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守卫查得很严，要截住企图入城乞讨的难民，除了流落在他们村口的那一支，南州北上的人从各个方向汇集，算算时间，第一批也应该已经到了不少城镇，可本地的官员不敢轻易接收，都选择把他们拦在城外。

虽然目前仍未对城里的居民有什么影响，但流言依旧疯传，恐慌情绪四起，一路走来，经过米铺面铺，李衔霜留意着看了一眼价格，短短两天时间，粮食价格已经翻了两倍多。

饶是如此，铺子门口仍有大批的人堵着，举着钱袋想要买米买面。

虽然家中已经储备好了粮食，但宋家的这几位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还是不大好受。

李衔霜有心安慰，但又无话可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类在灾难面前越无能为力，恐慌就会越大。

农业社会里，风调雨顺倒还罢了，人们尚可靠天吃饭相安无事，但凡老天不给面子，庄稼歉收，日子就要苦着过了。

牛车已经驶过了粮油铺，宋开还在回头看，李衔霜怕他难受，捏捏他的手：“别看了。”

宋开转头望他：“如果是秀州大旱，走投无路的就会是我们了。”

“不会的。”李衔霜驾着牛车在街角拐弯，“如果有那一天，我们就离开秀州城，去别的地方。”

宋开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我们不就是难民了吗？”

“不一样，”李衔霜转头看他，说道：“我们带着钱走，就不是逃难，我们只是去游山玩水。”

宋开愣了一下。

好像没什么不对。

李衔霜笑着继续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肯定不让你们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大不了我们就去京城。”

柳秀在一旁听着，即便这位是他的老板，他也忍不住对这位老板的大放厥词做出评价：“……好大的志向。”

宋青青咋舌：“那得需要多少钱啊。”

宋明守着那几桶肉，提出质疑：“就凭我们这小本买卖，还能去京城了？”

“哎，这话说的，谁说我们要凭这样的小本买卖进京城了？”

“那凭什么？”

“凭技术，凭文化，凭品牌。”

李衔霜大言不惭，其他人听不懂，但不妨碍为他脸红。

穿过几条纵横的街道，终于到达红玉街上租好的摊位。

李衔霜比较抠门，毫不犹豫就选了六百文的位置，宋开本来本来还要劝，但是李衔霜说什么也不改。今日到这里一看，地方倒也宽敞，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其他人搬肉、搬炭火，李衔霜和宋开组装烤串的装备。

这套铁制的设备是宋开亲自打的。

有时候李衔霜都庆幸，如果他身边的人不是宋开，那他许多想法都不会实现。

他绘画能力极差，画的图纸歪歪扭扭，他自己都看不懂，只能指着图纸一点点跟宋开解释，这个空槽是放木炭的，这个铁架子是在上面放烤串的，这里要有一个孔洞，那里要有一个抽拉装置……

宋开听他解释了一遍，就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衔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解释清楚了，又觉得不能妄自揣测天才的脑袋瓜，于是在宋开着手打铁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

宋开看上去清清瘦瘦的一个哥儿，或许不能说力气大，但他用力十分精准，一分的力气都不多耗，虽然并不准确，但他的动作利索得就像手起刀落，再加上穿着一套利落的白色短打，在昏暗的火室里像是一只轻盈的白鹤，有一种举重若轻的美感。

李衔霜都看呆了。

一开始，他本来还想看宋开打出来的东西符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样子，但是后来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托腮看漂亮老婆的痴汉。

这套烧烤装置，宋开用零散的时间，花了三天就搞定了。短短三天时间，李衔霜就对“宋开要穿白衣”拥有了异乎寻常的执念。

组装好烧烤架之后，在空槽内倒上小半袋炭火，丢进去一张油毡引燃。

等炭火烧着的时间里，李衔霜把提前准备好的木牌拿出来，木牌是宋明削的，削得很细腻，还带着一股香樟的清香。木牌是给李衔霜写价钱用的。

定价定得很快，经过讨论之后，一串羊肉串定价五文，猪肉串四文，鸡皮串三文，烤茄子烤包菜和烤韭菜等素串统统一文，普通茶水免费，就是大麦茶，煮好之后倒进一只大缸里晾凉，谁要喝都可以拿茶碗来舀。

除此之外，应宋开的想法，也供应特色茶饮，蜂蜜柠檬茶，每壶三文。

挂好价牌，大家都各自确认了分工，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李衔霜深吸一口气，开始烤串。

十几串肉串搁在涂抹了一层油、烧得红热的铁架子上，只听得“滋啦”一阵热闹的脆响，几乎是刚放上去，香味就霸道地飘了出去。

在场的四人，全部咽了下口水。

李衔霜动作飞快地刷油撒盐，翻烤肉串，肉串已经变成了焦黄色，油脂被烤化，滴进炭火里，焦香引得人垂涎欲滴。

“我好想吃一串！”宋青青叫道。

之前试腌料味道的时候，她不是没吃过腌过后烤的肉，但那是在锅里的肉片，跟这种用火直接烤出来的肉串不同，肉串的美拉德反应更加剧烈，香味也更浓烈。

“等等等等！”李衔霜拨开宋青青伸过来的手，“还差最后一步。”

他拿起旁边的一个木质小圆盒，圆盒上开了许多极细小的孔，方便粉料被抖出。

李衔霜手腕微动，一些浅棕色的粉末就落在肉串上。

是孜然。

是李衔霜宁愿等上几个月，也一定要等它成熟结籽的孜然。

那股辛香热烈又霸道，闻起来似乎有些冲，但跟烤化的肉脂一结合，又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没有比这更恰到好处的事了！

“好了。”

李衔霜话音刚落，宋青青就自己拿起一串羊肉，咬进嘴巴里，烫得她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还不忘念叨着“好吃好吃”。

“给你，咱们自己先吃够了。”李衔霜每样都拿起几串，递给宋开。

递给宋开之后，别人他就不管了，招呼着柳秀和宋明自己吃，他盯着宋开的脸，想看他的反应。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李衔霜见宋开咬了一口，忍不住问道。

宋开平时是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很少给什么很大的反应，李衔霜早就学会了揣摩他的神情。然而这次，宋开一吃到烤肉，眼睛都亮了，连点了几下头道：“好吃！”

宋明和柳秀就更不用说了，半大的小伙子，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

李衔霜看到这三人的反应，非常满意，刚要自己也拿起一串，重温一下久违的快乐，忽然就围上来一群人。

“你这摊子是卖什么的，怎么这么香”“烤串……是炙肉吗？”“好香啊，你这儿有什么东西，怎么卖的？”“哎，你没看见吗，人家都挂了牌子了，羊肉串、猪肉串……”

几乎是眨眼间，香味飘出去十几米，而摊子就被形形色色的人给围住了。

李衔霜重温快乐的梦想破灭了，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烤来自己吃，显得非常不专业。

而这一晚，他也不可能逃离众目睽睽，因为他们的摊子，果不其然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