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皇宫，建宁公主对方才发生的惊险事件不止未表现出半分害怕，反倒是兴致盎然地说道：“今天晚上过得真的是太刺激了，看来还是宫外比较好玩儿，以后有机会得多溜出去才对。”

沐剑屏在心里暗自揶揄道：这刁蛮公主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若不是神经大条那就一定是勇气可嘉。

“好了，本公主忙活一天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建宁摆了摆手说道。

建宁走后，沐剑屏也匆匆回了尚膳监，本来还想继续思考那些蒙面人的事情，然而不知是不是太过劳累，自己的脑袋刚一沾到枕头，立马就睡了过去。

……

同一时间，尚书房。

黑暗之中，一个头戴帽子，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动作轻盈地从房上跳下，在门口迅速地摘下帽子，又撕去了贴在脸上的络腮胡子，竟露出了一张颇为年轻的脸来，正是今日随建宁公主出宫，并为其驾马车的车夫。

同时也是沐剑屏上一次出宫去王屋山附近找韦小宝的时候，奉命调查其身份的暗卫。

做完这些，暗卫快步走进尚书房，并恭敬地跪在正殿中央请安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康熙此时正坐在龙案后面批阅着奏折，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语气如常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都照皇上的吩咐进行，未敢有半分差池。”暗卫回答道。

“公主可有危险？”康熙指的是皇妹建宁。

“奴才们盯得紧，不敢令公主有毫发之伤。”暗卫又回道。

康熙点了点头，这会儿他批阅的那份奏折似乎奏禀了什么很复杂的事情，康熙皱眉思虑了良久，才提起御笔在上面勾画了起来。

下面站着的暗卫见此情景也不敢说话，尚书房的殿中一时静得出奇。

半晌过后，康熙才略略抬了眼，对面前凝神思考的暗卫说道：“朕知道你心有疑问，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奴才不敢……”暗卫闻言慌忙行了个礼，又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奴才不太明白，皇上为何不让我们直接将那几个天地会的反贼捉拿，却故意放他们离开？”

“天地会反贼众多，今日出现的这几人相较之下实属微不足道，朕若出手，定然有把握将所有的反贼一网打尽，否则没有必要为了对付区区几个人而打草惊蛇。”康熙淡淡说道。

小皇帝康熙虽然年纪不大，可心思缜密思虑果决，他一直奉行的宗旨便是当年假太后告诉他的“深藏不露”四个字，在他看来，忍一时之气是很重要的，凡事既然要做，就要做到绝对，做到不给敌人任何转寰的余地，否则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提高警觉从而功亏一篑。

这一点在鹿鼎记的后期剧情中也有所体现，他一早便知韦小宝是天地会的人，却故意没有揭穿，而是在天地会沐王府王屋派众人齐聚韦小宝的伯爵府共商反清复明大事之时，派人在四周装了十二门神武大炮，打算将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暗卫又问道：“但是皇上为何故意让我们的人使用沐王府的武功招式？若是想要嫁祸沐王府，就该除掉那几个天地会的人，否则一旦他们回去互相一对质，这件事岂不是要被揭穿，嫁祸更是无从谈起啊。”

“天地会与沐王府的人一向不睦，故此事成功与否并不重要，朕一早就说过这只是场游戏，太早结局就不好玩儿了，所以才会给这场游戏加点儿戏码，反正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康熙说完这话后便缓缓搁置了御笔，又用手托住下巴，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你前次已经查出了她并非沐王府沐剑声的亲妹妹，朕更想知道的是，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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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康年突然来到了尚膳监。

“怎么了张大哥，是侍卫处巡逻的人手不够，还是多大哥那边有什么秘密任务啊？”沐剑屏问道。

“嗨，这皇宫内苑哪来的那么多秘密任务啊。”张康年笑道：“是咱们万岁爷要在射殿练习弓箭，所以叫上几个功夫不错的御前侍卫陪同前往。”

听得此言沐剑屏微微愣了一愣，自从认识康熙以来，印象中似乎只看到过这位斯斯文文的小皇帝看书写字批阅奏折，也没见他有过什么其他日常活动。

其实历史上的康熙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自幼学习骑射，虽然在鹿鼎记的世界还没见过康熙爷骑马射箭，但是……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射殿也就是现今的箭亭，只不过是雍正年间才被改了名字，现在还叫做射殿，是供皇室子弟练习骑马射箭的地方。

沐剑屏随张康年穿过了景运门到达奉先殿，又向南走了一会儿，远远地就听见了很多人叫好的声音。

循声望过去，只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年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他一手持弓，一手拉弦，而那支离弦之箭如闪电般疾速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今日的康熙并没有穿着平时常见的龙袍，而是很少见地穿了一身易于活动的便装，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随性，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张康年对着旁边愣神的沐剑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于是二人上前给康熙行了礼，又乖乖地站在一旁，沐剑屏悄悄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站在中央的康熙以外，在场的有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搞笑二人组张康年赵齐贤，另外还有几个比较脸熟的御前侍卫。

