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宴？有多佳？多少人吃，有什么菜？……”
宁无舟一顿快问，给赵公公问得来不及接话。
怀庆费力咬牙道：“修身齐家的家！家，宴！”
赵公公也赔笑道：“九殿下说笑了，家宴就是家宴，皇上意思是只几位皇子们坐下来吃一顿家常便饭。”
宁无舟故作恍然大悟道：“哦，这个家宴啊。顺帝不来？”
赵公公回道：“皇上身体不适，说不准。”
宁无舟一笑：“那还真挺遗憾，这家宴今晚就吃吗？”
赵公公忙道：“除夕之夜。”
怀庆张口道：“请赵公公告诉父皇，我不……”
宁无舟一拳打在怀庆脸上，强行让他闭嘴：“我二哥不吃鱼，让他们家宴上别做带鱼的菜。”
怀庆生平最讨厌鱼，不光是那股鱼腥味，连带着鱼的眼珠、鱼的鳞片，还有滑腻的鱼尾都令他恶心，可是眼前的宁无舟比鱼还更讨厌。
怀庆恶狠狠瞪着宁无舟。
赵公公回道：“是。二殿下、九殿下的住所都打扫干净了，请随我进宫去，小公主那边已经派人去接了。”
怀庆又想开口拒绝说自己回白马寺住，可眼尾瞥到宁无舟的拳在蠢蠢欲动，立马收声。
赵公公在前面先行开路。
怀庆叹气，苍白道：“九弟，你看我不心烦吗？这场家宴非要我去？”
宁无舟松开手，眼神沉下来：“老实说，挺烦的，但是没有你，我会更烦。”
怀庆疑道：“什么意思？”
宁无舟轻笑，话语里威胁十足：“闻人义死了，现在宫外没人保得了你，你若是想要躲进白马寺，你试试看我会不会半夜用白绫把你绑着拖出来。”
“二哥，你还不清楚吗？现在能保住你的只有顺帝，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老爹的话去赴宴。”
怀庆嘶哑道：“你不怕我在宫中找机会杀了你吗？！”
宁无舟淡定道：“怎么杀，跟顺帝告状？可以，你去啊，大可以在家宴上把我的恶行都抖落出来，让京都没人敢支持我，二哥，我这个法子好不好？”
怀庆气得想要拿手指着宁无舟，可手却无力虚弱得很，只能气道：“好，家宴上见！”
宁无舟用怜悯的表情道：“二哥先在宫中睡饱了觉吧，不知道的还以为白马寺一天只让人睡半个时辰呢。”
仪仗长队终于接近尾声，宁无舟启程追上赵公公的背影。
“你今天看到他们了？”
“看到了。”
“怎么样？”
“二殿下有些憔悴，但性命无虞。”
“朕问的不是怀庆，朕只关心他，他怎么样？”
赵公公一愣，慢慢碾磨檀木薰香，将火星掐灭，回道：“九殿下长高了许多，一表人才，看起来很好。”
“有话就直说。”
“九殿下很生二殿下的气，对二殿下动手动脚的，不太稳重。”赵公公有些犹豫，还是交代道，“而且，似乎也在生您的气。”
那九殿下宁无舟，一口一个顺帝，一句父皇都不叫，疏远得很，这不是生气，还能是什么？
“你意思是，他是小孩子心性，没有像幽夜司传信中的那么心机深沉、为人可怕？你可是从幽夜司里出来的人，但现在你居然不相信幽夜司的判断。”
重重幔帐后，顺帝的声音昏昏欲睡，似乎还很困乏，但这话语如烧得滚烫的炭火，蒸得赵公公面颊有些冒汗。
谁不知道幽夜司是顺帝亲手建立起来的，幽夜司的判断等同于顺帝的判断。
“臣不敢断言。”赵公公跪下去，将身子几乎要埋伏到与地面持平，“臣的确是幽夜司里出来的人，但臣在幽夜司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事便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眼见未必为实啊。”男子叹息声传来。
赵公公觉得这寝殿的地面都过于炽热了，焦灼难安。
“不过朕当年看中你，就是看中你的这双眼睛。”这声音缥缈，但不容违抗，“那就家宴上再看看吧，倘若他当真什么都不知情，那就让他好好吃完这顿饭，倘若他另有疑心……”
这寝殿忽然冷了，赵公公背影更显佝偻。
夜幕降临，月白色衣衫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躲进屋子里。
又回到这个熟悉的院落里，可是很多东西都变了。
原本黑漆漆的院子挂满了几十盏红灯笼，映得红彤彤，宁无枝对火烛的怯意荡然无存，问就是看江面烟花时便再也不害怕了。
宁无枝捡起藏在院落里的小木人，清亮眼眸透出欢喜。
看见这个小木人，宁无舟心跳了一下，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经脉，令人不适。
宁无舟皱眉道：“原来几秋早见过我们……”
系统问道：“你刚刚还没说完呢，你说顺帝在怀疑你？怀疑你什么？”
宁无舟继续道：“怀疑我把之前的事都记起来，怀疑我知道了我们身上的秘密。”
闻人义出战，无人敢近前观察，也没有人能够知晓闻人义究竟在那场战斗里和宁无舟说了什么，宁无舟又发现了什么。
