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一醒来,第一次看见自己床上躺着个除了自己哥哥以外的人。
他先感到新奇,张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观看对面的人半晌,等想起来自己不在家,在马尔代夫,才恍然“哦”了一声。
躺够了坐起身,曲着腿去看面前的大海,脚趾动了动,伸了个浅浅的懒腰。
视野里,是晨光里的大海,淡蓝色。
嗯?忘记了看日出了!
不过没关系,明天去看也一样,把下巴靠在膝盖上,蓝色的心情属于蓝色的大海。
感觉还不够,下床去把玻璃门推开,让海风吹进屋,能闻见海的味道,还能清楚听见海的声音。
坐回床上,保持那个姿势,继续享受。
听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转过头,见路棘的眼皮一直在抖动,想要睁眼,睁不开,手拽床单拽得紧,额角全是汗。
许安一趴过去,手背在他额头挨了挨,没发烧。
噩梦?
好奇托着腮,去看,去想。
是什么梦,好夸张的表现。
他哥哥有一回次也做了个噩梦,嘴一直张着要说话,他好奇去听,听不清楚,就听见:不行…不准。
醒过来后,他读到的是那瞳孔里的害怕,之后睫毛把害怕眨没了,剩下悲伤。
再之后自己就遭了一顿骂,说他见自己哥哥做噩梦也不知道把人叫醒,让哥哥在噩梦里挣扎那么久,该打。
嘿嘿,许安一想,要是有能力进入到别人的梦里,是不是可以当救世主,帮人找着出口,快速醒过来呢?
不不,没那么麻烦,其实只需要把人喊醒就行了。
可禁不住他的好奇,就是不把人叫醒。
他先拿手擦了擦路棘额头的汗珠,指尖感受到那汗带来的冰凉,随着指尖在那张脸上的滑动,汗渗回到肌肤里,留下一层光泽。
许安一就那么一颗一颗的去擦拭,又想,为什么噩梦常常不容易醒,美梦却醒得快呢?
汗珠擦完了,去握路棘拽床单的手,手很大,他得用两只手才能全全将其包裹。
这很是种安慰。
哎,被子被你都拽成这样了,是被人打了还是你在打人啊?
又拿手指去梳理那微颤的睫毛,顺着睫毛往上,在眼皮上点了点,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动。
一定是看见很可怕的事了。
哎,太坏了,还是该把人喊醒。
“鲨鱼~”
没回应。
“大鲨鱼?”
还是没回应。
“路…”
路棘猛地睁开眼,瞳孔急动,朦胧的视野里,日夜想念的脸横在自己面前,伸手就捧了来,顺势将拥有这张脸的人拥在了怀里,声音卡在喉咙里,苦苦涩涩推出去三个字。
“…对不起…”
许安一头偏在他胸膛,无所适从。他想,噩梦可怕,因为醒了后余味散不那么快,举止奇怪才是正常的,何况“大鲨鱼”本身就是个怪人。
“我不要一生康健,”路棘劫后余生的话就在他耳边,“我也不要富贵荣华。”
“一生康健不好吗?”许安一不敢动,肩膀背箍得紧,“富贵荣华也很好啊。”
“可没有你。”
许安一听见这话,感知到对方胸膛跟着发出的震动和共鸣,眨了眨眼:“没有我?”
“……”
路棘缓过劲,却把人拥得更紧,告诉他:“做噩梦了。”
“看出来了,应该很可怕吧。”
“是。”
“看看大海吧,说看见大海,烦恼就没了。”
“谁说的?”
“林唐说的,他说大海很大,包容也很大,烦恼这种小事分分钟给你消除掉,还说生命都来自于大海,所以向往大海,看见大海,就会想起家,就会觉得温暖啦,就忘了烦恼。”
路棘撑臂坐起,松开他,揉了揉眉眼:“他还能说出这种话?”
许安一跟他并肩坐在床头,一起面向大海:“他爱大海嘛,常常说自己是大海里的飞鱼。”
“飞鱼?”路棘去想象那张模糊的脸,“不像啊。”
“不是像不像,难道说你像鲨鱼,你真的就是长得像?是说,他爱在海水里游来游去,看海里的生物,还能在海上飞行一段距离,看海的表面。”
路棘脸色慢慢有了起色,呼吸平稳。
“那我是哪里让你觉得像鲨鱼了?”