沐剑屏不明所以，康熙不过是练习个射箭而已，叫这么多御前侍卫来干什么，难道他堂堂一个皇上还要和手下人比试箭术不成？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见康熙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弓箭递给了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太监，又转身坐在了休息的椅子上，马上另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就给他端来了一盏清热解渴的凉茶。

康熙低头喝着茶，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其他人的箭术功夫朕都已经见识过了，你进宫时间最短，也拿上那把弓过来试试。”

这话没有主语，乍听之下根本分不清康熙是对谁说的，但是沐剑屏很清楚地感觉到，声音落下的后一秒，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

只觉头上的神经线突突地跳了两下，沐剑屏终于明白康熙叫这么多侍卫在这里的原因了，看来小皇帝是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啊。

到底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沐剑屏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从方才那个小太监手里接过弓箭。

下一个瞬间，沐剑屏只觉手臂一紧，身子一歪，差点打了一个趔趄，不禁暗叹：哎呀，这副弓好沉！

赶忙稳住了身形，再一回头，正见后方的多隆向自己拼命地使着眼色。

多隆的意思那叫一个明显，皇上既然要看看你的射箭功夫，那你表现得差不多也就行了，一定得给皇上留足了面子，绝对不能皇上正中靶心，你也正中靶心，好像你比皇上还要厉害一样。

沐剑屏在心底苦笑了一声，暗道：多大哥你真是太多虑了，我其实根本不会射箭。

假模假样地往箭靶前方一站，又学着以前电视剧里人的样子举起了弓，把箭搭在了弓上，却发现弓弦怎么拉也拉不大。

毕竟自己穿越在这里的年龄是十四岁且又是个女子，就现在这个小身板儿，想要拉开一个成年男子所用的弓还是很吃力的，更何况康熙还是个非常刻苦努力的人，他用的这副弓比平常人所用的还要更重一些。

不知不觉间，沐剑屏和手里的弓箭已经“奋战”了好一会儿，但是始终使不上力，而双臂由于长时间举着弓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身后的那一排御前侍卫看到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在磨蹭什么。

身着常服的康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色悠闲地摇了两下手中的折扇，仿佛一个喜欢看戏的富家公子一般，看着沐剑屏窘迫的样子，还忍不住取笑了两句：“持弓的姿势都不对，自然使不上力。”

沐剑屏心里这个生气，暗道：我都说了我根本不会射箭，还管什么姿势不姿势，能把弓举起来就不错了。

不知是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康熙缓缓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起身走到沐剑屏旁边，用扇子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肩放松。”

随后将她持弓的那条手臂往上挑了挑：“手抬高。”又用扇子拍了两下她的后背：“背挺直，身子向前倾。”

沐剑屏咬着牙依照康熙的指示做了，觉得确实比方才好一些没有那么费劲了，但是她实在不想站在这里继续受折磨了，于是未等弓弦完全拉开便急急地把那支箭射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那支箭连箭靶的边儿都没挨着，划过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弧度以后，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多隆则一脸无语地猛拍了一记自己的脑门，叹道：桂兄弟啊桂兄弟，多大哥是让你表现得没必要那么好，差不多就行了，但是没让你差那么多，这活生生表演了一个大脱靶，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沐剑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弓箭放置一旁，跪下来抱拳道：“是奴才学艺不精，请皇上恕罪。”

此时的多隆真替沐剑屏捏了一把汗，但是再看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康熙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此事而生气，多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觉得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倒似乎在极力憋着笑一样。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康熙没让沐剑屏平身，而是向旁边站着的那些御前侍卫挥了挥手里的折扇，又对自己身后伺候的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也下去。”

多隆向还跪在地上的沐剑屏投来了一丝同情的目光，暗自祈祷道：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众人离开以后，整个射殿就只剩下康熙和沐剑屏两个人。

见康熙一直也不说话，沐剑屏抬头偷偷瞄了眼对方，却见此时的康熙已经闭目养神了起来，大惊之下，只觉既气愤又焦躁，心想如果他睡着了，难道自己要一直这么跪下去？

等了半晌，才听坐在对面的康熙幽幽说道：“可知朕为何叫你留下？”

“不知。”沐剑屏皱着眉头，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康熙徐徐睁开双眼，带有一丝嘲讽的口气重复了这两个字，又道：“朕来问你，昨日建宁出宫，可曾遇到了什么事？”

听了这话的沐剑屏心中猛地一震，她明白，康熙之所以这么问，那是摆明了已经知道昨夜天桥上所发生的事了，只是目前还不清楚康熙对此事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但是是谁，到底是谁将这件事告诉的康熙？

建宁公主当然最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她执意不肯回宫非要到天桥上玩儿所引起的，她总不会傻到将这件事告诉康熙然后等着挨她皇帝哥哥的一顿训斥吧？

至于那两个随行的大内侍卫应该也不可能，正所谓多说话不如少说话，少说话不如不说话，既然建宁公主此次出宫最终有惊无险，那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昨夜遇险之事说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人的脸庞渐渐地就浮现了出来。

正是那个看上去经过了乔装打扮，眼神怪异，略有些神秘的马车车夫，这个人，真的只是个车夫这么简单？

将思绪拉回到当前，听得对面的康熙沉声说道：“建宁是任性了些，遇事你应该拦着她才是。”

