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无法摆脱这一身份带来的命运,同时我有一个我心爱的女儿。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第一次陷入了恐慌。
我曾以为杀戮会伴随着我一生,永远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现在又为何让我手握光明?
我的女儿很弱,弱到没办法在睡觉时察觉到我的到来,弱到我轻轻掐住她的脖子就会因为窒息死去。
太弱了。
我总是这么想。
所以我得保护好她。
我得保护好她,我得想个办法,即使我死去,我的仇人们也无法威胁她。
我开始思考我女儿的未来。
我的能力是复制他人异能,但只能复制3个,超过这个数量就会根据异能强力程度削减寿命。
但很可惜,我的免费复制数量已经用完了。
但我并不打算把我现有的异能给她,一部分原因是我还需要这份能力,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三个异能过于适用杀戮。
我希望我能给予女儿选择。
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杀戮还是守护。
我交给她自己选。
我给这孩子准备了两个异能,损失了35年的寿命。
而为了复制可以转移能力的异能,我又支付了10年寿命。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我竟然能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寿命。
同时我也为我还有这么多寿命可以支付感到惊讶。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短命人,没想到原来能活这么久。
我把异能转移给了她,同时我也不能再使用它们。直到我死去,我的女儿才可以开始用这些异能。
我意识到,我得尽快从我女儿的人生中退场。
首领病重,下的命令乱做一气,横滨□□陷入停滞的混乱,港口黑手党也大不如从前风光。
广津老爷子脸色日益凝重,但每天还是认认真真地工作。
我也得向他好好学习呢。
比如每天为了胡来的命令而忙碌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那弱小的女儿被一个组织掳走了,她也很努力,在到横滨后逃到了贫民街,被一个名为“芥川龙之介”的少年保护着。
对,这样就好。
我的女儿太弱了,就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着才行啊。
敢伤害她的人,敢与我为敌的人,统统消失就好了。
消灭那个组织着实花了一顿力气,但还好,直到我结束了工作,我的女儿都还好好活着。
这让我感到庆幸。
但我没能庆幸多久,阿治带着首领的命令过来了。
“亚纪大姐,首领让你即刻返回北海道,不择一切手段镇压反动势力。”
蓬松黑发的少年站在我面前,鸢紫色的单眼注视着我,和美丽的颜色不同,那眼里装满的是和这黑暗世界相匹配的深渊。
我想我应该生气。
为了阿治这么莫不关己的态度而生气,为了混账首领的混账命令而生气,为了不能及时赶到贫民街找女儿的自己生气,但我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感觉我有点累了。
因为这日益走向灭亡的,我心爱的组织。
因为我那弱小的,又十分可爱的女儿。
而且我不是很喜欢阿治。
因为他那空无一物的双眼和我太像了。
到底为什么才会有那样一双空洞的双眼呢?
我不明白。
但我想,人总是要和自己和解,要和过去道别。
如果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那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体谅自己?
于是我伸手抱了抱这个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轻轻地,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到时候,不管是走什么样的道路,不论生或死,都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了吧。”
我是在和阿治说吗?
我是在和自己说吗?
