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胡说,明明都是因为他们...”,斯明轩的双目渐渐变得涣散,声音也几乎微不可察,“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对我和母亲那样笑过...”
“...”
地上躺着的人已没了呼吸,只有两只眼睛死死睁着,似乎想要透过虚空抓住最后的什么。
祈瑞摁了摁红绳,看着他的眼神无喜无悲。
若连这样一出生就在起跑线,处处有人保驾护航的人都觉得不公平,那那些连活着都成了奢望的人,又何曾拥有过公平。
但最终,他还是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了地上人的双眼。
空气骤然波动一瞬,无人看见的地方,一座神秘的大门拔地而起——
门框由黑色和绿色组成,上面还点缀着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单看这些,还是正常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门框被挂上了两个写着“囍”字的大红灯笼,正随着冷风一晃一晃。
祈瑞:...
门自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两个拿着书本的人,他们看了眼祈瑞,见怪不怪地走近地上的尸体。
其中一人翻开了手中的书,念道:“死者,斯明轩。”
话落,一个黑色的光球从尸体中飘出,径直飞向了打开的书本。
“走吧走吧,去下个地方。”,这人将手中书本合上,边往门走边说道。
跟他一起来的人却没有动,反而有些狐疑地看向蹲在尸体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祈瑞,试探性说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能看见咱们...”
“开什么人间玩笑,要能看见早就叫了,啧,我活还没干完呢,下个月就得投胎了。”
闻言站在原地的人也不再纠结,小跑着跟过去,“这么快,我还能再在冥界呆几年呢,要不然我下个月也投了得了...”
两人踏入门中的霎那,便随门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祈瑞起身,目光移向门消失的地方,沉默几秒,还是决定问问那灯笼是谁挂的。
可他刚发出去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就见几米远的高空中出现了一个黑洞。
眉心跳了下,没有过多思考,他带着尸体后退几步,紧接着,一架外表破损严重的机甲就这么砸了下来。
祈瑞:...
如果不是躲避得及时,恐怕现在被压在下面的就是他了。
四周挤压的力道消失,意识到终于离开黑洞的斯诺手指微蜷。
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他既慌乱又紧张地摁下了脱离机甲的按钮。
本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真正见到祈瑞的那一刻,斯诺还是不可避免地脑袋嗡嗡作响。
眼前事物都变得梦幻起来,他仿佛身处万米高空,又仿佛一瞬跌落谷底。
许久,斯诺才半梦半醒地掐了把手背,感受到真切传来的疼痛,他的心也仿佛落在了实处。
脚步跨地飞快,他走到祈瑞面前,劫后余生地把人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
这过程很沉默,甚至两人都没提起为什么祈瑞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四周温度并不高,不断有透着刺骨寒意的风吹过。
祈瑞目光掠过Alpha脸上擦出的一道血痕,蓦地伸手碰了上去。
微凉的触感大过于刺痛,斯诺下意识身体僵硬,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直到祈瑞的手收回,他才像是掩饰般问起了斯明轩:“他怎么样?”
“死了。”,祈瑞垂眸看了眼尸体,心道,灵魂都被收走了。
对此斯诺没有多少意外,他掩下闪过深思的眼眸,语气如常,“...把人埋了吧。”
两人在原地草草挖了个坑,将尸体埋了进去。
撒完最后一把土,斯诺拍了拍手,起身,“走吧,咱们还要赶路...”
可他刚站到一半,就因肺腑传来的剧烈疼痛跌了回去。
祈瑞瞳孔微缩,手臂伸出,及时扶住了昏过去的人。
也是...机甲都坏成那样了,人怎么可能没事。
意识被黑暗吞没,脑海浮沉中,斯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他唇上,凉凉的,像是水,又像是其他。
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缓溢满了全身,也抚平了身体上的伤痛。
等到斯诺醒来时,他正身处加速行驶的机甲内,而外面,是神秘深邃,璀璨浩瀚的星河。
“你的机甲已经收起来了。”,注意到他醒来,对面坐着的祈瑞开口。
闻言斯诺摁向手腕上的空间纽,感应到处于休眠状态的机甲后,他忽然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接着,他抬头,望向祈瑞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
他没再说下去,祈瑞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何原因,今日死在这里的都是帝国的少将,元帅的亲儿子。
眼前忽然一黑,是斯诺的手覆在了他眼睛上。
“休息会吧。”,Alpha的语气耐心又温柔。
不疑有他,祈瑞闭上眼睛,细密的睫毛轻轻扫过斯诺手心。
他感受到对方的手动了动,很短暂,像是错觉。
渐渐地,困意袭来,在进入梦乡之际,他听到了斯诺很轻的一句,“之前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算。
在心里回答了一句,祈瑞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租的房子里。
脑子足足反应了一分钟,祈瑞才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
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下滑,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左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
就在这时,光脑滴滴滴地响了起来,祈瑞接通电话,便听到凌谢急促的声音:“我靠!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斯诺居然退学了...”
———
一小时前,元帅府邸。
斯诺刚进门,雕刻着细腻花纹的瓷瓶就砸了过来。
他错身避开,下一秒,就听到瓷瓶在他脚边碎裂的声音。
刺耳,又尖锐。
进去后,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在地的碎片,就连平日最是整洁的长桌都没能幸免。
斯诺往里走了几步,就见衣衫凌乱,丝毫没有了往日温婉形象的女人厌恶又憎恨地看着他,而她身旁,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处理公务的人。
距离祈瑞和斯明轩跌入黑洞已有两天,斯家也必定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斯诺没猜错,见到他后,元帅夫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我儿子弄哪了?”
