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谢谢你,所以奖励你

许安一带着失望,回到岛上,怏怏不乐地在餐厅吃着晚饭。

头一直低垂,都没有兴趣抬头去看此时的海,去听餐厅放出来的音乐,甚至林唐走过跟他打招呼,他都懒懒地回两个字,继续他的怏怏不乐。

路棘喝着酒,也不安慰他,坐在对面就看他怎么个怏怏不乐法。

脑子里全是周天成以前沮丧时候的神情,是一样的没错——眼尾那颗痣会因为双眼溢满的不愉快,变得很明显很生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天成一不高兴,那颗痣就会在他这里显得生动,也许是因为长睫毛的煽动,造成了一种动态。

带着可怜,让人很想拿手指去抚慰。

可他不敢伸手,除了每次碰他脸他会更不高兴,还会告诫他这么做是错的。

他们是兄弟,他们有界限。

兄弟?

他说是就是,自己从来没当他是自己哥哥,他只能是周天澈的哥哥。

可这就是周天成最强势的地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他的,包括周天澈的。

他起初很听话,要补习就补习,要考试就考试。

成绩好,就会得到奖励,奖励你可以自己提。

他那时候说没什么想要的,周天成好像会更开心,因为他又可以去思量这个奖励该怎么安排。

有带他去吃了炸鸡然后玩儿vr游戏的,有带他去喝了酒坐云霄飞车的,有带他去吃烤鱼以后再去水族馆看鱼…

后来才从韩知江那里知道,那些其实是他自己喜欢干的事,拉着韩知江玩儿还不够,还要拉着他,拉着周天澈。

可是等他有了想要的东西,他却说他给不了了。

25岁,他大学毕业那天,在学校就属周天成最兴奋。

拍照合影下来,话没停过,激动的心也溢得到处都是。

“太难得了是不是,小学都没毕业的你,居然能有一天大学毕业,虽然年纪比别人大了点,可这后来居上也太牛了,才7年,7年啊!你能通过补习考上大学,还能顺利毕业,你说说,到底是你聪明还是我安排得天衣无缝?”

他就回他喜欢听的话:“你安排的好。”

周天成果然更开心:“说明我这个哥哥是合格的对不对?”

“对。”

回家后兴奋都还没消下去,毕业证书被他抱紧在怀里,比他自己毕业还值得纪念似的。

直到回到卧室,跟个珍宝一样放在抽屉里,转身问:“说吧,要什么奖励?”

他就说了他想要的:“我不想当你弟弟。”

周天成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垂眼眨眼的时候,眼尾那颗痣,有了动态,动态里全是不理解。

他当时伸了手,去按那颗痣,随后没忍住,吻了那颗痣,在周天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着那张嘴吻了下去。

周天成当时睫毛煽动得很快,像是受到了惊吓,眼珠子左右慌张乱动,离开那张嘴的时候,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脸。

力度不大,没有任何疼痛,心里却被鞭笞出一条微小裂痕,再加上他说了句。

“我是你哥哥!”

心里的裂痕变大,有了不爽:“你根本就不是我哥哥!”

周天成那天脸上挂着的全是慌张,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气势没了,变得很无措。

伸手要去摸他的脸,想表示刚刚打他的歉疚,又发现自己好像做错的不止是这件事,手收了回去。

在卧室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挠自己耳朵,一会儿看他一眼,最后问。

“我做错了什么?我教错了?安排哪里出了问题。”

他当时的想法也乱,这么做也是一时冲动。

是他问的,他问他要什么奖励。

这就是他想要的奖励。

他想要的不多…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

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之前,就那么活着而已。

现在他有了想要的了,怎么就不可以了?

最后周天成不踱步了,站定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好哥哥的面孔,告诫他。

“这么做是错的,你就是我弟弟,”还拿手和他紧紧相握,“是家人,你一辈子都是我弟弟。”

他一听,甩开他的手就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屋子,跑出去以后,回头去看那幢又大又豪华的别墅,无比厌恶。

家人?他从来就没有家人!以后也不需要!