顺帝也没有办法知道闻人义与宁无舟之间发生的事。
顺帝拿闻人甲要挟闻人义保守秘密，很明显也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包括宁无舟他们自己。
宁无舟有直觉，触碰这个秘密等同于触碰到了死亡边缘。
“闻人义曾说过先皇曾派闻人甲寻龙，你该不会就是那条找到的龙吧？”系统开玩笑道。
宁无舟摇摇头：“寻龙只是个代号，先皇真正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的记忆里在地宫见过闻人甲，他没有杀掉我们，顺帝也派闻人义去炸毁地宫将我们放出来，说明我们对闻人甲和顺帝都有用，有可能我们就是闻人甲找到的东西，也有可能是我们是闻人甲寻龙时的副产物，还有一个可能是我们只是闻人甲找到的东西之一。”
“总之，我们身上的东西不完整，而顺帝想要将更完整的秘密挖出来。”
系统呛道：“那他干嘛还要把你们丢到临越去呀，难道秘密找完了，要趁机解决掉我们？”
“我不太清楚，林大学士推我下城墙应当也是他授意安排的。”宁无舟眼神微动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坠城墙并没有导致我的死亡。”
“顺帝做什么事都有千丝万缕的顾虑，如果要我死，那他一定会安排妥当，让我彻底成为战事的炮灰。”宁无舟慢慢说道，“可我们没死，那么在他的计划里，我们本来也不应该死。”
“一开始光明正大地接我们进宫，转到要让我们诈死……一件事突然从明面转到地下来，往往都是有几个重要因素。”
“第一，事情进展到关键时刻了，不能够受到更多外界干扰。”
“第二，事情已经快收尾了，必须要保证事情在完成的同时销声匿迹。”
“我想了想，多半都是这两个原因。”
系统紧张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宁无舟在桌上比划道，“越到重要时刻，事情就会容易出岔子，能够露出的马脚就会越多，抓住这些时机，我们就可以在关键时候打破他的计划。”
“我要想办法进地宫，找到闻人甲。”
“地宫不是早毁了吗？”
“没有。”宁无舟回想起几秋的结局之一，囚禁于地宫。
顺帝当年炸毁的地宫不过是冰山一角，借这一小块塌陷之处，便向其他人宣布先皇死守的这地宫没了，打消大家的疑虑。
而现在宁无舟要做的事，也是相同的事。
他要打消顺帝对自己的怀疑。
“我不能够让顺帝发现我察觉到这件事，我必须和刚进宫时一样，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怎么做才能够让那个人不怀疑我们呢？”
宁无舟狡黠一笑。
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好帮手吗？
“怀庆？！”
“顺帝对我的怀疑大部分来自闻人义，因为只有他清楚闻人义和我们身上的秘密。可在其他人眼里都认为是怀庆指使闻人义来杀我的，因为闻人义与怀庆同在白马寺，是怀庆出言请求闻人义，闻人义才出寺庙动的手。”
那么宁无舟复仇对象的选择就很重要。
他深知顺帝才是该对付的那个人，可现在他还不能将自己将军的决心暴露出来。
所以，宁无舟打算将闻人义刺杀这股怨气全都撒在怀庆身上，针对怀庆，利用兄弟之争加深众人的印象，他和众人一样都认为怀庆才是罪魁祸首！
家宴既是顺帝假模假样为兄弟安排的和解筵席，也更是对宁无舟的试探。
宁无舟要告诉顺帝，我生这么大的气只是因为兄长派人来杀我！什么狗屁地宫秘密我一概不知，我就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闹一场！
多适合的剧本啊，皇家兄弟反目成仇，争夺势力，闻人义不过是一枚炮灰棋子，什么都还没告诉宁无舟便死了，而被刺杀的宁无舟气冲冲找怀庆兴师问罪，这不正好是皇帝最喜欢看的儿子打闹场景吗？
儿子太过天资聪颖，容易让人头疼，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往你的酒杯里掺毒，哄着你喝下去。
皇帝为父最能够包容的，反倒是儿子的蠢钝。
宁无舟不怀好意地挑起嘴角。
系统眨巴眼，这表情看起来不妙……
接下来的除夕家宴，有人要遭殃倒大霉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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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复仇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