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就看见清心园牌匾上的两个红灯笼，围墙四周也都贴起了剪纸，红白的墙面，让人看着便心生喜悦。
台上的水流一夜之间皆已结冰，还未走进内室，温氏迎面走来。
“烟儿。”
“姑母，你怎么出来了？”慕烟加快了脚步。
“正要去找你呢。”
温氏顺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热热的，继续道：“老夫人体恤，免了众人今日的请安，不用起早了，晚宴过去就好。”
“那正好，我陪姑母用早膳。”
早膳是温氏一早备好的，是以她来了即刻就能摆桌。
慕烟夹起一个拇指煎包，放下筷子，左右瞧了瞧。
“小姐，醋来了。”雪青及时从身后过来，放下一个小碟子。
她将煎包放进醋碟，翻滚蘸了个遍，咬下一个小口，吸吮汤汁，再一口咬下带着醋味的煎皮。
“表哥已经过来了？”慕烟又喝了些粥，接着夹起第二个。
贪食的模样让温氏好笑，“一早便过来了，只还有些事便没用早膳。”
“姑母一会帮我题个字可好？”
上次的事，表哥似乎真的没有在意，姑母也未曾与她提起什么。
可回看自己，重生以来似乎有许多地方不太妥当，上次的桂花香囊，可以说府中人手一个，却唯独少了表哥。如今又去给二表哥和柳依姐姐送了护膝，又独独漏掉了他……
仔细想来，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上次的话她也后悔的紧，想想不如由姑母题字，她代为绣个护膝，就当是赔礼。
“题字？你个小机灵又想干什么？”温氏向来知道她不喜练字，有些疑惑道。
“前两天给二表哥、三姐姐都做了护膝，大表哥虽说常练武健身，可终究天气凉了，姑母如今眼神不好，盯这针线不能太久，不若我来代劳。”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姑母再误会。
慕烟微微一笑，打趣道，“姑母也知道我的字……若是绣上我写的字，表哥怕是碰都不敢碰那护膝了。”
话音刚落，许是脑海里有出了画面感，温氏冁然而笑，“你啊～”
心里却满意的点点头，都是自己的心头肉，自然也不想两人生分了去，往日烟儿嫁了人，娘家这边还需依仗岑家。
“好，你来研墨。”
温氏走向紫檀木的长桌台，桌面嬷嬷已熟练的摆好宣纸。一旁拿起玉竹节镇纸，平铺压上。
慕烟紧跟着温氏，手中的杯子缓缓倒入清水，左手轻拂右手，墨条随着均匀打圈，重按慢磨，细润无声。
娴熟的手法倒让温氏刮目相看。
再看那墨汁，浓淡适宜，就是她也得反复实验墨汁的痕迹才能磨好，“想来你表哥定是又给你送字帖了，这磨墨的手法倒练的这般精巧，不知字可有所进步？”
“姑母～”慕烟假意蹙眉，小声道，“字也是有些进步的。”
只是不多……
至于研磨，不过是上一世的本能反应，记忆中的岑逸不是在醉林轩就是在去往那儿的路上，好似有做不完的公文，她那时心疼表哥，是以帮着研磨，不过是熟能生巧的事。
想到这，慕烟研磨的手顿住，似乎觉得有一丝不对。
上一世的这时候，表哥可没有这样清闲，她记得在她入表哥院子的第二天，表哥便被派去了湖州，一呆便是小半年……这个年表哥根本就没有回来。
这……可如今，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为取消定亲的事欢喜，冲昏了头脑，竟完全忘了这等子事。若说当时对付贺州是满怀信心，现下，却有种超出事件之外的彷惶。
究竟是为什么……那姑母的病是会推迟还是提前？
“烟儿？”
耳边传来姑母的呼唤。
温氏放下毛笔，见她久久愣在那，“怎么了？”
“没有，”回过神的慕烟摇摇头，“姑母写好了？”
“嗯，你瞧瞧。”
纸上墨水还未干透，“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慕烟勾起唇角，“姑母写的真好，表哥收到定会喜欢的。”
温氏轻笑一声，心中却缓缓叹气，她也曾送去不少亲自做的保暖袄子或是暖炉套，可岑逸总有借口，都无一例外的只带过一次，便再也没见过。
不过是敷衍她罢了。
*
“嘭！”“嘭！”“嘭！”
