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人群中,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抓着女子的臂膀,声如咆哮:“牛呢?我们家的牛呢!”
这男子明明一身书卷气,却面露凶目,真是奇怪。
女子身形瘦弱,小脸煞白,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男子,身形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晃动。
“还不承认!这一天天的尽惹事,不是把菜园子压坏,就是偷鸡蛋,今天又把牛给偷了!”男子咆哮声又起。
女子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相公,锦娘不会干这样的事,定是有什么误会……”
陆景皱起了眉头,什么不能在家好好说,非得在大街上让人难堪,没想到女子脸上快挂不住了吗!
“唉唉,你干嘛去?”路人甲拉住要上前的陆景。
陆景指着那对男女道:“当然是上前劝劝,大庭广众之下闹着多不好看!”
路人甲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没人劝过?章秀才那人越劝越来劲,搞不好还要惹一身腥,何必呢!”
“你说章秀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如今失心疯的模样?”路人乙接过话头。
陆景面色转为不可思议:“您说那位男子是章秀才?”
路人甲点点头:“可不是,男的叫章年,考上秀才后大伙儿都唤他章秀才,女的是他的娘子锦娘。”
陆景想起周安景说的夫妻失和,看章秀才这模样,怕不是把她娘子当成仇人了吧!
“这章秀才以前知礼、成绩好,人又乖,现在,哎……”瞥见陆景疑惑的神色,路人丙摇头叹息地说道。
陆景一脸震惊。
“是真的,以前章秀才可好了,十里八乡的都说他好,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瞧见陆景不信,路人甲再次出口,佐证路人丙话中的真实性。
“你们说,章秀才是不是起了别的心思……”路人丁一脸八卦地凑了进来。
章秀才像是没听到路人的议论,或者说他丝毫不关心路人的议论,他听了锦娘的话后面色有了松动,锦娘眼中出现一丝期待。
谁知下一瞬,章秀才脸色又是一紧,怒气冲冲说道:“我知道了,定是你联合奸夫,一同把牛偷了是不是?”
锦娘如被雷劈了一般,脸色呆滞。
章秀才再逼问,锦娘嘴唇张张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章秀才用手一指:“说?奸夫是不是他!”
望着指向自己的手指,陆景无措地眨眨眼。
这莫不是指错了吧!
但看两侧,方才还热心和她聊天的路人甲乙丙丁早已退得离她远远的,还露出幸好指的不是自己的表情。
这奸夫……章秀才说的不会是她吧?
但陆景偏偏不信邪,往左走一走,指头跟着往左挪了挪。
再往右走了走,指头跟着往右移了移。
陆景指着自己,满脸问号:“我?”
下一瞬,章秀才给了她答案,他猛地把锦娘拽到她身前,形成对峙之势。
“不要狡辩,快说!”
锦娘看起来更呆了,似是不敢相信章秀才会这么污蔑她。
即使如此,章秀才还是不断摇晃着她,嘴里吼着“是不是他!”都快把锦娘摇散架了!
这章秀才还想屈打成招不成,陆景看不下去了,对着章秀才勾了勾手指。
章秀才拉扯着锦娘要过来。
“你放开她,我告诉你是不是。”陆景一脸笑意,轻柔地说道。
路人甲乙丙丁齐齐后退两步,这小公子的笑容怎么看着这么渗人。
章秀才浑然不觉,放开锦娘凶神恶煞地过来:“奸夫,你这是要认了?”
“啊——痛!”
路人甲乙丙丁齐齐浑身打颤,章秀才刚到小公子面前就被小公子逮着打,那一拳拳砸下去,看得他们都觉得疼,尤其是那小公子边打边说:“我让你欺负女子,我让你欺负女子!”
听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公子怕是还没有打够。
章秀才原本还想反抗,但被小公子以更大的力道打了回去,最后不得已抱头鼠窜,把那身书卷气抖了个干净。
真惨啊,也挺……爽的!
“身为奸夫,你偷了我家的牛有理了?居然还揍人!”章秀才不服,在拳头砸落的间隙不断出声。
“啧,我都没告你污蔑呢,好,那就去报官,看谁有理!”凑得爽了,陆景一撸发带,豪气冲天说道。
没想到章秀才目光躲闪,不肯接话。
陆景顿觉有异,待要再问,锦娘上来怯生生说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放了我家相公?”
“锦娘,你没事吧?”陆景收了手,换了个和善的笑容。
方才她揍章秀才,回过神的锦娘上来想要解救,只不过锦娘靠近一点,她就挪一点,让章秀才一直沐浴在“拳雨”中,这番粗鲁行为可别吓到这可怜女子。
面对陆景示好行为,锦娘抬眸看了她一眼,连连后退两步,迅速与陆景拉开距离,避嫌避得十分明显。
怎么了这是?
陆景疑惑地顺着锦娘的目光看向自己,随后苦笑一声。
是这身装扮惹的祸?
为了蹲守周安景方便,她换了个男子打扮,没想到引来了误会。
陆景正要解释,此时一声苍老的质问声传来:
“年儿,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一个年逾五十的婆子挎着篮子缓步走来,她身形略瘦,一袭褐色裙衫,通身干净。
“章婆子来了,章秀才可要惨了!”路人甲不知何时又来到陆景身旁,响起幸灾乐祸的声音。
嗯?这么说章婆子是向着锦娘的?
