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言的野心

之后几天,书灵再没更新过。

灵云震怒,灵云反思,灵云恍然大悟。

啊,该不是前些日子写的那俩字太过冷漠,伤了书灵的心吧?

可是,可是......

就那一点内容,就算是灵云也不知道能回些什么呀!

灵云捂着脸长叹一口气,身旁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怎么,整日里在藏书阁呆闷了?”

灵云松开捂脸的手,从指缝里看见的,是一张略显稳重的青年的脸。

神情倒是狡猾得很。

“你来做什么?是又有什么问题来了。”

宋梦雯不答话,反倒说起了不在场的另一个人。

“清麟前些日子跟我闹了一场,嗬,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灵云彻底松开手,表情称得上是无语。

“所以,你觉得他在我这受了气?”

宋梦雯但笑不语。

“别装神秘了。”

灵云无奈。

“我知宋掌门你重视他,自然不会有意去触他的霉头,只是......”

“但说无妨。”

“我可答应了他不在你面前说。”

灵云笑,手支在盘起的腿上,撑着脸瞧他。

宋梦雯明白了,“是和我有关系吧,你说我坏话了?”

灵云一听就有歧义,但他也不解释,只是道,“我可没觉得算坏话。”

这下宋梦雯也没办法了,只笑了笑,“那只能过段时间再看了,他可是个小心眼。”

“确实。”灵云赞同。

明明是宋梦雯被说了坏话,宋清麟也不是气他,怎么又是去宋梦雯那闹腾了?

误会也难免。

藏书阁没有座椅,宋梦雯没地方坐,于是只能靠在书架上,看着灵云露出揶揄的表情。

“怎么?”

“你这时不会是在想,用有歧义的话戏弄一下我吧?”

“哦?”

见灵云装傻,宋梦雯却像是心情很好。

“其实也无甚差别,虽然他一开始是气你说我坏话,可后来他生了闷气最后还是要气我。没道理的。”

“你就这么拿他没办法?”灵云笑了,灵体透出愉悦的淡黄。

“他不也拿你没办法。”宋梦雯也是笑。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灵云瞧他这样,不似先前几次来问卜时的死气沉沉,不由有些好奇。

宋梦雯瞧他一眼,低着头阂起眼提了提唇角。

“自是有好事。”

灵云懒得跟他打哑谜,只提起了在意的事情,“藏书阁什么时候来新书?”

“又想看话本了?”

“新功法难寻,若是没有,话本自然也可以,”灵云面不改色,“都是书籍,只是方向不同,不分贵贱。”

“如此——”宋梦雯慢悠悠拖长了音,许久没有下文。

灵云也不急,静静等着。

却听那人开口。

“这些日子里外面来了几波人,皆是为魔界动乱而来,想得一个心安。”

“找我?”

“是。”

灵云不禁失笑,“我一个困守方寸间的灵体,又能给得了什么答案。”

“你能。”

却是出乎意料的回复,语气坚定得让灵云不经侧目。

却看见执掌一宗的宋掌门目光灼灼,神情是说不出的晦暗。

瞧得灵云一阵难言,一口气堵在胸口几次,才缓缓开口。

“你昏了......”

“我没昏头。”

宋梦雯猝然打断,可要说下去的时候,又止住了话,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暗下来。

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不相关的。

“......你倒好,什么都不顾了。”

从前的事,许过的诺,连带着那点希望,轰然间只留下了这缕不清不楚、落不了地的虚魂。

灵云实在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只感到他带了好心情来,走的时候却有些阴沉。

灵云心里琢磨,却也想不出些什么。

灵体透出沉沉的青,静静思索间仰头去看那窗外的星点。

宋清麟总是在白天来,宋梦雯来见他却是在夜里,两人好似说好了,总也不碰面。

只是一个是来瞧他灵体的状态,另一个却总是问些莫名的问题,总让人觉得他有些怅然。

哦,倒是有次他来,问了些灵兽妖王事情的那次,神情不大相同。

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

灵云摸摸头,想不起来了。

回忆起来是很远的样子,只留下模糊的印象,从思绪间滑过,怎么也抓不住。

想不明白,灵云头疼的紧,随手又翻出藏起的生了书灵的故事书,去看时竟然又显出了新字迹。

翠点纹水镜,心知路是空。

却无一日怨,只愿此生长。

豁然睁开眼,敖天回望四周,依旧是之前的样子。

草木沙沙两声,侧耳细听,只道是林里的兔子在刨地。

小心起身,结痂的伤口微痒,牵扯起来又有些隐秘的痛意,只是他没去管。

本也是常事,丹药伤膏总是不够,身为剑修锻体是基本功课,身体强健,又穷,不是能娇生惯养的,扛一扛也没有什么稀奇。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又朝计划的方向走去。

