致的蓝晕洋桔梗,苍白的脸颊晕着病态的酡红,明明看上去要哭了,嘴角却还是向上勾着:“......白天的时候跑掉了,我很抱歉,律子还愿意收下它吗?”

“我、我没能死掉,”这一刻像是角色对调,言辞混乱的人从我变成了他,“所以我回来了,律子、律子——”

【救救我吧。】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他这么说,但事实上太宰只是用颤抖的鸢眸默默看着我,好像克制住自己不偏移视线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

于是我上前一步抱住他,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流了出来,哭着骂道:“混蛋太宰!你要吓死我吗?!”

“你以后再敢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跑,这个家你就别回来了!”

太宰先是僵住,反应过来后用更大的力气回抱,像是想无视体型差把自己塞进我怀里,结结巴巴地保证绝不再犯。

于是我收下了那束洋桔梗,用花瓶养着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回家就能看见。

而某人因为大冬天想不开去入水,又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寒风中跑去买花,当晚不出意料地发起高烧,躺在床上难受地哼唧了一整晚。

但少年生命力属实顽强,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反倒是我一晚上没睡困得要命,从回笼觉中醒来却发现家里变天了——

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太宰突然变得黏黏糊糊的,就像现在。

先是小腿碰到床沿,然后不知怎么就往后倒了下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进了被子里,身旁是宛如八爪鱼般紧紧缠着我的太宰。

我后知后觉姿势有点太亲密了,但、但我和太宰都是情侣关系了,这应该...也挺正常的......?

此前完全没有涉及过的领域让我两眼一抹黑,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添加“看恋爱指导书”。而现下因为我觉得还好,所以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床铺是租房时房东统一配的,一米五乘两米的规格躺两个人也没多大问题,但太宰身后却空出一大块,偏要凑过来和我挤同一个枕头,脸埋在我的肩膀挨挨蹭蹭。

“所以说,”我伸手戳了戳状态明显不太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能把我们止小儿夜啼的黑手党大人吓成这样?”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梦见以前的事了。”

“?”我等得差点睡着,咬了下舌尖醒醒神,不太熟练地用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背,“以前哪件事呀?”

“就是,”太宰微微抬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律子骗我的事啊。”

“把我骗的好惨哦。”他语气委屈吧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了。

我瞬间清醒:“等会,什么时候的事??”

——日向律子骗太宰治?真的假的?

“好过分!”太宰破防了,声音都大了起来,“事到如今律子甚至还没有自觉,这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受伤了吗?!”

侧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差点被震麻的耳朵,我好奇道:“那你说说看,我骗你什么了?”

我的记忆力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来了横滨后生活一直挺平静的,能把太宰委屈成这样怎么看都不算小事吧?我应该不至于忘记才对。

比较特别的事倒有那么一件,和欺骗什么的却挂不上钩,我就没往那方面想。

接下来不管我怎么问少年都保持沉默,只是一直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我,存在感强烈到即便房间黑灯瞎火都能感觉到。

换做平时我估计就不理他直接睡觉了,但可能是热恋期发挥了作用,我发现自己此刻的耐心好得不得了,率先服软道:“抱歉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

“......好吧,”少年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语气别扭得不行,“那明天我要吃大闸蟹,活的。”

我嗯嗯点头:“用你的钱买。”

太宰:“...哦。”

也许是因为这两年彼此间已经足够熟悉,再加上目前的生活和以前也没多大不同,只是行为上更加亲密,所以对于身份的转变我适应得还挺快的,这点具体表现在我淡定地无视了太宰缠人的动作并迅速犯困。

又打了个哈欠,和太宰互道晚安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太宰治在黑暗中看着日向律子,描摹了千百遍的长相即便是闭着眼也能说出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说谎,确实梦到了过去,然后非常没面子地直接被吓醒。

但真论起来他又说谎了,因为律子实际上没有骗人的意思,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用盈满喜悦的眼神望过来,是他擅自起心动念,结果自作自受。

里世界的操心师主动把眼睛蒙住,还沾沾自喜地为自己编织了一个陷阱,然后一脚踩空摔了个狠的。引火上身,作茧自缚的人始终是太宰治;而日向律子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偏偏还没办法,太宰治就连生气都会藏在律子找得到的地方,等对方过来问出那句“要不要一起回家”就没骨气地跟人走了,而后这套流程循环往复。

那天听见律子突如其来的告白,太宰治甚至以为是幻听,但紧随其后的一句又让他避无可避,直面这辈子最猛烈的喜悦。

第一反应就是逃,以此规避这之后所有可能出现的伤害——就像当初他发现律子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无效化异能才对自己另眼相待。

太恐怖了,那样的事他绝不要经历第二次。那么只要立刻死掉就好了,一切都可以定格在最圆满的状态。

但太宰治最终狼狈地爬上了岸,任由冰冷的水珠从身上嘀嗒落下,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只要想到律子有可能还在家里等着他的答复,身体就自发行动起来,迫切地想要回到她身边。

于是买了花,回了家,羞耻地把真心剖出来,苍白地问对方还愿不愿意收下。

即便已经做出了选择,大脑却还一刻不停地叫嚣着快逃。直到被律子真切地抱住,不安才蜷缩地退至角落,而喜悦如同充满气的汽水咕噜咕噜溢出,让他心甘情愿引颈受戮。

...

律子睡着了。

黑暗中,太宰治放下了最后一点矜持,紧密地抱着终于成为恋人的少女。他侧耳感受对方平稳的脉搏跳动,贪婪在暗沉的鸢眸中翻滚涌动,难以平息。

只是喜欢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一直喜欢、加倍喜欢。

......然后,爱上我。

律子生日是2/8

黑时宰在我这边的基调就是阴湿男鬼(。)这下终于确定了关系粘人属性大爆发,情绪不稳定plus

别人谈恋爱:恨不得昭告天下;太宰谈恋爱:立马开始患得患失hhhh

过去时是那种可以单开一本《恋爱败犬黑时宰》的程度,宰的经历大概是某种另类的弃猫效应(?)

律子因为“人间失格”对宰热情得不得了,就是那种在别人面前话都说不清楚,一转头看见宰就两眼放光,说话也流畅了笑容也明亮了,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好像世界上其他人都不存在的那种(比手指)

宰本来就是一见钟情,在这个攻势下光速白给,即便理智一直在预警,情感上却自欺欺人。但是不安越来越强烈,行为越来越过激,偏偏律子迟钝到压根没发现不对劲,每次还好脾气地安慰他。宰就像陷入了恶性循环一样,直到真相被戳破的那天......剩下的就以后再写了诶嘿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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