“压迫感嘛,还有你的行为,从来不问人的意愿,想干嘛就干嘛。”
“那是因为问了没有用。”
“你逻辑怎么那么怪,就好像你要去买个房子,你知道人家不卖,你就不问了,直接抢吗?”
“不用抢,直接给他比房子几倍的价格,或者用他更想要的东西去换就可以。”
“我说的是尊重,尊重!”
“尊重也没有用…”
“所以嘛,”许安一打断他,“才说你是鲨鱼,只知道张口就吃。”
“……”
许安一下床,准备洗漱,想起什么转身对着他:“哼,鲨鱼,你都怕水,当什么鲨鱼。”
“都说了,只是比喻。”
许安一把脚蹼拿过来丢他面前,眼珠子往一边瞅:“哎呀,我不小心租了两副装备,怎么办呢?”
路棘对于他此时的表演表示——想笑。
“鲨鱼不游动,”许安一继续他的小心机,“会死的哦。”
“……”
“还有,浮潜可以看到更多的小丑鱼。”
“我看你这一只就够了。”
“那我一个人去看那些漂亮的鱼,太寂寞了嘛。”
“你想我陪你去。”
许安一点点头,假的期盼一直往对方递过去。
他其实就是想看这只不会游泳的鲨鱼,怎么去害怕大海。
路棘早就看穿他的心思,笑问他:“不追海豚了?”
“追海豚?”
许安一脑子蹦出两个字:梦想!
“昨天预约了追海豚的项目,吃完早饭就要出发,下午才能回来,来不及看小丑鱼了,你是想去看小丑鱼还是想追海豚?”
许安一立马抛弃了脚蹼,假的期盼变成真的激动不已。
“追海豚!”
“那先刷牙吃饭。”
“好。”
许安一变成了个乖孩子,大人带着要出去遛弯儿那般期待,一起在镜子前刷牙洗脸,之后去餐厅吃早饭。
饭不记得吃了啥,光想着海豚了。
一直在问:“是一大群海豚吗?”
路棘点点头,喝了一大杯水,早上噩梦的残留还在,本来喝酒缓解,怕晕船,就喝水。
许安一又问:“今天一定能追到吗?”
“不一定。”
许安一带着点失望去吃华夫饼,又问:“也是水族馆的人全都一起去?”
“你当公司是冤大头吗?”
“嗯?什么意思?”
“一个人100美金追一次,60几个人,你算算多少钱?”
许安一算了算:“6000美金,汇率是…嗯…将近五万块,好贵。”
“也许今天追不到,明天还去,又得加倍。”
“意思是自己出钱去。”
“嗯。”
“还好我有带美金。”
“你得给500。”
许安一接受不能:“不是100吗?”
“10个人才出一艘艇,我刚刚问了,就我们俩报名。”
“那我去喊林唐他们有谁一起就行了。”
“我也问了,没人愿意去。”
“那…”开始犹豫,德国烤香肠都不香了,“算下来太不划算了,要是今天追不到,明天又是500美金,要是还是追不到呢?”
“所以你打算放弃吗?”
许安一垂着眼,思虑成了一顶巨大的钟,有人在外面敲,里面响出好多声音:
说不定追一次就追到了。
以后机会不一定有。
可是明天也追不到,钱不是白花了?
不对,哥教过我,要抓住机会,钱可以再赚,机会实在难得。
就算追不到,过程也值得纪念。
就像做人,追梦是个过程,过程也是重要的一环。
“不放弃,”许安一笃定了语气,“可是如果明天还追不到,就说明我运气不好,而且,我带的美金也只够追两次。”
路棘水喝完,起身:“那走吧,追梦去。”
俩人回屋拿钱和相机。
许安一翻自己钱包,脸色突变:“我,我钱包里的钱…怎么没了?”
路棘站他面前,没有表情:“光是钱没了?”
“光是美金没了。”
“那遭了,这边只收美金。”
“那…那怎么办?刷卡?”
“你的卡呢?”