果然,锦娘见到章婆子,像是见到主心骨,一脸激动迎上去:“娘!”
章婆子放下竹篮,紧握她的手,轻叹一声:“孩子,你受委屈了。”
锦娘眼中的泪水潸然落下。
锦娘这个苦主还没说什么呢,章秀才鼻青脸肿地站起来,抢先告状:“娘,锦娘今儿又闹事了!”
章婆子脸色一板:“那你又干什么?平白在街上闹笑话!”
“娘,我们家牛丢了,就是锦娘和奸夫联手弄丢的,我还被奸夫打了!”章秀才怒指陆景道。
陆景一听,朝章秀才扬了扬拳头,章秀才眼中恐惧闪现,腿儿不自觉后退。
陆景正欲解释,这时另一道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陆媒婆,您在呢?”
谁在唤她?
陆景诧异回头,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粗壮妇人笑得一脸热情,费力拨开人群闯了进来。
咦,这位妇人有些眼熟。
眼见粗壮妇人到了跟前,路人戊好奇问道:“这位小公子明明身着男装,怎么会是媒婆?”
媒婆是女子干的事,这位小公子明明是男的,怎么会是媒婆?
粗壮妇人答道:“婆子我前不久刚去过陆媒婆府,自然能认出来。”
这么一说,陆景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刚来人间界那会儿诓她给儿子说媒的粗壮妇人么!
她来做什么?
“会不会认错了?”路人戊不信。
粗壮妇人啐了他一口:“陆媒婆唇边有颗大痣,婆子还会认错?!”
路人目光齐齐投向陆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陆景叹了口气,容貌被掩不说还多了颗媒婆痣,本来她颇有微词,没想到这颗痣还能帮她一把。
这下误会解开了。
陆景是女子,怎么可能是锦娘的奸夫!
闹了个大笑话,章秀才脸色涨得通红,一言不发拨开人群走了。
没了热闹可看,路人很快散去。
粗壮妇人趁机把陆景拉到一边,满脸陪笑:“您看,我帮了您的忙,您可以替我儿说媒了吧!”
陆景面露难色:“我的规矩你也知道,非书生媒不做的。”
粗壮妇人脸色一变:“哪家媒婆有多规矩?还嫌弃我儿是货郎呢,狗眼看人低!”
陆景见状,连忙掏出几两碎银子:“您帮了我的忙,这几个钱,请您喝茶。”
粗壮妇人斜眼瞪她,似是不满意陆景那银子堵她,陆景无奈收紧五指,脑袋疯狂运转,在想怎么打发粗壮妇人时,粗壮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走她手里的钱财,一脸窃笑地离开。
打发走了粗壮妇人,陆景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再找锦娘,却见章家大门紧闭,锦娘婆媳二人都已不见。
罢了罢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也没想要锦娘回报。
不过,今天为受欺女子出头,陆景颇有成就感,一路昂着头回去。
回到家中,站在宽阔的庭院中,陆景高呼:“小离,我回来了!”
厨房很快传来声音:“好嘞,小姐等会,午膳快要做好了!”
陆景顿觉口齿生津。
人间界有诸多不便,像什么不能使用法术啦、不能飞之类的,唯能挑出好的来,也就只有吃食了。
只可惜为了蹲守那周安景,连吃食都损失了好几顿。
为了弥补损失,小离端上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后,陆景食指大开,吃得秀气又快速。
小离盯准陆景吃饭的空隙,问道:“小姐,发生什么好事了?”
小姐兴致高昂,一扫此前的愁云惨雾,定是周安景那处有好消息了。
提起这个,陆景就一脸兴奋:“今天揍了一个欺负女子的男子,真是太爽了!”
小离一脸不解:“小姐,你不是去蹲守周安景么,去揍别人做什么?”
“糟了!”陆景闻言,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
对哦,她不是要去给章秀才夫妇说媒攒经验么?怎么一时冲动把人给揍了?
完了,完了!
暮色降临。
章家墙角根下,两个人影窸窸窣窣窜动着,仿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姐,我们直接敲大门不好吗?何至于像做贼一般?”小离跟在陆景身后,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章秀才刚被我揍过,要是看见我,那不得气得赶人,咱总得确认他在不在。”陆景说道。
“那明天白天来不就好了?也不用现在……”
“哎,你不懂!”陆景打断小离的话,急急跳上墙角,借着月色,看到锦娘在院中洒扫,那身形颇为没落。
她当即眼前一亮,轻声唤道:“锦娘,锦娘!”
锦娘疑惑的目光投来,见是陆景,扫帚一收就要进屋。
锦娘怎么不理她呀,难不成是白日里的“暴行”吓到了她?
她不是坏人啊!
“锦娘,锦娘,你别走,我有要事找你!”陆景着急唤道,手忙脚乱地往上爬,全然忘了一施术法,自己就能飞进院中。
底下有股力道扯着她爬不上去,陆景索性不爬了,双脚一跳落了地,问小离:“你拉着我干什么?”
小离呆愣愣的,用手指指前方。
顺着方向看去,陆景看到了前方的章婆子,她一脸面无表情,在月光照射下宛如鬼魅。
陆景浑身一抖,不知道是被章婆子模样吓到了,还是爬墙角被抓包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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