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欲一半

接到纸符传书时,屈兴平正坐在褚褐炖了一上午的鸡面前做功课。

本来他没打算打鸡的主意,只是进来给两人放书的时候,这炖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不周山没有供饭的地方,毕竟大多数人结丹择道后就辟了谷,不吃东西,没结丹择道的小弟子有时候为了节省修炼的时间会选择吃类似三日丹这种既可以造成饱腹感又能满足身体需要的丹药糊弄过去。所以当初师兄师姐很抱歉地跟他们说,如果实在是想吃饭,可能得自己下山买。当然,自己会的话也可以在住的地方动手做。屈兴平属于第一种,下山买,否则让一个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卷袖子做饭实在是太为难他了,甚至还有点浪费时间。哦,也有可能浪费食材。

褚褐就不一样了,一日三餐全都是自己动手,做的还是双人份,屈兴平偶尔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吸鼻子,实在是太香了。

屈兴平很明确地知道这份炖鸡里没自己的份儿,但这香味太诱人,不行的话待会儿等人回来拿钱买点都成。

谁知道人还没等回来,纸符传信倒先过来了。

屈兴平看着纸符上落款的“青遮”二字,沉思,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是青遮给他传的信而不是褚褐,难道是褚褐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拐进褚褐屋里翻出了青遮询问的药,刚准备走,又在炖鸡的香味里挣扎了一番,然后转过头回屋丁零当啷地翻找食盒,把炖好的鸡连同汤一起盛到了碗里坐进了食盒里。

既然都让我送药了,那赚他一碗鸡不过分吧。

屈兴平乐滋滋地拎着鸡和药去了青遮的住处,一进门,就看见褚褐一脸老实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右半边的脸有些发红,青遮站在他旁边,正在给他的胳膊擦药。

“哟。”

屈兴平挑眉。

“这是怎么的了?”

褚褐朝他笑,笑得屈兴平都觉得有点子憨傻,“没事,就是扭着了。”

“是断了。”青遮面无表情地纠正。

“啊,断了。”屈兴平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孩子还小,打太狠了吧?”

青遮停下了擦药的手,撇过来一张冷嗖嗖的脸。

屈兴平很利落地把嘴闭上了,从镯子里翻出药瓶递过去。

“你来给他擦剩下的药。”青遮没接,他手上还沾了黏糊糊的血,迫切地想要出去洗干净。

“怎么回事?你这弄得。”见青遮完全走出去了,屈兴平才敢凑过来。

“真是我自己扭、额弄断的。”褚褐哭笑不得,之前想挣脱那个人控制的时候扭到了而已,本来没当回事直到后面清醒了才察觉到疼的有点不对劲。

“谁问你这个了?”屈兴平拔开药瓶的塞子,“我那是开玩笑呢,怎么想青遮也不可能把你胳膊拧断,除非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褚褐却诡异地沉默了。

“慢着。”屈兴平瞪大眼睛,“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干了?”

“还没。”

“……还没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没。”褚褐低着头看屈兴平帮他擦药,转移话题,“屈兄,能问你点别的事吗?”

憋了一肚子问号的屈兴平本着“当事人不说,自己也不好逾矩多问,要保持人与人之间合适距离”的礼貌想法,硬是把那颗砰砰乱跳的好奇心摁了回去。

“行,你问。”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是你一直体会不到某一种、或者很多种情感,就像隔着一层很厚的雾一样总是触摸不到,然后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雾散了,你能感受到那种情感了……”

褚褐说得颠三倒四,屈兴平努力地去理顺他的逻辑,“怎么听着有点像「你喜欢一个人很久只是一直不知道之后突然有一天被人点了出来然后恍然大悟」的感觉?”

褚褐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感觉不对。

他自小就是会被村里头骂夯货和迟钝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他接触到的能称得上「爱」的情感实在是少之又少的原因,对于「喜欢」、对于「爱」甚至是对于「恨」,他对于这些的理解就是书上写出来的一行行方方正正的文字,实在是无法化成实体进行感受。哪怕在水镇上,他第一次遇见了青遮,心脏生平头一次剧烈跳动了好几下,他也没将此事往喜欢上想。

直到今天,那个奇怪的人在自己身体里注入的那股黑色的灵力,搅乱了他所有的思绪,「因为见到青遮心脏就会乱跳」这个意识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几乎下意识地,他认定,这就是喜欢。

反应过来后,他吓了一跳。一个迟钝的人突然对情感敏锐了起来,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喜欢青遮是一种错觉,谁让他吞吃了对方的黑色灵力,说不定把脑子吃坏了。

可是。他望着外面青遮的身影,有些愣怔地想。好像他没吃黑色灵力之前,和青遮说话、碰到他的手、受他的夸奖甚至是被他打,心脏也是会无缘无故地加速跳动的,像心里住了个只要听见“青遮”二字就兴高采烈跳起舞的小人。

那么,这不就是证明我喜欢他吗?

