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至少现阶段我和阿阵的安危还算是有保障？”

不知过去多久，数十秒或是几分钟，铃木苍真才缓缓勾起几分唇角，试图以尽量轻松的语气，稍稍化解弥漫在几人间近乎凝滞的低压。

只是无论铃木苍真再如何尝试遮掩、保持冷静，脸上挂着的那抹笑容里还是透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勉强意味。

说到底，即便拥有0852的帮助，事先也或多或少有过心理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铃木苍真可悲地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安、胆怯、害怕，这些情绪犹如冰冷黑夜里不断翻涌着的咸涩湿冷的潮水，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心脏，乃至无法控制地生出了一丝想要就此放弃的动摇卑怯。

但好在也仅仅只是一瞬之间。

随即以不容抗拒之姿迅速挤占争夺他心房的，是明沙那苍白失去活力、不似往日般光泽焕发的红嫩小脸，以及......黑泽阵那双倒映着他身影的墨绿色眼眸。

“工藤先生告诉我这些，除了目暮警官的嘱托之外，是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不待桌对面的工藤与影山反应，铃木苍真紧接着问道。

琥珀色的双眼在短暂阖上之后迅速睁开，一扫先前的种种情绪，只余下仿若咬定青石的翠竹那般坚定——一如青年本人。

他一瞬不瞬地直视向工藤优作的眼睛，郑重道，“我愿意全力配合。”

而他放在桌下的手，正将黑泽阵的小手紧紧拢在其中。

“不，我想铃木先生你误会了，”工藤优作先是一愣，随即不觉有些失笑，继而温和徐徐道，“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我之所以选择告诉你这些，只是认为你应当拥有知晓的权利，而非被动一味接受保护。”

“同时也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你本人。”说着，工藤优作注视着青年的眸底闪过一抹欣赏，他轻叹似地赞道，“你远比我想象中更加坚韧。”

观察力强如他，自然没有错过铃木苍真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转变，再结合对方所说的那番话，心中很轻易便大致推测出青年的真实想法。

“就像工藤先生说的那样，铃木先生你不用想太多，”影山适时插入话题，眉眼弯起，轻笑着调侃道，“你只需要适当提高警惕心，注意自己和弟弟的安全，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好。”

说完，分别给铃木苍真和黑泽阵面前的瓷碗中夹了一枚热乎乎、金灿灿的煎饺，一面还不忘催促道，“你们也别光顾着聊，赶紧趁热吃啊，煎饺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谢谢......”被影山这么一打岔，铃木苍真愣怔了一瞬，低头看着碗中落在金黄炒饭上的煎饺，心底不觉涌出一股暖流。

倒是一旁的黑泽阵，望着青年碗中的煎饺，微微眯了眯眼，似乎隐隐有些不快。

“这有什么好谢的，”影山咧嘴一笑，只是下一秒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顿住，眉宇间蹙起一丝别扭，仿佛担心铃木苍真气恼一般，犹豫着为难道，“只是，之后我们或许会向你要一把你公寓的备用钥匙，再在公寓里安装紧急呼叫器，以防万一。”

“毕竟从芹泽教授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一般的门锁似乎......拦不住他，希望你可以理解。”

[这一点还请您放心，]似是为了补偿侦查辨别能力的欠缺不足，0852难得在铃木苍真心中抢先一步答道，[除了我方提供的钥匙，或是使用如刀斧、炸药一类的工具暴力强拆，这之外任何方法都无法打开公寓的门。]

这算是今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铃木苍真在心中想到，原本紧绷的心绪没忍住稍稍松缓了些许。

“这是应该的，”铃木苍真看向影山，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尽量不动声色地颔首道，“反倒是要辛苦你们保护我和阿阵，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话，我才会觉得过意不过。”

“感谢铃木先生的积极配合。”影山笑着虚敬了个礼，打趣道，“这样一来，我也能顺利向目暮警部交差，少挨几顿训了。”

铃木苍真与工藤优作闻言皆是一笑，原本还稍显沉重的气氛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

唯有黑泽阵，低垂着眼眸眨也不咋地看着他与铃木苍真交握的手，感受着那人掌心的热切暖意，嘴角死死抿紧。

完全没有因为影山警官的话语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

————

或许是上面施压，又或是人心惶惶的缘故，警方的动作比铃木苍真预想中更快。

几乎是第二天一早，影山警官就领人上门向他出示了一系列相应证件及手续证明，客气地向他索要了公寓的备用钥匙。

并同时安排专业人员，在客厅角落的小书架上安装接通了伪装成书本堆叠模样的紧急呼叫器。

“虽然这些书只是塑料做的空壳，但因为做的还算精致，一般情况下只要不仔细看是不会被轻易发觉拆穿的，或者铃木先生你也可以在上面放几本真书当做伪装。”