我不知道。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港口黑手党,正如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我亲爱的、弱小的女儿啊。
镇压工作很顺利,还顺便救了一个叫中村的孩子,他似乎很喜欢我,但这不重要。
阿治联系我,告诉我最近贫民街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我开始担心我的女儿了。
我又复制了一个瞬间转移的异能。
这次和之前不同,我清醒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我要死了。
但我觉得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
我的女儿,我心爱的孩子——
她的眼中不再空无一物。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我带着女儿来到了横滨,森先生成为新任首领,中也和阿治成为了干部,龙之介加入黑手党。
我着手准备把他们安排进了我女儿的人生中。
虽然森先生和阿治好像有察觉到我在做什么,但这也不重要了不是吗。
只要不妨碍我,怎么样都好。
接到部下通知,我的女儿被佣兵绑架时,我正在港口Mafia大楼和阿治一起处理文书工作。
我想,我也该和世界告别了。
“亚纪大姐。”
明明我还什么都没说,阿治就仿佛知道什么的模样叫住了我,快步走到我面前。
少年人长的很快,那个曾经还需要我弯腰才能平视的男孩,已经需要我抬头去看了。
“你曾经跟我说,等到一切好起来的时候,不管是走什么样的道路,不论生或死,就由我们自己决定。但现在还不是亚纪大姐认为的‘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吧。”
我点了点头,坦然笑道:“对啊。”
“那么——”
阿治抓住我的肩膀,明明力气很大,好像意志很坚定一样,但那漂亮的眼睛却还是带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与迷茫。
“阿治。”我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尽量放缓了声音道,“我想要的未来,就是没有我才会实现的那个未来啊。”
我想要一个我女儿和她心爱的人一起在阳光下欢笑的未来。
虽然这个愿望,因为男主角是龙之介而变得有些难以实现,但只要我女儿开心就好了。
“那种未来我现在至少有五十种方法可以实现。”他的声音根本不像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沉重。
他似乎是在挽留我,但又十分克制。
他在用自己的智慧和我做交易。
“…不对,阿治。”
“我想要的未来,只有一种解决方案。”
我曾对我的女儿说,“要活着,拼尽全力逃避死亡”。
但我没想到,这句话就跟魔咒一般缠绕在她身上。她活着,却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她拼尽全力逃避死亡,却不知逃避死亡又能怎样。
即使她因为少女情怀与芥川相遇,得到了生的执念,但只要我还活着,就相当于我在时时刻刻提醒她,活着就好,拼尽全力逃避死亡。
但这不对。
因为这样对心爱的女儿说着的我,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希望自己可以自由的选择生或死了。
我在逼迫着她活下去。
但我根本不清楚那孩子想不想活下去。
正如我此刻才明白,我竟然如此的渴求死亡。
*
我渴望终结。
我厌倦着这个世界。
只是因为被前任首领救了一命,就一时兴起留在港口黑手党而已。但其实,不论是光明还是黑暗,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森先生终结了前首领,保护了组织,毫不夸张的说他甚至维持了□□的秩序与运作。
那么我在此终结了我自己,是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冰冷的水泥地被我温热的血所覆盖,身上中弹的地方叫嚣着疼痛。
但我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体温逐渐降低,意识开始模糊,我慢慢地感受不到肢体的触觉。
这就是死亡吗……
我眯了眯眼,最后看向那孩子。
漂亮的一双眼睛有些迷茫的在我和另一边的尸体上移动,隐约的带着些不安。
我是不是该向那孩子笑一笑啊。
即将永坠深渊的我躺在地上突然想。
我开始走马灯般回顾着过去十几年和女儿的点滴。
明明是母女,却从未有个像样的拥抱,明明是母女,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关怀,明明是母女,却从未在言语上表达过一次爱意,甚至连微笑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做过。
为什么呢?我曾无数次的反问着自己。
明明对着龙之介,对着中也,对着阿治都可以笑出来,为什么对着自己的女儿却笑不出来了呢?
我想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所以才会在离开函馆那个家前一时兴起,将那十个单词的信放进客厅的挂钟里。
可能我在潜意识里,也希望她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向我撒娇,说爱我,而不是到死都是一副陌生人的模样。
但是我没有给她这么做的机会。
我以为和女儿拉开距离,这样面对分别会好一些,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错的离谱。
……心情似乎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
我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别死了。
但我已经动不了了。
对不起。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对不起。
我有点后悔了。
只是一点点,但我确实后悔了。
我应该多和她说说话。
但有些事情,注定到最后才能明白。
让人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不再给你任何挽救的机会。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在那短暂的活着的人生中,不留遗憾的肆意而活。
我愿把这称作理想的人生。
闭上眼睛,我不再去看跪在一边,眼中充斥着迷茫的她。
我曾以为自己怀着满腔孤勇在世界的泥泞中前行,结果我到死都在逃避着。
我的人生,还真是过的一塌糊涂,失败透顶啊。
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向她说着无用的抱歉。
对不起,妈妈到最后也没能笑出来。
对不起,从来没能说出一句我爱你。
——“我出门了,妈妈。”
——一路顺风,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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