听到这话,他手指动了动,眉眼间透露出几分不在意。
许久,他才悠悠反问:“您儿子在哪,我怎么知道?”
见到斯诺这副模样,元帅夫人也彻底没了耐心,她又是一个瓷瓶砸过来,声音隐隐带着崩溃。
“你别给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被人推进了黑洞里,而现在,推他的人已经被你带回来了,所以,我再问你一遍,我儿子呢?”
气氛瞬间焦灼了起来,但斯诺丝毫没有被逼问的紧张,反而还有心情纠正她的话:“有句话您说错了,您儿子可不是被人推进黑洞的,至于这其中的原因...我们都心知肚明。”
元帅夫人的脸色随着这句话变得很难看,但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最后,关于您儿子的下落,我只能告诉您一句,”
“他死了。”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让她踉跄了几下。
就连一旁始终没有插手的元帅都停下了手中的公务,沉默地看过来。
堪堪扶着沙发站稳,元帅夫人几乎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来声音,“...你再说一遍...我儿子怎么了?”
斯诺无半分开玩笑的脸色,平静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死了。”
屋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尖叫,纵然再不愿意相信,元帅夫人也意识到他说的话是真的。
她大口喘息着,过了很久,才再次发出声音,“...一定是有人害死他的。”
女人忽然冲过来,死死抓住斯诺的衣领,眼里满是带着恨意的血丝,“是那个推他的人对不对,一定是!你们肯定是一伙的,不然怎么他好好回来了,我的儿子却死了!”
说着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不停点头,“...凶手,对,你们都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凶手?”,斯诺忽然打断了她,反问道。
看着女人恨他们恨到发指的眼神,他笑了声,力道很重地掰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再次反问道:“说到凶手,最有发言权的不应该是您吗?”
被这话震了一震,元帅夫人瞳孔紧缩,接着,她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浑身都染上慌乱。
但在触及一旁坐着的丈夫后,她还是压下不断发抖的手,强装镇定开口:“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们合伙谋杀了我儿子的事!”
“三月二十四晚,城外别墅,楼顶天台,”,斯诺步步逼近后退的人,声音平静,却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那天下着雨,很冷,地面也很滑...”
“不!”,退无可退,元帅夫人忽然跌落在沙发上,她眼前两张不一样的面孔正缓缓重叠,终于,她像发了疯地嘶吼:“你不是斯诺,不是斯诺,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斯诺停住了脚步,很轻地问:“那您觉得,我是谁?”
地上的人头晕目眩了起来,她喃喃道:“...你是,你是...”
“够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混乱至极的局面。
斯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静静看着沙发上的人起身,朝这边走来。
元帅在他面前站立,本平缓的眉头向下压着,他伸出一只手,声音是上位者惯有的威严,“拿出来。”
目的已经达到了,斯诺也不再隐瞒,十分坦然地拿出了东西。
那是一小罐蓝色液体,封口处撕开的标签无不昭示着已经被打开。
他没有递过去,反而就这么望着元帅带着少许皱纹的眼睛。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在碰撞。
最后,终究是元帅先伸手,拿过了小罐蓝色液体。
然后,他看向已与自己一般高的男孩,下了最后定论:“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人追究,明天你就离开圣加迪,我会安排你进军队。”
———
夜空中有无形的风吹过,卷走一地落叶。
斯诺从别墅里出来,就见到了不知道蹲了多久满眼通红的人。
见他出来,斯千尧掩饰地抹了把眼眶,但话语还是带着哽咽,“...母亲不是自杀...是她杀了母亲?”
斯诺没回答,但在这样的情形下,更像是默认。
少年抽了口气,忽然就要朝里面跑去,“我去告诉父亲,让他...”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斯千尧的脚步停住了,无人看见的地方,他又匆匆抹了把眼眶。
“好好上学,有空去看看母亲。”
说完这话,斯诺就离开了。
月光洒落在他的背影上,映出满地的孤寂。
光脑又在眼前闪烁了起来,这次斯诺终于有时间接起。
那边是焦急又带着不满的声音,“我服了大哥,可算打通了,你订的花还要不要了,这都多久了...”
“不用了,赔偿金会打给你。“,斯诺挂断了电话,喉咙是难言的干涩。
一个电话结束,就又有另一个电话弹出,可他已经无暇思考了,只能机械地连续接通。
突然间,一句熟悉的话语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你拿走了我的红绳?”
这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斯诺却像是能透过光脑,看到那边人微微挑眉的神情。
他下意识摁上被长袖遮盖的手腕,忐忑地回复了句“嗯”。
“这算是我要答应你的事吗?”,那边又问。
“...是。”
光脑那头忽然没了动静,以为祈瑞不愿意,斯诺踢了下刮到他脚边的落叶,声音沉闷:“如果你想拿回去...”
“不了。”
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到最后却只有一句:“我会好好保管的。”
有些唾弃自己的退缩,但通过近来发生的事,斯诺又一次清晰地知道,他根本没有足够能力去保护在意的人,也不能够再一次承受无能的痛苦。
所以,他在心里默念道:请原谅我的暂时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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