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钟就是又响了又如何,一个放置了几十年的小......钟,还要非有机缘者不可听闻......”
打浪门掌门被一旁的随行弟子扯着袖子提醒,才没有把话说的更难听,可到底还是烦躁地吐出了心声,“谁知道说的真的假的,是不是耸人听闻,想要扰乱仙门众信。”
打浪门的随行弟子阻拦不住,干脆眼一闭,放弃了挣扎。
自家掌门不理俗世,派来的是最会吵架的长老,可这哪是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拉拉扯扯的事,这可是仙魔之乱的前奏!
更何况三宗四门一寺,自家打浪门只是个勉强够上排行的吊车尾宗门,在正道仙门的预案会上如此大放厥词,谁知道会不会因此被排挤......
预想中的被强烈斥责与反对的声音并没有传来,他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却见座上的掌门们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而是纷纷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秋蝉宗?
其实自从得知消息是秋蝉宗传来的,各门派掌门就心下有了疑惑,只是不敢做这只出头鸟,不过好在打浪门从来不顾忌这些,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迟到几天,如今才派来人开了两天会的打浪门从来以“百尺竿头浪打浪,机关一语真性情”为宗旨,这次随行的弟子也就是吃了刚入门的亏,因此才被抓来顶事,其他修行久了点的,早就飞飞翅膀下山修行去了。
“花不在,你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对。”
不用转头也知道,开口的是剑宗掌门。
打浪门长老花不在嘴角抽抽,只心说倒霉,向后靠住椅背,撇开脸斜着眼睛,两只手向上抻了抻,又弯回来垫着头。
“对对,我说的实在错得离谱,”说完一合眼,还不死心,嘴里大声嚷嚷,“各位掌门,我来的晚,不知道先前什么内容,你们慢慢讨论,反正不过是再耗几日!”
这话一喊出来,除了闭眼不看的花不在和安稳喝茶的宋梦雯,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怎么,我秋蝉宗连这点信誉也没有吗?”
贺飞雀听着突然沉默的会议,一时有些气笑了。
百花门掌门却也突然开口,语调是说不出的别扭,“秋蝉宗作为仙门名流,自然享誉颇丰,只是贺姐姐......”
“秋蝉宗是宗主一脉收徒继任得以立宗,往任宗主都是从上任宗主亲收弟子里选择首徒继任的,我们不说上任宗主的事......”
他眨眨眼,从花枝招展的衣袖里伸出手来,撑着脸颊的手指甲细长,上面还涂抹镶嵌了些粉嫩的颜色,娇滴滴的声音激起了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一身鸡皮疙瘩,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
“吴......庆安是么?他既没有脱俗名随宗主姓,也不是最有天资的弟子,你只因由自己的一点因果就决定了唯一弟子和首徒的位置......”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飞雀强自镇定,皱起眉努力摆出一副威严气势,身体却僵得厉害,此刻突然出声打断了百花门掌门的话语,甚至顾不得对这不阴不阳的语调感到恶心。
百花门掌门却咧开嘴,以男儿身摆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姿态,嘴里却是诛心之言。
“我能说什么呢?贺姐姐,你资历高,可又可曾想过,打破的那些规矩不能束缚你,可那又要怎样取信于人。”
百花门掌门眯起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眼尾贴着的粉色尾羽,正因这细微的动作而颤动。
贺飞雀面色煞白,一时愣在了那里。
身为秋蝉宗宗主,她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
虽然有这些明里暗里的规矩,但秋蝉宗的宗旨本就是各自为政,只要管好自己一脉,其他的大多并不干涉。
更何况,她是宗主,虽然当初至现在都有些琐碎的争议,可不是都被压下去了吗,怎么会严重到影响秋蝉宗信誉的地步?
......不,不是秋蝉宗,只是她个人的。
他们,在怀疑她的道心。
贺飞雀心里一寒,不自觉地摸向身旁扶手,只庆幸那日会议上不愉快的争吵后便将吴庆安送回了宗门,不然该有多难堪。
“顾情,你这话,也不对。”
剑宗的那位再次不顾场合地开口了,他严肃极了,“你们这样互相指责,根本无益于修道。”
“去去去,剑修懂什么,脑子里只有那把剑。”
百花门掌门无语地嫌弃道,语言收敛了些,没有攻击他那一看就让人头疼的剑。
这家伙是真的会和他打起来的,他才懒得和这种剑痴比试。
场面气氛凝固起来,剑宗宗主还想再说,却听见会议主席座那边传来脆响,转头看去,是宋梦雯放下了茶盏。
“如此争论确无益处......”他看上去十分疲惫,垂目伸出一指将杯盏推远。
“如若无建设发言,不如就此下会——”
“我有异议。”
突兀的声音刺耳,座上弟子们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
参会代表们会意转头去瞧这场会议的主办方、“谈间”的主人、天门宗掌门宋梦雯的神色,果然见他面朝一个方向发问。
“隐门掌门,还有何要事?”
