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

两个月后,工作总结大会在神堂召开。

梅羽尧坐在最上首,神色冷肃,不苟言笑,端端正正的用两手分别搭在椅子扶手二分之一处,重重叠叠的青金色长袍将她裹得一丝不漏,甚至看上去让人感到闷热窒息,长发一丝不苟的全部梳起,被各种闪亮繁杂的饰品器具牢牢固定在头顶,珠翠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官白坐在她右侧斜下方,正倚在靠背里给人发消息,此时差七分钟到整点,学生们都还没来,正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主事的和零零散散几个正在端菜点灯的侍从。

等侍从们都下去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无奈道:“人还没来呢,你来这么早不是纯给自己找罪受?”

梅羽尧绷着嘴角:“我不能丢脸。”

“你从来没丢过脸,羽尧,放松一下吧,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何曾对你有过不好的印象?”

“可这是开会,”梅羽尧不赞同的微微皱眉,“要影像留存入档,你不要讲话了。”

被反驳回来的官白无奈摇头,有垂下目光去看通讯页面,倒数五分钟时,唐锦第一个走了进来。

他站在厅前,兴许也是被梅羽尧这番无比正统的打扮惊了一下,无比恭谨的躬身行了个大礼。

官白看出梅羽尧的僵硬和不自在,暗自笑了一下,招手让谭谨不必多礼,入座就好。

唐锦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又有几个人从门口走进来,季冬蹦蹦跳跳的领在最前面,身后是于晚容和许暮行,落在最后的是庄鸿束。

在前面三人都行礼落座后,庄鸿束才脱下披风,与刀一同交到侍从手上,然后走进大厅,面朝梅羽尧单膝跪下:“见过神主。”

梅羽尧微微颔首示意免礼入座,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偏过身又朝官白行了一礼,得到后者的回应后才后撤一步起身,安静落座。

此时距离整点还有三分钟,其余人终于一股脑的涌入了大厅,苏术、楚未、楚央领头进来,先朝梅羽尧行礼,再向官白问好,而程陌他们则只向梅羽尧行大礼,然后在对面一列入座。

到现在为止,大厅全部坐满,只有官白对面仍然空着,梅羽尧看了那个位置一眼,明显有些犹豫,但此时整点钟声响起,官白也提醒她该开始了,于是只好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开会。”

随后她一挥手,在空中召出一本厚重的竹简和一支足有成年人小臂粗细的水晶笔,笔杆上刻满符文,笔尖还挥洒着金色墨迹,二者被置于大厅中央的方桌上,随后她缓步走下高台,右手拿起笔,在打开的竹简上写下:新历509标准时-整衡段期-第十六次未公开大会,谨以神主权限参会,认同并入档该次会议。

写完这些,竹简上泛起一道浅金的光芒,缓缓飘起悬浮在半空,那只笔自主移动起来,开始在竹简上将大厅内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记录入档,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他们再操心了。

梅羽尧又坐回位置上,像个吉祥物一样开始发呆,官白则走下座位,针对近期工作做了总结报告,随后公开各个事项的后续和处理结果,这些都结束后,是交流提问环节,唐锦他们可以随意询问与工作相关的任何问题,等这些内容都结束后,便轮到了提审环节。

庄鸿束去牢里把抓到的‘破戒者’一行人押送到厅内,这回没有再上缴武器,而是压着刀守在官白身后,另一边站着做笔录的许暮行,其余人都坐在原位不动,那几个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无一例外的阴着脸,死死瞪向官白。

官白当然不在意这些目光,他翻开手册开始提问,然而那些人都不愿意开口,让季冬不得不给他们下咒,把他们脑子里想的东西都一口气倒了出来。

证词和推测基本吻合,这群‘破戒者’意图用锚点能量混合其他类型的灵气来创造一种全新的种类,想借其取代官白的地位——对此大家都只是笑了一下——并且辅佐梅羽尧重新拿回神堂的全部权限。

坐在上方旁听的梅羽尧不对此发言表示任何想法,神情依旧冷漠平静,目光虚虚地落在大门口洒进来的一片金色光芒上,摆明了不想承认自己和他们认识。

跪在最前面的领头人用一种悲哀又恨铁不成钢的视线追逐着梅羽尧的脸,但后者并没有给他半分回应,他羞愤交加,嘴里却还不受控制的继续往外说着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官白听都听腻歪了,不过碍于这是必要的工作流程没有离开,而于晚容则明显已经开始走神了,这人说的话,他已经原封不动的写过九次,这次就算闭着眼睛全靠本能都能分毫不差的复刻出来。