跑回了戌城,回到那六十平方的地方。

什么学习,什么了解世界规则,什么进步,根本没有意义!还不就是活着。

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就不要管我。

……

路棘想到这里,伸手去碰了碰许安一眼尾那颗痣。

许安一垂头吃着块牛小排,食之无味地嚼啊嚼啊嚼啊,对于他触碰到自己眼角这件事完全没有反应。

路棘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笑掩在手掌心,就见许安一艰难吞咽下那牛小排开始抱怨。

“钱白花了,海豚没追到,什么鱼都没看到,过程也一点都不美好。”

路棘手按完了那颗痣,顺势划过他的脸,在下巴捏了捏,收回手继续喝酒。

“是谁告诉你追梦的过程会美好?”

“我哥哥啊,他说做一件事结果虽然重要,过程也很美的,有可能会有不一样的风景,还可能会有惊喜,就算这些都没有,你还能学到东西。”

“那今天你一点收获也没有?”

“什么收获?”许安一对苦闷在脸上,眉尾向下,嘴角一撇,“虽然有海,有风,可在那烈日下晒着,海和风一点儿都不好。海豚的影子都没有,我想至少能在路上看见别的鱼,要是能看见成片的飞鱼也是好啊,这个过程就是…”

声音似乎还有了哽咽:“什么也没有,noting…”

noting是在船上,那寻海豚的船长一直在说的一个英文单词,开到这片海域,noting!开到那片海域,noting!海豚?noting!

“不收获了好多鱼吗?”

“我们出油费,他们顺带捕鱼啊,再卖回岛上的酒店,也没说这顿饭免费请我们吃。”

“那在船上跳的那个舞呢?”

“就我们两个外人坐那里看他们跳,跳得又不好看,我是要去看海豚的,谁要看他们跳舞啊。”

路棘没想到他因为没追到海豚,怨言那么多,好想抱过来…

想到什么不妥,算了。

喝了酒问他:“那明天还去吗?很有可能还是这个结果。”

许安一认真思量,几分钟后点点头:“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说完跑餐厅里面,拿好多吃的过来,赌气说:“我要吃回来。”

路棘已经喝完了一整瓶的香槟,笑他:“吃回来什么?住的吃的都是公司给的钱,去追海豚是我给的钱。”

许安一愣了愣,听他那么说来,确实没必要觉得自己吃了亏,想了想。

“你说得对,这样一想,自己好像还占了不少便宜。”

完全不觉得自己被骗过去的吻才是个大便宜。

路棘见状,眸子里多了好些其它的主意——是不是,还可以骗点儿其它的?

那黑眼珠子在他脸上和身上逗留没多久,转眼去看快没有光照耀的海面,心想:要是能跟他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岛上多好。

带着点兴趣和期许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许安一剥着个虾:“喜欢。”

“那要是让你待这里一辈子你愿意吗?”

“愿意。”

路棘心中一动,又带着愁绪,一个人横亘在中间——周天澈。

指尖捏了捏水杯,眉头起了皱纹。

“我哥哥愿意我就愿意。”

“知江?”

“是清江。”许安一纠正他,“我是不可能抛下我哥哥的。”

路棘坐直认真问他:“那他要是有爱他愿意照顾他的人,你怎么办?”

“我还在他身边啊。”

“他是你哥哥。”

“所以呢?”

路棘愣了愣,哥哥…

许安一虾剥完好几只,盘子端给他:“给你,你的奖励。”

“奖励?”

“今天在船上,我探身去看有没有鱼,差点掉海里,你抓住了我。”

“这叫谢礼。”

“有区别吗?”许安一接着剥虾给自己吃,“谢谢你,所以奖励你。”

……

许清江躺床上,奄奄一息之间,闻到了烤虾的味道。

他很饿,但是身子太疲累,夏灏那狗疯子,折腾他到了晚上。

他不知道此人那里来的那么多精力,肚子饿,可起不来,艰难把头抬起来去看窗户外,天都黑了。

发现头也好痛,重重地跌回枕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都快被他亲咬得没知觉了。

夏灏端虾进来,趴床上给他剥虾:“还没休息好吗?”

