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晚上，他们一共卖出去四百多串肉串，三百多串素串，有八十三位客人单点了蜂蜜柠檬茶。

柳秀的手指翻飞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清脆乱响。

众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他手下的算盘，眼珠都不错一下。

终于，柳秀报出一个数字。

“两千三百七十一。”

气氛沉寂了，半晌，宋青青颤颤巍巍地发问：“……多、多少？”

柳秀抬头看她，“两千三百七十一文。”又再次确认道：“今晚一共进账两千三百七十一文钱。”

除了李衔霜，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两千多文钱！什么概念？他们一个晚上，就赚了二两银子，是他们家去年一整年的花销！

李衔霜在出摊之前，心中就有了一个估计，再加上今晚所有的东西都卖光了，自然不会跟他的估计相差太远，在预想的范围内。

他们方才算的只是进账收入，并不是纯利润。一晚上的羊肉、猪肉、鸡皮、各种菜蔬之类的食材成本加起来，将近七百文，刨去这个月的摊位费八百文和宋开购置桌椅板凳的钱，不算他们自己的人工费，净赚六百七十文。

一通刨除，剩下的钱也没那么多，也就刚够购置明天食材，所以李衔霜现在没其他人那么兴奋。

但是他抬眼看到宋开似乎很开心，又觉得未来还挺值得期待。

算了不管了。

反正第一天就已经把这个月的摊位费和桌椅板凳的钱赚出来了，从明天开始，他们就是纯赚！

李衔霜有个毛病，可能是学历史学出来的，很有点忧患意识，刚升起一点希望，就会自己再发现一点问题。

他先在自己心里盘算了一通，等全家人都上了牛车，赶车回村子的路上，他觉得自己想得差不多了，于是戳了戳宋青青。

“青青，你不是说想养猪吗，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宋青青还沉浸在一晚赚了二两银子的兴奋劲里，早就忘记了她自己的赚钱大业，现在也觉得毫无必要，于是豪迈地挥了挥手，说道：“考虑好了，不打算养了！”

李衔霜：“……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宋青青现在对他很有些崇拜，眼睛发亮地瞅着他，说道：“咱家的烧烤摊子这么火爆，我当然是过来帮忙，也能赚很多钱啊。”

李衔霜笑，虽然有些扫兴，但把今晚的账给她算了一下。

原本以为最后的数字能让宋青青冷静一下，但显然这小丫头比他想象得乐观得多，满不在乎地说：“可是这是第一天啊，你把一个月的摊位费和咱们的固定成本都算在里面，当然剩下的钱少了。”

还挺精明，没蒙住她。

李衔霜只能循循善诱：“但是你看，我们每天花在买肉上的成本就将近七百文，七百文是个很大的数字了，如果我们自产自销，这些钱是流到我们自己腰包里的。”

宋青青稍稍冷静了一点，自言自语道：“七百文……”

“是的，七百文。”李衔霜趁热打铁，“而且你看今天的火爆程度，七百文的肉也不够卖的，如果我们有自己的供肉渠道，每晚就能卖更多。”

宋青青在心里飞快地打着小算盘。

“而且如果你的养殖场做起来，那就不仅仅能给我们供货，羊奶、羊毛、羊皮都是收入项，如果你还能学会养牛，那就更了不得了……”

李衔霜还没说完，宋青青就抬头叫道：“一头牛二两银子呢！”

李衔霜点点头，看来她是没发现自己偷偷给她加了养殖品类的事情，“所以你要做吗？”

“那你的烧烤摊怎么办？”

李衔霜笑：“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今晚做的工作，其他人也可以胜任。”

宋青青刚要如释重负地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杏眼瞪起来：“你是说我可有可无？”

“我可没这么说，青青今晚帮了大忙。但是从任务性质上来看，我希望你能做自己获益最大的事情。”

他没有把话说透，但宋青青很聪明，一下就明白过来，也不闹着他了。李衔霜继续说道：“上次我让你去调研的那几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好，你要抓紧时间。从明天开始怎么样？”

“没有问题！”宋青青也很急，“一天七百文钱呢。”

是个标准的小财迷，李衔霜笑笑，又把头转向宋明，宋明很聪明，不等他开口，就说道：“我知道了，我明天也会去转转，看哪里有合适的可以开垦的地。”说着，他看了一眼宋青青，“顺便把她养猪养羊的场地也找出来。”

“辛苦了。”宋明很让人放心，李衔霜没再多干涉他。

最后，他不得不看向宋开，他心里还蛮舍不得宋开不在身边的，可是宋开也有自己的任务，总不能只是为了陪着他，就——

“我还是陪着你做这个。”宋开忽然说。

“嗯？”

“‘嗯’什么，他俩都安排完了，不就该我了么？”宋开看着他笑。

完蛋了。李衔霜心灰意冷地想，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讨厌的控制狂了。

他想挽救一下自己在宋开心目中的形象，有点徒劳地解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你们想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非得帮衬我。”

“哦。”宋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我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啊……”

李衔霜已经感觉到宋开下一句就该说出“那我继续去研究我的图纸”了，垂下头，想，我这是舍小我为大我，我是在成全一个天才。

日后瑜朝的爱迪生，就从他家诞生。

没想到，袖子被轻轻扯了扯，李衔霜抬眼，见宋开正笑着看他：“可是我就是想陪你，还要去哪儿呢？”

一个直球打过来，纯爱战士李衔霜感觉自己被砸晕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做什么。

他刚刚听到什么了？

“哪儿都不用去。”李衔霜晕晕乎乎地反握住宋开的手。

什么千秋万载，什么生产力，什么猴到人，这个人刚刚说他想陪着自己耶！

李衔霜感觉自己脑袋里尘封的包装裂了个口子，露出一颗新鲜的恋爱脑。

“工具我会继续设计的，但是可以白天设计。”被李衔霜变得潮湿的掌心握着，宋开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亲昵地捏了捏李衔霜的手指。

“播种的工具已经有雏形了，明日我把图纸画出来，交给木匠，就可以先做出来一台了。”

李衔霜：“瑜朝有没有类似，保护知识产权的制度？就是说，这个图纸是你有的，别人想用，就要先征得你同意？”

宋开摇摇头，不解道：“为什么要经过我同意，大家都能用，不是很好么？”

李衔霜沉默半晌，忽然抬头道：“好极了！”像是一遍强调还不够似的，他又重复道：“太好了，太好了……当真是好极了。”

这种话被宋开普普通通地说出来，李衔霜的手下意识抓得更紧。

李衔霜生在现代，浸润了二十多年功利主义的思想，早就忘记原来还真的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

面上波澜不惊，可是心里的某个人却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

他好像找到了。

他在无数个夜晚里，在翻动的书页间，想要找寻的珍贵的、纯净的灵魂。

他是他找寻的灵魂。

他有他永恒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