许安一翻找,有了万事不好的预感。
“我卡…也没了?”
路棘摸着下巴分析:“什么小偷,偷卡偷美金,不偷人民币,瞧不上吗?”
“意思是,是这边的小偷了?打扫清洁的?”
“你也是,为什么不带着钱包出门?”
“我没想到还会…”许安一慌忙说,“去问问前台?就说钱被偷了?”
“听说以前有过这种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这边的人会有所包庇,而且知道游客几天就要走,找证据故意拖慢,根本没办法维权。”
许安一不想接受这个现实:“那…自认吃亏了?”
路棘点头:“除非你有确切的证据。”
许安一气鼓鼓坐床尾,床微微弹了弹,梦还没开始追,就没了?
路棘过去坐他旁边:“我帮你出钱吧。”
许安一像是看到了希望,抬起眼:“可以吗?你钱够吗?”
“够。”
“那我回去还你。”
“也不需要还。”
“不行,还是要还的,我哥哥说的,不能随便欠别人的东西,欠的时间越久,越不好还。”
“时间越久?”路棘故作思量,“那你现在还,更容易。”
“?”许安一盯着他,不理解几秒,恍然,“啊!我拿人民币还你。”
路棘偏头,懊悔:怎么没找到他放人民币的地方。
“够吗?”路棘带着一丝期望,“人民币,将近4000。”
许安一一怔,低头:“不够。”
“那你吻我一下,就算还了。”
许安一眨了眨眼,更是不理解了,心里立马想到两个字:卖身?
不对,他说是吻一下。
那也是卖身啊,嘴巴是身体的一部分。
要…要卖吗?
路棘见他表情不可思议加无限犹豫,继续利诱:“梦想和一个吻,哪个比较重要?”
许安一脑子快速运转,当然梦想重要了。
可怎么总觉得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啊。
一个吻,4000块,而且今天没追到海豚,就是8000块,一个吻还能那么值钱吗?
那…卖…卖吧…
路棘再劝:“而且我已经吻过你了,你也不讨厌,不过这次是你吻我。”
许安一就去想当时那个吻,不讨厌?是来不及讨厌吧。
后来想起来,没啥感觉啊。
所以这买卖可以做了?
“想清楚了吗?为了梦想。”
“…那…那我吻了哦…”
路棘喜悦压不住,却必须强制着去压,得装成他才是被吻委屈的那一方。
许安一不确定问:“一个吻,是一个吗?”
路棘点头,眉毛微挑,快要控制不住。
其实谁吻谁都一样,都是那个味道,接着忍。
“我再确定一下,这次追不上,明天继续追,后天继续追,都是一个吻吗?”
“嗯。”
“那你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要闭上。”
“你的眼睛…”许安一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上次亲我,像要吃人。”
“……”
许安一抬眼,等他闭眼,察觉他好像很不情愿。
又想,卖都卖了,还管人家闭眼不闭眼,是不是得寸进尺了?
人愿意用一个吻就换那么多钱,已经算是好人了是不是。
把头仰过去,嘴快挨着他的嘴,吻之前问:“像你吻我那么吻吗?”
路棘手已经忍不住要去抱他,停在空中,还有一点理智,就那么点,等他送过来,心甘情愿吻自己,而不是每次都去抢。
第一次吻他,自己得到的是一个巴掌,还有一句话:“我是你哥哥!”
第二次,自己得到的是一双失望的双眼。
什么话也没说,却像刀子,划开了他内心的**,得不到,就非要得到。
第三次…
许安一已经靠上了他的嘴巴,并且按照第一次他吻他那样,掠过了唇,掠过了牙齿,停在了他想要的地方。
路棘眼角快速凝结了一滴泪,眨了眨,挂在睫毛上。
双手从背后去拥,攀上了肩,到了脸,用力那么一捧。
他吻他变成了他吻他,而且原本轻柔的吻,变得贪婪,最后得到两股急喘。
许安一最后是惊着眼,被吻了个遍。
怎么,和第一次不一样了?
好热啊他。
等他手也松了,许安一就问:“好了吗?”
待路棘点点头,他连忙站起来,急匆匆拿起相机。
“那快走啊,是不是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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