“你让我休息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来跟你赔罪来了吗?今天是烧烤之夜,知道你喜欢吃虾,我来服侍你来了。”

许清江把头偏离他,不想看见他:“不需要。”

“嗯?”夏灏把耳朵贴他肚子上,学着那节奏,“咕噜咕噜~咕嘟嘟嘟~响着呢。”

把剥好的虾拿在他鼻子下面儿来回。

“新鲜得很哦~我亲自挑的虾,肉厚又嫩,还是我亲自烤的呢。”

许清江头偏得更里,满是质疑:“你亲自烤?人还让你挑了烤?”

“你不信啊?他们那厨师,都快拜我为师了。”

许清江转头去看他的脸,刚想说吹牛不是这么吹的,虾已经用嘴喂到他嘴里,又被掠夺了几分钟。

怎么吻已经无所谓了,可是虾好香,忍不住开始嚼,躺着吃不太舒服,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

夏灏见状忙把他抱起搁一旁的沙发上,然后跟个哈巴狗似的跪坐在地板上,开始给他喂虾。

“味道怎么样?”

“挺好。”

“那多吃点,你也是奇怪,虾壳过敏,又喜欢吃虾。”

“有什么好奇怪,造物主造人,就喜欢往复杂了造。”许清江不知不觉吃完了整盘虾,有点不好意思问他,“你吃了吗?”

“没呢。”

“那怎么全给我吃…”瞧他嘴边儿的食物碎屑,伸手拿下来,当个罪证递给他,瞪他一眼,“就不该信你的话。”

“诶?”夏灏把盘子放桌上,头歪进他怀里,眨眼委屈仰视他,“我这是尝味道留下来的,厨师尝味道那是必备的品质,当然,尝尝尝的,就饱了嘛。”

许清江垂眼看他那颗头在自己怀里调皮个没完,好奇问他:“你是厨师?”

“是呢,有证书哦。”

夏灏头枕着他的腿,自己把腿一伸,架在沙发扶手上,拿手机找照片给他看。

“你看,还拿过邗市四年一次厨师比赛的一等奖。”

“你是出于兴趣吗?做菜。”

“嗯,小时候我的那些个妈妈不待见我,老让做饭阿姨给我吃她们吃过的剩菜,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从小嗅觉味觉都很厉害,后来我就自己做给自己吃,发现我还有这个天赋。”

许清江拿眼去确认他是不是又在编故事骗他,实在无法去确定。

夏灏似是看出来他的质疑,没所谓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吃豆腐?回去我做一顿豆腐宴给你吃。”在手机里找着照片递给他,“你看,这都是我会做的菜。”

许清江接过手机,一张一张划看,有点儿不可思议。

他这种人,居然能做这么一手好菜?

难道真的有那么一种说法——不管多烂的人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就看怎么被挖掘。

是从小被虐待所激发出来的此天赋?

虐待?!

许清江视线从手机上落在夏灏身上,拿手去撩开他的衣服,推着去看他的背。

“伤?谁打的?”

夏灏假装回忆不起:“嗯…第四号妈妈?”

“……”

“第一号妈妈喜欢罚跪,第二号妈妈喜欢揪我耳朵,第三号妈妈喜欢给我吃剩菜,第四号妈妈,对,就是她,她喜欢打我的背,第五号妈妈…她不错,只是骂我…”

“你那是打的?明显是…虐待…”

许清江恍然,他的疯,原是有根本原因的。

闭了闭眼,不对不对,不能对疯子有同情心,刚还要让自己谨记,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

夏灏把手机拿回来,翻看自己那些菜,像是在欣赏他最得意的作品,脑袋一直躺他腿上腻歪。

许清江想去床上躺会儿,又被他那一直升腾不完的同情心所束缚,懊恼和挣扎在他脑子里上演。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思绪赢了,问他个白痴问题。

“你会煎鸡蛋吗?”

