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好

经过一番血泪交织的刻苦努力,崔善善终于能认得几个字了。

她终于能写出自己心心念念的自己的名字,也终于能看得懂地图与仙螺上字。

虽然她认的字还并不多,更多时候是在连蒙带猜,但是崔善善还是很为自己高兴。

因为她终于可以一点一点地,摆脱旧时的懵懂与愚昧了。

今日,她打算拿着上回领到的钱,去膳堂买些吃食补充补充空空如也的小灶膛,顺便犒劳一下辛苦的自己。

道学入学就在这个月,她也需要准备一下。

至于那个失踪大半月的大忙人,崔善善轻哼一声,而后利落地将他踹出心头。

自生自灭吧。

不回来就不回来,她还免得受气呢!

怀揣着这个想法,崔善善来到昆吾山主殿旁的膳堂。

昆吾山的膳堂很大,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窗口,许多座位,能够容纳近千人,如今是晌午,有很多穿着道学服的仙盟弟子正聚在一起用餐。

偶尔有几个弟子会用新奇的眼神观察她,好在这些人的目光里并无恶意,至多只是好奇,甚至有的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崇拜。

崔善善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们很崇拜的事情,只努力地眯着眼,艰难地辨认着某些窗口旁边的手写字,忽然,她发现有一个窗口写着大大的:“蔺师兄倾情推荐——糖蒸酥酪,食过翻寻味!”

崔善善只看了半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别的窗口,花了五百灵钱,买了一份看上去很有食欲的玉井饭搭配梅花汤饼的套餐,寻到一处热闹的地方坐下。

她屁股还没坐热,便听得身后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大声地谈论着前些日子发生的大事。

“我怎么听说他们还有人没回来呢!”

崔善善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对劲儿,悄悄竖起耳朵听。

“这次出逃的大妖可吓人,手段狠辣,还能剥夺人的心智,我家大师兄昨日夜里回来的,醒来就变成了大傻子!吓得掌门连夜带着他去寻青崖医者,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唉,他可是咱们宗唯一修满两焏的独苗啊!”

“坏了坏了,我说我家师妹今早回来时怎么捧着天马的草料边啃边傻笑呢!”

“别说了,今时不同往日,能回来的都算万幸中的万幸了!我这儿有几段留影,我师尊不让我放在仙盟道坛上,但咱们门派私底下都传疯了,你们想看不想!?”

崔善善侧过脸,发现他们正凑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观看着那弟子口中的留影。

“嚯,苍师兄真帅啊,妙师姐也配合得这么好!”

“啧啧,太厉害了,这大妖看上去也不过尔尔嘛,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可怖!”

几个人兴冲冲地接连看了几段,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嘴唇都苍白了几分。

“怎、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

“唉,好几个原本连全尸都难保的弟子都是蔺师兄拼死从那大妖手里抢出来的,今早抬回来后,都被佛修埋在灵塔了。”

“今早队伍都回来了?可是我今早没看见回来的队里有蔺师兄啊。”

“看这个,这是最后一段留影了,当时情况紧急,蔺师兄是断后的,应该是跟那大妖困在一起了。”

几个人看完最后一段留影,默契地不说话了,崔善善心里咯噔一跳。

许久,才有人小声安抚了一句:“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厉害。”

几个弟子纷纷附和两句,崔善善怀着忐忑的心情用完了膳,又去买了两份汤饼,最后在路过糖蒸酥酪的窗口时,鬼使神差地买下一份。

回到空无一人的小院儿,崔善善愣了片刻,她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忍不住打开仙螺,仙螺里有一个匿名道坛,那几段留影已经传出来了。

那大妖长着一张雌雄难辨的脸,不,与其说是雌雄难辨,不如说是一男一女各自被人撕裂成一半,而后再用某种丝线强硬地缝在了一起,怪异得很,气场看上去比先前的实沈强得多。

只见那大妖开口念了几句咒语,空中顿时出现八个乌漆漆的大洞,大洞蕴含着巨大的吸力,瞬间便将队伍给卷上了天,许多弟子们都被吸入了洞中,还有几个弟子难以抵抗庞大的吸力,顷刻便被碾压成道道血雾。

还有数十个弟子,从洞内出来之时,浑身的筋骨都被绞碎了,在地上碎成一滩,看不出人形。

崔善善眼底无比惊骇,她从来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边看边干呕。

可是她一连看了好几个,都没看见蔺玉池的影子。

她强忍住不适,急切地往下翻,最后终于有数十个医修弟子过来支援,空中也只余下一个可怖的大洞。

一个穿着赤色道袍的少年郎正徒手将几个弟子的尸体从洞内扯出来,那正是蔺玉池!