说完这话，康熙倾身向前，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是说，你也有非去天桥不可的理由？”

康熙的双目泛着幽冷的光芒，向一柄利刃般直直地刺了过来，沐剑屏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觉呼吸一滞，忙垂下头请罪道：“皇上不要多心，是奴才贪玩儿才没拦着公主去天桥，请皇上恕罪。”

“哦？是朕多心了吗？”康熙的薄唇轻轻勾起，他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手中折扇的扇柄，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有些事，就像方才的那支离弦之箭，你射偏了，不在箭靶上，所以朕也未必能知道它落在了哪里。”

此时虽然天气炎热，但沐剑屏依旧能感受到一丝寒意席卷了全身，这句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但是此时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细想其中的深意。

沐剑屏呆愣了几秒钟，这个时候的康熙眼神和语气都变了，不再是印象中那个只知道找自己麻烦捉弄自己的好事少年了，而是一个威严与危险并存的真真正正的帝王。

康熙收起了眼中的锋芒，重新倚回了椅背上，恢复了先前悠闲惫懒的模样，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人煞白的小脸儿，不禁笑道：“好了，不用这么紧张，朕和你说笑呢，起来吧。”

“谢皇上。”沐剑屏用手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虽然只跪了一会儿，却足有几个时辰那么漫长。

再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康熙，神色却也没有什么异常，沐剑屏不禁有一丝恍惚，难道方才的那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却见康熙侧了侧头，冲着身后的一个方向说道：“行了，别躲了，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建宁公主撇着嘴快步走了过来：“参见皇帝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后面？”

康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上下扫了两眼建宁公主：“看看你这一身打扮，像什么样子？”虽然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满是宠溺。

“什么啊，人家看皇帝哥哥来这里练习弓箭，所以也想过来凑凑热闹，穿成这样行动起来方便些嘛。”建宁说着，又看了眼身旁的沐剑屏：“还有啊，皇帝哥哥你不要再怪罪小桂子了，除了他没有别人肯陪我去天桥玩儿了，要知道整日闷在皇宫里真的很无聊……”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你整日只知道玩儿，你需知道，身为公主，有时候任何一个决断都可能把自己置于莫大的危险中……”

“人家知错了，皇帝哥哥你就不要再数落我了。”机灵的建宁公主绕到康熙身后，一双小手讨巧卖乖地缓缓捏着康熙的肩膀：“那大不了我从今天起就开始学武功，除了能保护自己以外，以后还能保护皇帝哥哥你呢。”

“朕就不劳你保护了，你还是能保护好自己再说吧。”康熙忍不住笑道。

建宁也笑道：“再说咱们宫里那么多高手，像小桂子武功就很厉害啊，昨天在宫外遇见的那两个朋友，也都是武功高手……”

沐剑屏眼见建宁公主的话题就要往司徒鹤和曾柔的身上引去，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暗自祈祷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别再往下说了。

建宁自然是听不到沐剑屏的祈祷，兴致高昂的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臣妹是在皇宫里待久了，遇见的人大多都跟呆头鹅一样，没想到这次出宫竟然和小桂子的两个朋友极为投缘，一个甜美的姑娘还有一个俊俏的少年，这二人不只模样好武功高，关键是人也很有趣……”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俊俏的少年？”康熙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词汇，他记得暗卫跟他回禀昨日之事，只说那两个王屋派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却未提及他们的容貌气质为何，一想到沐剑屏昨天在宫外和这个“俊俏的少年”又是吃饭聊天又是逛夜市，康熙就觉得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建宁公主歪着脑袋，她不明白康熙为什么有此一问，只得回道：“就是一个容貌气度都很不凡的年轻人嘛，年纪和皇帝哥哥差不多，长得也和皇帝哥哥你一样英俊……”

“真是胡言乱语，岂能将朕和那反……”康熙想说的是岂能将朕和那反贼相提并论？但是到口的话又让自己咽了回去，毕竟现在有些事情还不能说破，于是咳嗽了一声，改口道：“岂能将朕和那凡夫俗子相提并论？”还故意找了和反字发音相近的凡字替代。

建宁今日情商非常不在线，若是往日看到康熙沉下来的脸色她早就闭口不言了，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遭遇使她太过亢奋，此时的建宁依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确实不如皇帝哥哥一身贵气，不过胜在武功高强，气质也很出尘，不信你问小桂子啊，他们不是好朋友么？”

说罢一把拉过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自己预想而愣在当场的沐剑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道：“小桂子，本公主来问你，皇帝哥哥和你那个江湖朋友，他们两个谁更好一些？”

最近在追看一部有趣的港剧，看完一遍又二刷了一遍，所以一直偷懒没更文（捂脸）另外就本章情节提示一句：前文有提到过暗卫曾经去调查了小郡主的身份，只不过我并没有明确写明后续调查的结果，其实到这里已经查出小郡主并不是真正的沐家人，所以此时的小皇帝是知道这件事的，在这章里简单用一句话交代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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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暗卫与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