问完立马吐槽:人都会做那么多复杂的菜了,还不会煎鸡蛋?

“会啊,你喜欢吃溏心的?单面八成熟还是双面全熟的?”

“做菜这种事,是不是也有怎么做都做不会的?”

“是有,他就是。”

“梅花?”

“他能把厨房都烧了。”

“是不是…太夸张了?”

许清江还在想,自己应该就是做菜最差的了,天外有天啊。

“不夸张,烧了两回,我让他别做了吧,他老说他不信自己的手就那么残,其实做厨师,不是手残不残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

许清江心里咯噔一响:“什么意思?烧菜不好等于脑子不好?”

夏灏手机扔沙发里,认真着眼,趣味讲解。

“意识问题,比如本来这个时候油温刚刚好,菜该下锅了,你脑子里是不是在质疑这个油温是不是真的合适了?本来油温还不够,你又怕油温过高把菜炒糊了,就提前把菜倒下去了?”

许清江眸子往上,在回忆自己煎蛋时候的状况,手在空中比划。

“倒油,看看火的大小,然后用手放上方去感受一下油的温度,嗯…是的,总觉得这油温是不是还不够,然后看见冒烟了,慌张把蛋往里打,这边儿就焦了,然后就以为是火大了,就慌张去关火,鸡蛋翻面,这边又煎不熟了…”

夏灏见他手在自己眼前比划,认真煎蛋的样子,笑得不行。

“所以说,是你意识不对,那歌词怎么唱来着?该出手就出手。犹豫几秒,前后的火候就差很多。”

“是吗,”许清江似乎学到了什么一样点点头,“回去我试试,果断一点。”

“没有用的,差就是差。”

许清江不爽:“不试试怎么知道?”

“烧厨房怎么办?”

“我可没你们家那个梅花那么废。”

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就会意识到不太好,忙去看他眼色,见他愁了那么一秒,冲自己眨了眨眼,笑说:“所以,还是桃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清江躲了他的目光。

夏灏手抬起,揉捏他嘴唇:“就是桃花好。”

许清江任由他那么揉捏,垂着眼去看他的脸,不知道有了什么情绪,想问他点事,刚要问,手机响了响。

夏灏下了沙发,去床上帮他拿过来,又躺回他的腿,仰头问:“密码多少?”

“为什么要告诉你?”

夏灏笑了笑,抢他的手去解锁,手机在他眼前晃悠。

“好多事,用不着抵抗。”看了消息,“是安一。”

“说什么了?”

“说今天去追海豚没追到,很是沮丧,还说自己的美金被偷了,还不好维权,还好他的同事帮他出了追海豚的钱。”

许清江担心:“钱被偷了?”

夏灏打着字,边打边念:“亲爱的弟弟…”

“我不会那么说话。”

“哦,”删掉,接着打,“悲伤的事常有,好在你还有一个好同事是不是?”打完问他:“这样?”

许清江点点头。

消息发回来,夏灏呵呵一笑,开始念:“是的,所以我为了谢谢他,特地剥虾给他吃了,我只给哥哥剥过虾,所以这个感谢应该很有诚意了。”

许清江听完笑出声,笑笑笑地,呵呵变成了哈哈:“为什么你念出来,差那么多味呢。”

夏灏抿嘴:“诶?我已经很认真在学了。”

“好怪。”

“安一,这么算起来,是不是跟个小孩儿差不多?”

“不算吧,”许清江把手机拿回来自己打字回消息,笑容淡了些,“保存了一些记忆,不好的,扔掉了,而不好的东西,大半部分都是感情上的,所以…”

“所以才那么单纯?”夏灏别有意味望他,“那你得好好保护好,别让谁把他感情给骗了。”

“是,是得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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