他的伤还没全好,可也总算不至为了那些闻着味就来的暗里的家伙躲躲藏藏,可以显出身形了。

这几日,他常有动弹不得的时候,孤立无援倒是常态,只是这次连自己也无法掌控,失了力气,只靠一股劲撑着。

实在难捱。

细细思来,却是想通了很多。

树叶葱翠,落一片下来,却还鲜嫩。

可不管它如何短暂,也只能是点出浅浅水纹,不甘地流走了。

无论怎样走,最终的结果也不尽满意,不过是到头来是一场空,可敖天想。

他想。

他不怨,也不想怨,他唯一的想法与执念,也不过是。

活长点,再长点,直到能看见仇敌样貌,还之以牙眼,然后一直走,走到生命尽头。

他不安分,他不怨,但他很强硬。

不去纠结那些细微的情感,无用,且是阻挠,不如动身去争夺、去勉强。

他个性如此,经历过这些年的打磨,更是将心思凝聚在剑尖。

劝不动,也无人劝他。

不是想要被他咬上一口,就不要拦路。

灵云决计想不到如此豁达的诗句出自对方这样的心思,表面上的平静内里却是汹涌的暗流。

但敖天实在惯于将真意藏于安稳的字句下,又不叫人瞧出他分毫野心。

如今落了笔,意识从玉里出来,他还有些恍惚。

自己真是这样想的吗?

他细细琢磨。

倒也没错,没骗人。

只是还有多少话没有说,没有说尽,他自己也说不清。

总是不能留下可抓的把柄,寸寸都要精心设计。

敖天抬眼,入目是翠色葱茏的山坡。

他这次又到了天门宗辖区的边缘,许是快到魔界了。

心里暗忖,他有了些计较。

他起身朝一个方向奔了几步,就见那地面植被渐稀,越团越小,直到视线尽头,已是荒荒的贫瘠。

这就是魔界。

敖天暗念,心说与片焦土无甚两样。

又想魔界那些所谓的头领就这样一片土地,实在也是穷苦,与他这兜里没一处响的散修不遑多让。

瞧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迈腿,敖天心知魔界不是好相与的地方,能在这些个大宗门辖区内窜窜,好歹也有些灵气可用。

若是进了魔界......

思及先前碰见过的几个修岔成魔,不得已去了魔界几年又回来的魔修,敖天皱眉。

早先从凡界见他们时,虽是魔修倒也安好,可去了魔界回来,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叫人心惊。

魔界这地界绝对有煞,连修了魔的都活不成样子,更别说他个八字犯冲的。

掩下心中探究的思绪,敖天垂下眼。

不着急,他命长着呢。

时间差不多了,敖天侧头轻飘飘给了一眼,于是只一瞬,他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匆匆赶来的大部队没见着人,只能铺开来找,领头那人紧盯着不远处荒芜的黄沙,用传讯灵器朝所有人叮嘱。

“细点找,别叫那人从眼皮底下溜了。”

话是如此,可谁都知道对面是哪。

若那散修自己入了那地界,自是死路一条,可他们要也跟上去,死的就是自己。

只是王家那孙子实在叫唤得紧,不然怎么会派出这批人马来这处干这么不讨好的活。

要不是那人背后那位......

领头的没再细想,只道那位又如何,这会碰上这种情况,底下的再是寻思,也不会多卖命了。

差不多三个时辰后,毫无收获。

领队的瞧瞧西斜的日头,传声收队。

也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上头也没法怪罪。

说到底还是王家那少爷学艺不精,还害他们堂里缺了人手,能出这趟已是给足了面子......

此时敖天早已走远,谁也想不到他早早便绕开了那些人来时的包围圈,做下的痕迹全是不同方向。

也是那些人来的晚,不然他也没那么多精力拖着伤体做这些伪装。

如今他正绕着魔界的边缘,从天门宗辖区走向秋蝉宗地界。

天门宗和秋蝉宗,说来这两个宗门可以称得上是一对反面。

天门宗走的是明确门槛,广收弟子,公平筛选,有教无类的路子。

而秋蝉宗的门生却常常来源混杂,入门标准随收徒长老心思定,入门后的待遇也和收徒长老本人挂钩,与宗门本身名气没有太大关系。

虽是这样极端差异的管理模式,但实际来说,二者的实力都不弱,不如说强得不相上下。

只是这修真界总是要推一个标杆,于是风水轮流转间,这个位置就在这俩宗门转悠。

一方起了势,另一方就被忽视,倒也是常态,但也只是成了在野,真要往死里得罪也没谁有底气。

这样不对付的两个宗门,地盘却是连着的。

此刻,敖天停住脚,再往前几步就要迈进它们之间的那片被视作分界的江流了。

他不再前进,却是愣在了那里。

这条江流名为当鸣江,乍听有些奇怪,可当见到这条江河实际的景象后,就会明了名里的意境。

江面辽阔,因前些时日的暴雨而泛黄的江流翻着白浪朝两侧的崖岸拍去,一下、一下,爆出震人的哗哗声,层层叠叠的水流冲击卷起,发出合吟般的轰鸣。

两岸青绿的色彩映照不上去,江水本身的内容盖过一切,浪被卷到天上,再落下,却像是当鸣江在叩天门。

——叩天门。

以它的浪,以它的身,以它隆隆作响的轰鸣,冲击着那片高远的天际,以一种激荡的姿态,嚣张而狂野,朝变幻无常的顶上发问:

“登天,如何不可?”

敖天立在河道旁不远,时不时有翻卷的浪花在他眼前携风而过,撒落些稀碎的水珠。

他却也不避,只感到丝丝潮意席卷着他,那登天的浪好像也把他带了上去,恍惚间似乎有细微的远山钟声传来,使他惊醒一瞬。

炫目的胜景里,被折射的光晕晃了眼睛,观景的游人情不自禁地轻语。

登天。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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