果然是......没想到隐门也会掺和这些事,只是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那罩着黑兜袍的人原本隐在暗处,此时被全场目光灼灼地注视,倒也算不动如山。
“宋掌门......隐门向来不理俗世,此次来访也不过是为了那位大人,您始终推三阻四不肯给出消息,着实令人不安啊。”
这话直白,却也只有在座年长的代表们知道他的意思,弟子们听不懂,但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
这突然冒出来的是哪来的门派!弟子们在心中回忆三宗四门一寺是哪几个,却突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是那个阴得没边的——
“灵云?那些个黑漆漆的人是谁呀,怎么又来找你?”
“哦,刚刚那些吗?”记忆里是孩童幼嫩的脸颊贴着柔软的衣物,窝在那席青衣绵锦里拨弄着悬在上方的书页边角。
那人也不恼,只是将怀里顽童再往怀里拢了拢,叫他鼻尖都萦绕着清新的草叶暗香,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呀——”
被书遮住的脸因视角改变而露出下半张,他似乎是在笑,可顶上透来的阳光却叫他晃了眼,看不清楚。
眼皮越来越沉,可他分明记得,那时那人说的,是......
“隐门?”从回忆中恍然的宋梦雯不自觉嗤笑一声,声音透出些情绪,让在座几位知道些却不多的代表们不由侧目。
“我分明记得,上次仙魔大战前,宗门里最为阴邪的那派,是叫‘阴门’吧?”
“那是古称了,如今吾门名为隐,且早已归化成为正道仙门。”
那人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
“那么,那位大人呢?”
“......嗬。”一听就是气笑了的声音,宗门代表们见着这样的场面,一时神态各异。
这样的氛围下,现场突然有了剑拔弩张的势头,但见宋梦雯忽然把头低下,深深呼吸了一环,稳住心绪。
再抬头,除了那意外冷淡的神情,已经看不出多少怒气。
“你们说的都不错。”他缓缓开口,心里却想,【可我也不知道,自诩正派却又那么些虚与委蛇,这场会议最终能有什么结果。】
他知道,这场会议不论秋蝉宗带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也不过是个引子。
“各位掌门,”他嘴角提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却是那样苍白,“我知你们心焦,可如此互相攻讦,却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眼睛扫了一圈,掠过那边最咄咄逼人的百花门掌门,心里想的却是,可他又有多名正言顺呢?
百花门虽是说明了自己是“百花绽放,各争风采”,可还不是叫他钻了空子,硬是以男儿身走到掌门之位。
“花又如何单指女体呢?”当时他是笑着说的,得意不已,“朵朵花开,自是只要开得漂亮。”
宋梦雯收回眼神,将众人请出“谈间”前,食指尖轻敲桌面,“既是有争议,不若等情况确定了再来此开会吧。”
“请——”
等灵云看完这几日的新故事,便琢磨起如何回复了。
说是书评,可他也不少说些对书灵有裨益的知识。
心里琢磨着,见后续的空白书页又少了些,不由伸手一拨,快速翻阅到早先的内容来。
“......嗯?”
似乎感到有些不对,灵云将书页翻到最前,却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我记得......最开始不是这些内容吧?”
灵云皱起眉,回忆起来。
记忆里......最开始的,是一些很简单的记事,而且那时自己并没有回复。
可现在的这最初的几页里,却是一些比较完整的记事了。
书灵......这是在做什么?
灵云思考。
仔细摸摸,似乎确实是变薄了,难道书灵分了些部分到外面去游玩了?
那倒确实有可能,灵云恍然,那就代表书灵的修行小有所成了吧。
灵云有些满意,也有些担心,他往里面写的不少是不得外传的秘密,先前也就是仗着对方不会泄密才这样胡写,要是它能分身外出......
灵云心里想着,又听见了脚步声。
赶紧将书藏起,灵云本想也躲起来,可在感知到来人状态后,还是缓缓停住了身形。
“今日怎么愿意见我了?”那人笑。
灵云缓缓回身,面向对方,却见对方笑意不达眼底。
灵云只能叹气,盘腿倚在半空,对神色疲惫的宋梦雯开口。
“你来干什么。”
“宋清麟说你状态好了不少,”宋梦雯扯了扯嘴角,“说你恐怕有机会恢复记忆了。”
灵云沉默,突然后悔没有藏起来,又心想宋清麟是什么时候来过的,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宋梦雯看出他疑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依然靠在一旁的书架上,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不是要你卜,就是单纯问你,”宋梦雯眼瞳有些散,歪着头,好像看着他又好像没有,“所谓正道仙门......真的那么值得天道宠爱吗?”
“如此虚伪......真的衬得上你说的天道宠爱吗?”
灵云无言,沉默良久,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这似乎是宋梦雯的道心有恙了。
宋梦雯低着头等,却迟迟没有回音,扯了扯嘴角就要起身告别,心说自己问他干什么呢?他不是本来就不信这一套吗。
却听迟疑的声音响起,是灵云慢慢斟酌着开口。
“......我想这世间,其实没有这么分明而理所当然的界线,不是说被捧得高就是正义。说公道自在人心,可真相也不会定然被众人知晓。”
“修道修至如今,我想你也有自己的坚持......有时会碰对,有时又是错,可终究是自己的所想所思,如若你心里不舒坦了......”灵云边想边说,不自觉歪歪头,继续安抚。
“我想就是偏离了你心中的道,可也不能判错,只是走歪了一步,随时转过弯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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