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枯路战道不成,
焦尘飞星随烟横。
回首怎忆羊肠道,
不晓此番过何风。
马车哐当哐当地摇着,敖天仍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谢飞云无计可施,实在憋不住终于想不开想找另一边坐着的活祖宗交谈,可吴庆安在一旁也是不想理人。
“喂喂你们,”谢飞云真有些悲愤了,他压着扇子小声嚷嚷,“好歹是一条绳上的,怎么还这样疏远。”
说完重重地瞪了两人一眼,造成了无效伤害。
见两人没有反应,谢飞云只能再开口,用灵力把声音往两人耳朵里压,“现在是要去天门宗,天门宗!”
“吵死了,”吴庆安终于有了反应,不耐烦地揉揉耳朵,“不就是天门宗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谢飞云再接再厉,他啪的一下合拢扇子,重重一点指向吴庆安,开口,“这次和之前你去天门宗闹事可不一样……”
“谁闹……”
“欸,”谢飞云扇子压上吴庆安的嘴,止住他的话头,一脸严肃,“总之,咱们这次是带了足够的诚意来的,掌门一脉的名声能否保住就在此一举了。”
吴庆安盯着那压着他嘴唇的玉扇,脸色发青,眼睛紧盯着都成了斗鸡。
“我……”就在吴庆安用力推开扇子,就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敖天出声了。
“这算什么诚意?”他瞧着谢飞云,语气凉凉,“就一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破钟,能算什么证据?”
“欸,话不是这么说的。”谢飞云一点扇子,又要指向他,却又被那眼神瞪缩了回去。
这位黑衣道友,自从拿了那钟之后语气态度实在是愈发凉凉,谢飞云也不敢招惹。
于是他缩缩脖子,一边单手压制着一旁袭来的吴庆安,一边又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若无其事地扇起风来。
“……嗯……嗯总之你们放心,天门宗会以礼相待的。”
“他们什么时候到?”
得到回复,贺飞雀挂断传讯,抬眸仍是一副冷淡样子。
她睁着自己那双灰白的眼眸扫视在场所有参会者,端是一副郑重模样。
在“谈间”的规则下,贺飞雀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她仍做足了姿态。
“别卖关子了!”花不在耐不住了,抱住头大声嚷嚷,面目扭曲一脸痛苦。
向来直来直去的打浪门长老本来就不满意这次的参会安排,若不是被那剑痴和那个修行修的有些走火入魔的死板混账扣在这,他是万万不可能等这几天的!
话刚嚷嚷出口,花不在就反应过来,一转眼睛,果然就看见那个死剑痴皱起了眉,一字一句慢慢开口。
“花不在,耐心点,这不是可以着急的事。”剑宗掌门手里抱着剑,微微歪了歪头,似是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如此等不及。
花不在实在忍不住了,咚的一声额头就往桌上磕,惹来众人侧目。
但他完全不在乎。
花不在不想挨打,虽然这家伙没有伤他的意思,但是那气势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怵。
绝对,绝对不要和这家伙对上!
但是,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啊!
就在打浪门随行弟子缩着脖子含着泪默默后退的时候,一旁传来了嗤的一声。
“嗤,打浪门,还真是......”百花门掌门笑的动人,弯着眼眸撑着脸颊,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手指绕着头发。
“还真是......太有趣了——”带着笑意的语调,又嗤了一声。
花不在一听这声音就止住了动作,在顾情把话说完前就已经转过了头,此时他瞪着眼,平时风流的面目冷了下来。
他咬着牙,拖出一个长长的“哦——?”
场面一下就静了,连在一旁小声尖叫的打浪门随行弟子都感到了剑拔弩张,赶紧捂上了嘴。
场面气氛一时沉了下来,两人互相对视,眉目传刀。
咚咚两声打破了寂静,沉稳的声音传来,是宋梦雯。
他敲了敲圆桌,制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争锋相对,“秋蝉宗掌门,请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花不在斜过眼瞥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收了势,顾情也收起那副让人不舒服的笑脸。
其实也打不起来,毕竟是在谈间,这两人只是因为有锁拴着才做出一副这样的架势。
宋梦雯完全了解。
再度被视线围住的贺飞雀松开眉,缓缓端起面前的茶盏,小啜了一口后才开口。
“按时间算,已经到山门口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灵云瞧着面前愤愤不平的宋清麟,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依着他期待的眼神问了下去。
“嗨呀,就是那些个秋蝉宗的胡搅蛮缠,逼得宋梦雯他只能答应他们延长会议再听一听那个什么‘证据’,这下呀,估计人已经在天门宗了。”
说着嘁了一声,抱着膝盖把下巴压在上面,嘀嘀咕咕,“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好证明的!”