主要负责此次行动、同时也是铃木苍真未来‘邻居’的影山警官，半蹲下身拍了拍同事安装好的呼叫器，仰头同一旁的铃木苍真解释道，“出现状况的时候，只需要按下‘书脊’中间的这个圆圈图案就好。”

“我明白了。”铃木苍真认真记下，清秀的眉眼间透着一抹十足的严肃，颔首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注意事项吗？”

并同时在心中询问0852是否能够隔空控制呼叫器，按下开关。

——0852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给予了肯定答复。

“只要注意别用力过猛磕着碰着就行。”影山轻拍了两下‘书堆’，轻快一笑，“毕竟有外面这层‘保护壳’，总体来说还是挺结实的。”

“总之，暂时就先这样安排，之后你要是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譬如觉得有人悄悄跟踪，类似这种都可以及时联系我。”影山警官撑着腿站起身，掏出手机冲铃木苍真晃了两下，笑道，“咱们互存一下号码？”

“啊，好的！”铃木苍真反应过来，连忙也摸出自己的手机，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我们就在你楼下正对的公寓0752，由我和其余两个同事轮班。”

影山一面存下号码拨过去，一面道，“说起来，你们这栋公寓楼还挺抢手，尤其是你这层，全都住满了，稍微问了下管理员，有几户还是最近几个月搬进来的。”

“的确，有时候周末在家还能听见装修施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隔壁还是楼上楼下。”铃木苍真有些无奈地附和道。

类似这样的老式公寓最显著的缺点之一，就是隔音效果实在算不上好。

“因此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守在楼下，全速赶过来大约需要两分钟的时间。”影山微微颔首，神色严肃，“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我希望你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拖延时间。”

说着，影山凝视着铃木苍真的双眼，一字一顿认真道，“请你一定要撑住这两分钟。”

被影山警官的犹如实质的目光所感染，铃木苍真身侧的手微微捏紧，同样郑重点头，回应道，“我知道了。”

“那就好，”闻言，影山警官似松了口气，随意扫了眼四周，好奇问道，“对了，你弟弟呢，怎么不见他人？”

“阿阵他在忙功课。”提到黑泽阵，铃木苍真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卧室，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却又更多夹杂着欣慰乃至隐隐自豪，“他已经开始自学高一的课程了。”

“啊？”影山眨了眨眼，挠着头问道，“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不是说黑泽是要准备去念国中三年级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跳到高一了？”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学高中课程的。”铃木苍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前额，思索道，“会不会是因为昨天工藤先生的话......”

“也说不准，你这弟弟平时都只绷着张小脸，还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影山抚着下巴附和嘀咕了几句。

只是还没等他话音完全落下，眼角余光就瞧见青年愈发苦恼的脸色，转而慌忙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总归勤奋好学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不如趁这段时间多陪陪他。”

“......说的也是，我现在想再多也没用。”铃木苍真笑着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意味，“既然他有这个心，之后店里那边还得和老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只上半天班，还是说直接辞职......”

说着，铃木苍真顿了顿，重新看向影山警官，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差点忘了，影山警官，我还有便当店的工作，年假结束之后就得回去上班，这会不会对你们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方便说一下店的位置吗？”影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掏出随身便签本。

铃木苍真见状，颔首报出便当店所在具体位置，又补充道，“距离公寓不算远，只算脚程的话，只需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靠近电车站台，处在闹市区，人流量应该相当客观，这种环境照理说只要你一直待在后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更何况那家伙的主要目标是黑泽阵。”

影山的笔尖点了点便签本上的地址，蹙眉思索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让黑泽继续在店里兼职了比较好，可以的话，最好少出门。”

铃木苍真应下，只是脸色有些沉重，或者说，从昨天起就没怎么轻松过。

“呃，那个......凡事往好处想。”眼见气氛隐隐有凝滞迹象，影山连忙出声安慰，带着几许调侃意味道，“在家埋头苦学这几个月，或许等到四月的时候，你弟弟都不用去念国中三年级，连跳三级直接去念高三也说不定呢。”

“哪有可能这么夸张。”铃木苍真失笑，“不过还是借你吉言了，影山警官。”

一墙之隔的卧室中，黑泽阵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两侧是堆放整齐的习题资料和辅导教材。

这栋老公寓楼的隔音的确相当糟糕，他在心中默默想到，垂眸看着面前的题目册子与一旁被黑色签字笔涂写得凌乱不堪的白纸，一言不发。

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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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