他所用的法器就是那杆太祝笔!

那毛笔忽然变得很长,笔杆也变得足有碗口粗,横亘在漆黑的大洞中央,他死死地咬牙抵抗着那洞窟的吸力,正往内将吞进去的弟子捞出来。

他浑身都是伤,腹部还被大妖用法器洞穿了,那道袍是被他的血给染红的。

蔺玉池与那大妖斡旋了几个回合,双手翻飞着画了数十个阵,将大妖的嘴给封了起来。

然后,趁着大妖停歇的间隙,他又强撑着继续用手中的太祝笔画了好几个字诀,将弟子们都送出大妖所在的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变得十分虚弱,实力也在迅速消减,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很快,大妖挣脱了封印,将他吞进了洞里。

画面到此结束。

崔善善眨眨眼,怀中那份温热的糖蒸酥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虽然此人性格是很讨人厌,但崔善善没有想过他会死。

她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担心之余,还夹杂着一点小小的愧疚。

一想起自己不由分说地将蔺玉池给气跑那日,她的眼眶开始就发酸发涨。

不到片刻,崔善善的眼底便盈满了泪。

夜间的风将她孤零零的身影吹得有些瑟缩,她抱着膝盖坐在蔺玉池空荡荡的居室外,拿着仙螺,对着传音匣说话。

“师兄,我再也不说你的坏话,也不坐在你居室门口背书了,你回来好不好。”

才开口,她便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重新酝酿了许久,才犹豫地开口说:“我给你带了一份糖蒸酥酪,是膳堂的弟子说你就爱吃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师兄,你快些回来吧?”

说完,崔善善将仙螺放在身前,整个人一动不动,乌发顺着膝头流泻而下,她歪着脑袋,呆呆地盯着仙螺,似乎是期盼着有什么回应。

身侧油灯燃尽,昏昏欲灭。

周遭静寂一片,只余下更漏的滴答残响,一点一滴,随着少女的眼泪一同落下。

她嗫嚅着,默默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最后对着传音匣说了一句:“蔺玉池,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你回来,我们就和好,好不好?”

似乎是哭久了,她的嗓音洇着浓重的哭腔,听上去软软的、哑哑的:“师兄,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说罢,崔善善抬头望着那轮高高挂着的满月,又呆呆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心绪逐渐变得宁静不少。

蔺玉池还是没回来,她掩下眼里的失落,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居室,躺在榻间,闭上了眼。

崔善善想,或许睡一觉,就会好起来了。

因为前几日过度劳累,她压根没怎么睡觉,一沾床,眼皮便重得抬不起来,不到片刻,她便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夜半三更,赤袍少年站在院外,脸色苍白得像鬼,阴沉沉地垂眼瞧着自己居室门口的矮凳。

矮凳上静静地放着一盏油灯,那样昏黄的油灯,只比巴掌大一点,灯光已经变得很微弱了,却还是照亮了一方小小的角落。

灯是特意为他留的。

而坐在矮凳上的人不见了。

他一步步走到崔善善的居室门口,晚风吹开居室的门,弥散了一屋子的血腥气。

少年安静地褪去沾满了血的外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她的榻前,垂着眼,望了半晌,而后熟练地翻开被子,将瑟缩的少女抱在怀里。

她怀中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蔺玉池微愣,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用油纸包着的糖蒸酥酪。

外层包裹的油纸已经被里面的酥酪洇得有一点痕迹了,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放在心口的位置,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一点余温。

他眼里落了些零星的暖意,感觉自己在此刻才重新地回到人间。

而始作俑者的眼底有一圈细微的青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仍然爱做梦,且梦中一碰到了人,就会攥着那人的头发不撒手,手和脚都搭在他的身上,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梦话,吐息也热乎乎的。

少年纵容着她的放肆,伸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她温热的颈间深嗅,耳畔传来悸动的心跳,他哑声念着她的名字:“崔善善。”

说好了,日后都不吵了。

还差几个就能够上下一个好榜了,俺不想被发配呀,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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