宋清麟曲着修长的腿,硬是委委屈屈地挤进了灵云藏进的角落,明明身有八尺长,却偏偏喜欢做些幼稚的神情。
此刻,灵云瞧着他撇着嘴嘟着唇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他肉肉的娃娃脸。
说真的,这高挑纤长的身形,配上这可爱的小脸蛋,时常让灵云有种对方偷了个头来的错觉。
......应该不会吧。
灵云晃晃头,把这离谱想法甩出脑海,在宋清麟注意到他的异样前,抢先发问。
“清麟,掌门他不是会被这些东西逼迫做什么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他有什么自己的计划和发现呢?”
宋清麟果然转了话头,把疑问吞了回去,反而皱起眉反驳,“才不会是!”
宋清麟闭上眼抱着臂摇头晃脑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宋梦雯这个人,太老好人了!什么都不拒绝,被别人做了什么也不反驳反抗,真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卖了!”宋清麟咬着牙恨恨总结。
灵云噙着笑静静听着,不作声,也不敢作声。
嗯,很好,和他记忆里的宋梦雯一点也不一样,看来亲爱的宋掌门,对这位小宋宠的实在有点过了,都让他产生错觉了。
哈哈、哈哈。
灵云猜的到宋清麟此刻出现在这的原因和目的,虽然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很显然,宋梦雯希望恢复部分记忆的他能够尽可能快地重新回到过去的“他记忆里的灵云仙尊”的样子。
并且已经在尝试通过宋清麟间接传递外界信息,使灵云能够以此分析现状,给出不属于“一个只能被困于藏书阁的灵体”所能做的事情范畴。
灵云想到这些,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嘴微抿,眉毛轻蹙。
那本出自他魂魄的书籍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了一点淡淡的指引,似乎在告诉他——
想要找回你完整的力量和记忆吗?
来找我吧。
“你怎么了?”
声音突兀响起,灵云醒神,就看见了宋清麟担忧的脸。
宋清麟那张有些可爱的小脸皱着,凑近了过来戳他,见他回神,收起乱动的小手,对他抱怨。
“你怎么老喜欢在这种狭小拥挤的地方,太挤了吧!”
“首先,你进来前这里并不挤,所以其实这个空间对我来说刚刚好。”
“其次,”灵云终于还是绷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提醒他,“你来这边跟我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只为了跟我抱怨这些吧?”
“不然呢?”
宋清麟赤色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十分清澈,他有些懵懂地开口,语调迟疑。
“宋梦雯没有要你告诉我一些什么吗?”
灵云循循善诱。
“可我只是找你来吐槽来的啊,宋梦雯才不会听我说这些,他忙得很!”宋清麟说着说着,又皱起眉来,似是心有火起。
“可恶!老是小看我!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宋清麟抱着臂,嘟着嘴,又碎碎念起来,灵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也不确定了。
他张着嘴顿住了,思绪终于转过弯来,又不由嘴角抽搐。
所以,我就是随时可以找的闲人吗!
直到宋清麟离开,灵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所求,但也实在不愿意相信对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一想到这个理由灵云就一阵不可思议,可想到他头疼也没有找到对方其他的理由。
伸出双手拍拍头,意图物理上让自己清醒一点。
转头看窗外,光线已经开始昏沉,斜斜的落进来,很快,月亮也该出来了。
会议一直开到夜里,秋蝉宗一行一落地就被接进了谈间,在拿出那顶“归一法师留下的钟”时,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神情一滞,在众人惊异之余,没人注意到,彻底变了脸色的宋梦雯。
他咚地放下手中始终端着的茶盏,不自觉曲起食指放在齿间,用力咬了下去。
......这分明,是那个人的物件!
其他人可能只能感知到上面浓重的因果,但宋梦雯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归一法师的东西,反而常年伴随于......灵云仙尊身侧!
宋清麟松开牙,收敛表情后挥手,将呈上的......那个灵器招来到面前。
将它捧进手心,宋梦雯安静下来,伸出手指摩挲它崎岖的纹路,感知着其上因失去主人的保养而生出的些微锈纹,在心里辨别记忆中的痕迹。
见他这样,在座参会的执掌人们都模糊意识到了什么,但在他们的想法成型前,宋梦雯开口了。
他眯起眼,抬起了头,将那顶钟轻轻放置在了桌上后,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指间交叉,对着那后来的散修发问。
“所以,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宋梦雯笑了,“据我所知,这座钟除了它的拥有者,就只有在与它的拥有者有因果的情况下,才能听见它的鸣叫。”
“那么,你又是谁?”
和谁?归一法师?
一时间,在座的众人神态各异。
在吴庆安站出来说明从前归一法师曾同他说过的话之后,气氛更是沉了下来......
此刻的藏书阁。
灵云倚着窗看向外面宽广的天际,和山顶高处灯火通明的掌门院,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搓搓胳膊,转身向里面走去。
他的身躯最近已经逐渐凝实,到如今,已与常人无异,甚至没法再隐藏于人前。
已经恢复了几成?灵云感知着,心里思索。
到底......还有些什么?
为什么心里一直不安?
灵云想起书灵,嘴角漫上一些似笑非笑,在静静的夜里站着,停顿着,好一会,最终还是走进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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