庄鸿束是听得比较认真的一个,他以往也参与了相同的提审工作,这些话自然也烂熟于心,但这次不同,这些人的“妄想”有了实质性进展,并危害到了庄文玉。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在抓捕、扣留和初次审问的时候,他下手格外的重。

“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终于接近尾声,官白将竹简卷好,迎着那群人要杀人的目光气定神闲的说,“请完整阐述偷渡锚点的行为。”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戳进了那帮人心里,突然有个女孩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又放肆,东倒西歪,狼狈的趴到了地上,季冬皱起眉道:“她要崩溃了。”

似乎在呼应他的这句话,那女孩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是锚点,没错!是锚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他给我的!是他给我的,一个新的世界,新的世界!是的,是的,是的,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所有人都努力分辨判断着她的话究竟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突然又是一声尖叫:“是他!是他!他让我把锚点拿出去!是他让我把那里解放!是那个罪人!是谭谨——”

大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鞋跟触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懒洋洋的声调:“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

那个女孩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话音戛然而止,回过头去,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

谭谨懒懒散散的走进来,一个人,背着光,但面容仍然清晰,他绕过跪了一地的‘破戒者’成员,朝梅羽尧屈膝跪下,双手交叠垫在额头,叩拜道:“见过神主。”

梅羽尧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动作,这个反应似乎给了那群人莫大的勇气,为首那个男人讽刺一笑:“罪人!罪人!你怎么不去死!”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说话。

良久,梅羽尧才平淡的说:“起来吧。”

说罢她似乎也无法忍受大厅里无比尴尬的气氛,起身甩了甩衣摆,深吸一口气道:“临时有事,我先走一步,会议继续。”

直到她离开大厅,谭谨才缓缓起身,朝官白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将目光落到那个女孩身上,没什么架子的就地盘腿而坐,一手撑起脸闲聊般问:“你说是我把锚点交给你?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啊,你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他还露出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是俏皮的笑。

那女孩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鬼阎罗,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谭谨没有在意她,又开始转移目光,和他对视上的人都纷纷避开,本能的产生恐惧,这时候,被季冬控制的大脑才终于自由。

官白轻声道:“师兄,上座吧。”

但谭谨摆摆手:“我就坐这就行,你不用在意我。”

他们只好继续审问,但针对这个问题,其他人已经不能再提供任何线索了,最终,庄鸿束奉命将人押送下去,会议接近尾声,官白抬起手迎接从空中降落的竹简与水晶笔,上面笼罩的浅浅金光缓缓消散,随着他在笔迹最后盖下印章,一切终于结束。

他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再回来时明显松了一口气,边走过来边招手让他们回座位上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又过来亲手把还坐在地上沉思的谭谨扶起,略微嗔怪:“师兄,快起来,怎么这么爱坐在地上。”

谭谨歪歪扭扭的靠在他身上支撑起身体,还若有所思的问:“你说他们这是在污蔑我吗?”

“很明显就是这样,”官白把他扶到座位上,“不过师兄不必担心,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遗憾的是,他们没能做到我们想要的……”

苏术拉着曲泠走过来,先朝谭谨行了一礼,随后道:“老师,师叔,我做完了。”

说罢拿出一个精巧的多面水晶瓶放到桌上,里面回荡着一缕淡粉色的灵气,看起来梦幻又柔软。

这是工作结束后他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因为借用‘破戒者’一行人研发新型灵气的方法以失败告终,他奉命接手了后续,从曲泠身上得来灵感,融合了谭谨给出的经过稀释没有危害性的锚点能量后得到这瓶成品。

“哦,太好了,小苏,你简直就是天才,”谭谨喜笑颜开,接过瓶子细细打量,“我觉得没问题,我要回去试验一下,怎么样,你们有空吗?”

苏术自然不会退拒,所以两人都看向曲泠,曲泠面对前辈表现得颇为腼腆,没有说话,一直跟在苏术身后被拉着手,微微点了点头。

官白问:“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曲泠呢?吃饱没有?”

曲泠更害羞了,连连往苏术身后躲,低低应了一声。

于是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边界线。

锚点世界普通人不能入内,谭谨让他们在此稍等,自己拿着瓶子入内,拔开封口木塞将灵气释放出来,这缕轻飘飘软绵绵的粉色雾气在瓶口瑟缩着四处探了探,然后慢慢爬出,舒展身体,周围的锚点能量开始在这里聚集,然后被这缕灵气牵住,缓缓飘向边界。

在三个人期待的目光中,这缕灵气穿过边界,另一端牵住外界的自然灵气,在两者中间,边界的隔阂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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