还未天黑，白墙外连绵不绝的炮竹声，府内下人多数都被拨到厅堂帮忙筹备晚宴，是以格外热闹。
慕烟蹙足看了看天上，果然，又一声炮响。
一束烟花在空中炸开，虽还是傍晚，但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花。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
慕烟回过头，一阵惊呼，待看清人，手拍着胸口，“柳依姐姐！”
“看的这样出神。”岑柳依看她似乎真的吓到了，忙对着慕烟的头哈了三下儿气。
“好点了没。”
慕烟笑了笑，“我又不是孩子了。”
说话间，岑柳依突然凑近，眼中的惊喜掩不住。
“太美了，烟儿。”
红色衣衫衬的肤色极白，大大的毛绒领子包裹住小脸，眼角轻扫了些线条，媚人的紧，她一个女子都瞧得心痒痒。
被盯的久了，慕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羞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一笑，“柳依姐姐就会取笑我。”
原本白沁的肌肤，从肌底泛出红晕，可爱极了。
岑柳依忍不住捏了捏，“哪里是取笑，分明是欢喜。”又看着她转了个圈，目光停在她的发髻上。
“你这簪子倒没见你戴过。”
“早时买的，只不过流苏太长，平时的衣服都不好搭配，放置许久了，今日还是头一次戴。”
慕烟摸了摸流苏，摇晃了一下，这才歪头看着她。
岑柳依虽也是一袭红衣，却暗些，丝毫没有一丝张狂感，能将一袭红衣也穿的这般稳重端庄，也唯有柳依姐姐一个了。
“你们怎的还在外面，祖母就要来了，快些进来。”慕烟才要开口说话，便被急切的声音打断。
原是岑楠枫见岑柳依去院里接她，许久未进去，这才出来查探。
“来了，来了。”两人笑了笑，一起进入内厅。
不进不知道，原人都到齐了，好在祖母还未出来，否则可太失礼。
慕烟一一行礼，“二伯母安，三伯母安。”
“快起来看起来，今日年节，不兴这些虚礼。”二房吴氏连把人叫起来，脸上满是笑意，全然没有前几日的病态，许是看开了。
慕烟笑着点点头，和岑柳依各自坐下。
“来，尝尝这果儿，垫垫肚子。”
温氏将一碟橘子放置她面前，刚嬷嬷来说，老夫人下午头有些发晕，此时才刚睡醒，怕是离开宴还有一会。
“母亲。”
岑逸朝着温氏问安，来到她身旁坐下。
厅中人虽多，却不吵嚷，只细微的嘀嘀咕咕。
慕烟拿起一颗橘子，纤细的指尖掐入橘子，缓缓撕开一整块橘瓣。
随着白色的筋络层层断裂，一股子清橘香味散发开来。
将完整的橘子递给姑母。
右手边熟悉的气息让慕烟收回的手一顿。
眼尾颤了颤，又拿起一个橘子，红唇弯起，将剥好的橘子放置在岑逸身前的碟子上。
“表哥，吃橘子。”语气虽不卑不亢，终究是柔柔的。
连剥了两个橘子，指尖泛着黄汁儿。
顺着手指，眼角微斜，好似深潭一般的眸光一沉，有些莫名其妙的失神。
岑逸转过头，看着她，许久。
“多谢表妹。”
余光中那只完整的橘子，立在碟中，如那染色的指尖一般……止渴。
喉结微微上下。
却良久未动。
“狐媚子。”一直望向这边的岑雪冷笑一声，嘴里呢喃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嫉意。
再漂亮又如何？大哥哥才不会动心，终究还不是要嫁出去，一个表姑娘，能嫁到哪个高门显贵之地。
想是老夫人快出来了，宴席较刚刚更为安静，岑雪的一声冷哼格外大声。慕烟自然也听到了，自她进来这厅宴，那目光好似要将她戳出个洞来。
她不解，上一世她以为岑雪那样厌恶她，是因为自己干了那等卑劣之事，可这一世，她并未做过对不起岑家之事。
慕烟摇摇头。
依旧笑着拿起一个橘子，这次是剥给自己的。
望着对面岑楠枫吃着三姐姐剥的橘子，此举不过是正常兄妹之间的亲善举动。
上一世的对错，已是过去之事，她如今对表哥也只是表哥，自然也要做些表妹应该做的事情，至于他吃不吃……
她细细挑开白丝，撕开一瓣，放入口中……
真甜。
却不知有人渴的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