褚褐嘴角不自觉上扬。

对啊,我是喜欢青遮,跟吃掉的黑色灵力没关系。

屈兴平被他笑的手抖了好几下,很犀利地点评,“褚兄,你笑得有点恶心。看起来你好像自己想明白了。”

“嗯。”褚褐语气里的欢欣鼓舞都快藏不住了,“谢谢你啊屈兄。”

“不谢不谢,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屈兴平眼珠子转到桌子上的食盒那儿,又改口,“要不你还是谢谢我吧,你看,我帮你拿药,还帮你擦药,要不你舍我一碗鸡吃吃?”

“这就是你把炖鸡拎来的原因?”

“初衷是好的啊,不是想着你们没吃饭嘛。”

“行啊行啊。”褚褐还处在「嘿嘿嘿我喜欢青遮」的飘飘乎状态里,特别好说话,“你吃两碗都没问题。”

成功讨到鸡的屈兴平满足了,“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吃饭了,我把我那份带走了。”

屈兴平拎着轻快了不少的食盒推开门,青遮正站在远处的青梅树那儿,发呆一样看着树。

屈兴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过去说一下褚褐的伤势问题。

“青遮兄,褚兄的胳膊上好药了,也做了固定,接下来几天别让他用那只手做大幅度动作就成。”

“嗯,我知道了,多谢。”

“你这,看什么呢?”屈兴平顺着青遮的视线看过去,左看右看面前都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青梅树,还是棵没结果的树。

“面壁思过。”青遮顿了下,改口,“面树思过。”

屈兴平觉得稀奇了,“哟,你思什么过?”

“我做错了事。”

“你还会做错事?”这一个月下来屈兴平也是能和青遮说上几句话的人了,所以偶尔也会放大胆子开开玩笑,“你指的不会是你打褚兄的那一巴掌吧?”

青遮转脸,“他和你说了?”

“没有,能看出来。”半边脸都还是红的,想不看出来都难。

“有点关系,不过并不是反思不该打那一巴掌。”青遮又把脸转回来对着树了,淡淡,“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褚兄看你的眼神不一直很奇怪吗?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

青遮瞥他,屈兴平迅速改口:“好吧,漂亮的肉骨头。”

“不是这种奇怪。”

或许下面这句话说出来会有一点诡异,但青遮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炉鼎身份,他把自己和普通人看得毫无二致,真要类比的话,有点像他长了一张貌美的脸,上面却生了可怖的胎记,他自己是无所谓的,照样吃饭,照样看书画他的符,照样睡觉,只是别人不这么想,他们总是揪着他脸上的胎记不放,觉得他古怪,觉得他奇特,甚至觉得他不是人。

青遮其实动过疑心,他在金门宗安安稳稳长大,期间虽然宗门会克扣他的吃穿用度,宗门中人会在背后造谣诽谤他今天上了谁的床明天又会滚上谁的榻,但也只是说说,从来没有人敢真的拉着他做那档子龌龊事,直到他被宗门为了三枚丹药卖到了别人床上。

但这说不通,青遮知道宗门不喜欢他也看不起他,所以断然没有把他养大再卖出的道理,依照金门宗老宗主的性格来看这就是门赔本儿的生意,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所以金门宗收养他应该是有别的目的的,只是这个计划可能半途出了什么意外,不需要他了,所以他才被卖给了别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出了金门宗到了外面,青遮才发现,他可以对自己的炉鼎身份不在意、无所谓,但别人不行,别人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投过来的目光都滴着恶心的口水。

褚褐也会盯着他,眼神虽越轨但透着一股子未沾染恶的白痴样,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所以青遮勉强能接受,任由他看去了。

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褚褐看他的眼神里出现了「欲」,这直接敲响了青遮的警钟。

没关系。青遮试着去说服自己。还差一点,他马上就能夺舍他了,到时候他就不用烦心褚褐对他生出的别样心思了。

青遮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眼神微冷。

对,还差一点。

摸一下可怜的棕棕,难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青青已经在心底打算在夺舍之前都要远离他啦(再摸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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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欲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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