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作数,”陆玉尘神色郑重,“还如之前说定那般,不过要统一发放。”
“赵五哥是郞屯的,若还有同乡想返乡,可以统一签字画押,领取银钱和菜种,若错过这次,官府就未必拿得出钱来了。”
“多谢大人,”赵五斯斯艾艾,最后还是问道:“我四哥和那些镖师……”
陆玉尘摇头,“事到如今,还是先将乡民安顿好要紧,赵五哥若信得过,你哥哥的事我们可以私下聊。”
得了陆玉尘暗示,赵五不再犹豫,拱手道:“我郎屯十二户三十二人,愿一同返乡。”
那日他离开地牢,早将赵四等人的话告知同乡,乡亲们商议几日,都觉得陈滨海为人不可信,不如拿了钱回乡再做打算,只是此时早已过了官府告示所示时间,怕拿不到钱,才让赵五先来问问,如今得到确切回复,哪里还想等,郞屯所在县内所有流民几乎都来画押。
其他乡的流民也有这个心思,只是一直没人牵头,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得罪陈滨海的人,如今看郞屯的人先领到了银钱,哪里还呆得住,几乎每个村都有村民要来画押。
陆玉尘让他们如郞屯一样推举出一个有威信的人,按序登记,统一领取,两日间,清河县流民便散去大半。
“大人真沉得住气,我还以为这告示白贴了。”张成忙了一天,心里却敞亮,终于不觉得当差憋屈了。
“明日再贴个告示,领钱返乡最后三日,若再不来登记,全部按流窜论处。”
大獠有严格的人口登记制度,没有路引,百姓根本不能随意离开家乡,而清河县治下会这么乱,没有地方官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战乱,百姓无以为生又走不出清河地界,只能在县内和乡间流窜。
陆玉尘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治理流民是必须要做的事,此事积案难返,张成等人也没想到,他才回来不过两个月,就真的将流民的问题解决了,众人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信服。
当天夜里,赵五便来拜访。
陆玉尘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乡亲们回乡的事安排妥当了?”
“都是身无长物之人,有什么可安排的,走就是了。”赵五苦笑。
陆玉尘知他心里所想,便道:“我知道你们回乡也是为难,就算现在开始种菜,等收成也要一段时日,想来乡里没余粮给你们吃。”
提到此事,赵五不免心中激愤,“你们这些当官的,只当我们是流民地痞,若不是家里当真要饿死人,谁又愿意背井离乡?百文银钱能顶得几日?就算买粮,也要有人肯卖才行。”
“粮食我有,我可以借给你们。”陆玉尘道。
见赵五满脸狐疑,他也不卖关子,“城外我那三顷职分田,平时不是你们在种?如今要回乡了,粮库里的余粮可分出三分之一作乡民今年的口粮,地里种的粟苗若是想要也可带走,等秋天收成了,还给公中便是。”
“当真?”赵五惊讶地瞪大双眼,没想到新来的县令会真的为百姓着想,可转念一想,他又明白过来,“县老爷打的好算盘,是想借我们的手收回职田?”
“什么话,”陆玉尘咳嗽一声,努力板起脸,“那三顷良田和过往收成本就是公中之物,我若想要,跟陈大哥说一声就是,他还敢占官家的东西?”
赵五当真被他唬住,迟疑道:“若陈家的人不肯呢?”
“总比饿死好吧?等你们回了乡,还怕陈员外找后账?要找也是找我。你回去找其他几个乡领头的商量一下,若都有此意,还怕陈家那几十号人不肯?”陆玉尘一副天塌下来有本县令顶着的大义凛然样。
这倒是真的,俗话说法不责众,地是官家的,粮食是他们种的,本就于陈滨海无关,何况还是县令老爷首肯……
跟陈滨海比起来,这个年纪轻轻就敢接手清河县烂摊子的陆县令怎么看都更可靠些,拿定主意,赵五便不再犹豫,“我回去跟他们说。”
“我这里还有件事,想请五哥帮忙。”陆玉尘道:“我刚来不久,衙门里很缺人手,要不是没人,也不会把你哥哥他们关进地牢,五哥看看能不能帮我找些或能打或识字,家世清白的人来衙门当差?”
郑经和张成虽好,终究要回营上,就是铁牛,也没有天天跟在他身边的道理,他总要有些帮手。
赵五愕然,“大人敢用我们?”
