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尘旧梦

扶乐峰位于景昭宗西南,临近禁地,是除主峰外灵力最浓厚,地界却最小的峰脉。

飞锋去天百尺,顶入穹苍,灼灼桃夭满山,曲径幽处可见亭台楼阁。玄石灵木铸身,琉璃净瓦为盖,彩云霞光环笼主殿上下。

路辜稳住身形,等到传送的眩晕消失后,抬手让不臣生自行飞回住所,踏步走入重光殿。

殿中焚香,一片寂静,主座之上空无一人。路辜皱了皱眉,沿着曲折的走廊来到后殿的亭榭中。

参天古木之下仙人垂首,披发如墨,苍衣鹤氅纤尘不染。他如玉的指尖捻过一粒黑子,黑棋落盘,弈局翻然倒转。仙人抬眸,眸间摄夺此间风光,清冷深邃。

他启唇,眉目间的冷意淡开,嗓音温润:“来了,坐吧。”

九阳宗禁地。

“啊!”榻上之人撕心裂肺的吼叫着,额上青筋毕露。

医修颤颤的收回手,擦过头上的汗,垂头弯腰恭恭敬敬的对身后的中年人说道:“宗主,公子右臂筋脉全皆挑断,腕骨碎裂,怕是再难执剑啊。”

苏寅礼眼神锐利冰冷,他凝视着榻上之人,话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没有办法了吗?”

医修察觉到那骇人的目光仿佛架在脖颈上的利剑,他将身子弯的更低,埋首心惊胆战的说道:“单是筋脉破碎倒也有法子医治,但是那路辜用的灵器并非普通灵器,枪气渗入伤处不断碾碎毁坏,如今公子的筋脉几乎已经是碎成粉末的程度。哪怕是接好腕骨,若是没有等同的灵器强度逼出内部的枪气,怕是…”

医修顿了顿硬着头皮说下去:“怕是形同断臂。”

苏巡只觉得身上宛如上万根锐针刺穿他的血肉,一呼一吸间都似乎有刀锯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只能毫无尊严的躺在榻上哀呼。

他听到医修的话,目中流露出惧意,不住的哀求着面前的男人:“父亲救救我,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救救我。”

苏寅礼看着自己费尽心机保护的小儿子,心中不禁动容,他温声安抚苏巡:“吾儿莫怕,哪怕是毫无希望,我也能找到办法救回你这条手臂。”

苏巡面色狰狞扭曲,眼底凶光毕露,他一字一句的仿佛要将话中人撕碎一般恶狠狠的说道:“不够父亲,我要让路辜付出代价,我要让她同我一般受着筋骨碎裂之痛,我要他生不如死。”

苏寅礼目光一顿,前掌抚过衣襟,面色如常道:“你放心,会有那么一天。”

医修的汗水没过衣领,他双腿打颤紧闭着眼去忽视二人话中交谈的内容,身上的冷意席卷而来,他迫不及待的询问:“宗主,在下先告退了。”

听到男人的应允,他忙不迭地转身离开,没有看见苏寅礼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嗖”,暗器刺穿血肉,苏寅礼走到尸体旁忽视掉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抬手抽出他脖颈上的银刃。

苏寅礼从袖中抖出一条白帕,慢条斯理的擦过被鲜血染红的刀身。黑影无声落地,苏寅礼举起刀身端详着上面的暗纹,寒光凛冽映出男人阴沉的眉眼,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处理干净。”

黑影拖拽着尸体遁身黑暗,苏寅礼走到榻边为苏巡盖好被子:“放心,你的手臂很快就会好,宗门大比将至,莫要分神其他。”

“宗门大比将至,你该收收心了。”仙人放下最后一颗黑子,白子彻底吞噬殆尽。

路辜干笑一声,眼疾手快的拨乱了棋盘上的局势,一个健步窜到岑苍衣身旁,讨好的为他奉上热茶无赖道:“师傅,您可是棋盘圣手,我怎么赢得过你啊。”

岑苍衣毫不动容,卷起一旁的卷轴拍向路辜的头冷哼道:“你真该好好练练你的棋艺,真不知道你把心思都用在了哪里?”