“这有何不敢?若不是天灾**,咱清河县哪个不是勤劳本分的良民,只要用心帮衙门做事,我定用人不疑。”陆玉尘郑重道。
赵五神色动容,嘴唇开合想说出句感谢的话,但想到自己前几天带人干的那些混账事又说不出口,半晌才红着脸问:“大人,我哥哥他们……”
“帮我带句话,让你哥哥他们咬死别翻供,我没把握一定能将陈滨海治罪,但可以保证,只要陈滨海无罪,你哥哥他们便也无罪,等他们出来便各自回乡,陈滨海也拿他们无法。”
这算是个什么保证?赵五嘴角一歪,突然觉得这县老爷也没那么靠谱。
县老爷对陈滨海一口一个大哥,表面上敬重的很,其实也只是虚情假意?
赵五怀揣疑惑却没有问出口,他没能力代表死去的乡亲找陈滨海寻仇,只要能保住自家哥哥和乡亲们,其他事都与他无关,他没必要多管闲事。
两人商议定,由赵五传达借粮之事,陆玉尘贴出告示,勒令流民最后返乡。
几日后,清河县内大多有家室的流民都已登记返乡,剩下一些闲散人等,眼看着掀不起什么大浪,有的被县内百姓举报,陆玉尘挑一两个刺头处置了,其他人见状知道留在县里并无好处,也都各自散去。
赵五带着几个乡的乡民去职田粮仓抢粮,果然遭到陈家家仆阻拦,奈何流民人多,陈家孤木难支,只能放着狠话被乡民赶走,陆玉尘借机收回职田。
困扰清河县多年的流民问题就这样被陆玉尘不费吹灰之力解决,郑经张成等和县内百姓都对这位新来的县令老爷刮目相看。
赵五安顿好返乡的流民,带着十几个壮丁再次来到县衙。
“大人,我等愿为大人效劳。”
陆玉尘让手下登记众人信息,确认都是下属各乡居民,虽流窜县内多年,也没真做出什么恶事,便将人留下,机灵的做官差管理大牢和日常杂物,其他人看守职田。
唯一不顺心的,是于副将每日来衙门催陆玉尘审案。
“于老兄,不是下官不肯开庭审理,实在是人证物证样样没有,我很为难啊,不如这样,什么时候老兄追回物证,我立马给陈滨海定罪,还老兄一个公道,如何?”陆玉尘顺嘴胡诌。
他当然知道于副将根本追不回物证,那些赃物早被他家亲大帅收入囊中。
又过了些时日,边防营负责押送的官兵身上的伤都好了,仇大帅一封手书将于副将骂了一顿招回营中,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找不到物证,便不能判定陈滨海走私,陈滨海顺理成章被放出县衙大牢。
他在牢里住了半月有余,放出来时比半月前还胖了许多,只是到家才知道占了多年的职分田被陆玉尘收了回去。
这地他本就占得没理,如今被收回去也无法明着要回,只能咬牙认下这个哑巴亏,以后再找回场子。
放走陈滨海的同时,赵四等人犯也以走私物证不足被放出地牢,赵五告了假,按陆玉尘安排亲自送哥哥和其他人回乡,从此远离清河地界,躲陈滨海远远的。
至此,当初看见过铁牛的人犯死的死回乡的回乡,再无一个陈滨海的人认得出他,铁牛也终于从边防营轮防归来。
“这里无事,我回家去陪陪你爹。”见陆玉尘身边有人陪伴,府中事也料理得差不多,杜秀娥收拾了小包袱,给小毛驴套了车,将陆玉尘拉到一边。
“我上次问你和铁牛的打算,你俩可商量过了?”
“什么打算?”这段时间太忙,陆玉尘早忘了还有这茬儿,如今被他娘提起,只能装作不知。
“少跟我打马乎眼,”杜秀娥捶了他一拳,“别的我不管,想怎么样都由着你们,但是你这么大了,屋里头不能没人,我把巧儿留下,若是有了身孕便先抬了,你和铁牛的事,你们慢慢商量。”
陆玉尘面色大变,还没等说什么,铁牛已经臭着一张脸拎着巧儿从内院出来,一把将人扔上驴车。
“衙门里都是男人,娘留下个小丫头在这儿,是何居心?”
不知为何,陆玉尘看到铁牛便觉心虚,听他话里意思,似乎并未听到娘两个刚才的对话,只是对巧儿留在府里不满,又直了直腰,装作若无其事。
“我能有何居心?你哥哥如今是官,你看哪个官老爷府里没个伺候的人?这么大的院子,总有你们爷们想不到的,我还不是为你哥两个着想?”杜秀娥声音虽大,却也心虚的眼神乱瞟,不敢正视铁牛。
铁牛沉着脸看向陆玉尘,“有我伺候哥哥还不够?哥哥更想要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