岑苍衣接过茶杯,意有所指的说道。

路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真没主动挑事,是九阳宗先找上门来的,我只是及时出手以证宗威。”

“那伏生林呢?”

“我那不是看江槿师叔的灵园种类颇多,心思着给咱们峰也种上点改善改善条件,于是就去了伏生林准备逮几个沙鼠松松土。”

路辜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谁能知道那七星散威力着实过大,能把半个山头给炸了。”

“沙鼠呢?”岑苍衣好笑的看着面前佯装乖巧的少女。

路辜撇了撇嘴,充满怨念的说:“钻的太深,没找到。”

岑苍衣无奈的摇了摇头,及时止住路辜发散的想法:“你还记得宗门大比要开始了吧。”

她急急应道:“当然记得,我这就回去修炼!”

她感到十分心累,今日已经不下三个提醒自己宗门大比的事,难道自己就这么不靠谱吗?

步子还没迈开几步,路辜就被身后叫住。

“不急,我这里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赤红的请帖落入路辜手中,岑苍衣的声音应声而落:“你过几日前去西天极境,将请帖送到净空寺的渡真法师手中。”

“什么?”路辜失声道:“师傅这事非得我去吗?”

岑苍衣毫不动容,垂眼看向手中卷轴,学着路辜的话回道:“非得你去。”

“师傅,我觉得我三师兄这两天也挺闲的,不如让他去如何?”她想方设法的推脱道。

岑苍衣从卷轴上移开视线,轻叹道:“路辜,凡事不能总是逃避。”

路辜抿了抿唇,凝视着仙人沉冷的眼,半晌才负拳应道:“弟子遵命。”

她转身离开,岑苍衣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蓁蓁,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的活着。”

路辜敛眸隐去暗涌的思绪,轻声应道:“我晓得的。”

回住处的路并不远,明明是三月的艳阳天,路辜却感觉遍体生寒。胸口处的帖子滚烫,竟是她唯一可以汲取的暖意。

不是她不愿前去,只是她短短十七年的时光里,太多的恐惧与痛苦来源那里。

过强的天赋能力让她的神魂自幼时起便处于不稳定的状态,甚至其他修者能够自如的使用灵力时,她还在费尽心思的想办法掌控她那暴动的念魂之力。

她被师傅送入西天极境,成为净空寺的挂名弟子,在渡真法师所创的轮回幻境中不断锤炼神魂,直至再次出现世人眼中,成为名副其实的凤脊榜首,第一天才。

五年轮回悟道,她却尝遍善恶苦楚。

她下意识的去逃避,九年之间不入西天极境一步,哪怕灵力暴动,念魂受损她都一一咬牙挺过,只因在那渡世的佛祖面前,她总是会想到躲在一身虚名的背后,自己不过是苦苦挣扎在六道轮回间的凡胎蝼蚁。

她并不强大,她学尽百般技艺,用超出同龄人的修为能力赢得艳羡赞誉,却在声声称颂中惶惶不可终日。

倘若有一日,众人知她前尘往事,知她不可一世的皮囊之下,曾因无法动用灵力苦海渡日,是否仍旧认为她堪当如此盛名?

世人谓她天赋卓绝,将她奉上高位,唯她自己尚知高处不胜寒,身处繁华间,她又怎能甘心回头再见那个弱小无力的自己。

她不敢赌,所以不敢面对。

路辜苦笑一声,握紧了胸口的名帖。

可惜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到头来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她推开房门,余光瞥见了一抹身影。

窗边人单腿屈膝依靠在窗棂旁,玄青的衣袍散落在窗边,赤金的青云纹样从她的肩头延至袍角。

路辜顿了几秒,嗓音染上欣喜:“殷怀青,你醒了!”

那人闻言微微侧头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容貌年轻苍白,异色双瞳凉薄淡漠的望向少女。

她乌黑的发中难掩几分雪白,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肃穆,骨重霜寒,天庙之姿。

殷怀青修长的手捻起肩头随风落进的桃花,语调缓慢,带着难掩的倦意。

“路辜,这花开的太艳,我不喜欢,毁了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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