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沈郎君又送东西过来了。”
明月手捧着一个黄花木匣,掀起珠帘从外头走进来。
季慈音坐在书桌前看账本,清风站在她身后扇风。
听见明月这话,清风迫不及待地道:“送了什么来了?”
“沈家真的看重我们娘子。”
清风神情得意,高兴地道:“就是不知道主君的回信什么时候才能到。”
明月把木匣放在书桌上:“娘子快打开看看吧。”
“前几天送了只画眉鸟过来,不知今天又送了什么?”
清风也是十分好奇,在一旁探头探脑。
季慈音把手上的一页账目看完,才放下账本。
她打开木匣,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雕刻而成的小鸟,与前几日送来了那只画眉鸟相似,连头顶那一小撮褐色痕迹都一模一样。
“画的不像。”
清风摇摇头,评价:“平常那只鸟缩头缩尾的,哪里像这只玉鸟一样,看上去就活泼。”
“就你嘴贫。”季慈音睨了一眼清风,“这话被外人听到,我可不饶你。”
清风嬉皮笑脸地道:“我可不笨,要是这么好的姑爷跑了,娘子你就要哭了。”
季慈音把木匣合上,吩咐明月:“好好收起来。”
明月捧着木匣告退,站在身后的清风突然开口道:“娘子,我过几天想向您告个假。”
季慈音翻账本的手一顿,问道:“怎么了?”
“我哥哥来京城没跟我说,我昨天才知道的。”清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个月的假已经休过了,只能向您告个假。”
清风的哥哥早已经脱了奴籍,自己在外头经营一个小生意。
闻言,季慈音道:“你们兄妹见一面不容易,我自然是答应的。”
“你去账房支二两银子来,是我给你的赏钱。”
清风连连推辞:“娘子,这怎么使得。”
季慈音转头,握住清风的手:“你陪我来京城这么久,没见着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想念的。”
“我心疼你,给你添点银子,也好让你家里人不要担心。”
“好清风,等会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出去给自己买身衣裳吧。”
季慈音摸了摸清风的头,“也要打扮打扮了。”
清风眼中含泪,哽咽道:“娘子的心意,我知道了。”
*
因太后的病情迟迟不好,陛下特意在甘露门开设佛坛,请大相国寺的三藏法师登坛讲经,百官命妇皆需进宫为太后祈福。
再一次踏入这座巍峨森严的皇宫,或许是因为太后的病情,宫内来来往往的宫女皆是不苟言笑,气氛沉重。
皇后是天下女子表率。
今日一早,卫皇后就率领后宫妃嫔到甘露殿聆听三藏法师的教诲,为太后祈福。
甘露门外早已有众多命妇,皆在此聆听佛门讲经。
季婉等人由宫女领到这里,就注意到王雪之正被众多命妇簇拥,可以说是围得水泄不通。
季婉正欲带着季慈音寻一个偏僻的角落等候,就看到王雪之忽略身边人的恭维,径直朝季婉走过来。
“尚书令夫人安好。”
王雪之颔首,问候道:“许久不见,国公夫人安好。”
“季二娘子越长越出色了。”
王雪之的目光落在季慈音身上,笑着说道。
季慈音今日穿着素净,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裙,但只是往那里一站,俏生生的,好像在风中摇曳的花。
季慈音低头行礼:“多谢夫人夸奖。”
“我记得你十五岁了。”
王雪之神情和蔼,问道,“可有许人家了?”
季婉回答道:“还未正式定下来。”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有相中的夫家了,只等着谈婚论嫁了。
“不知是哪家的郎君有这个好福气。”王雪之感叹道,“我家这个小娘子真的是令人头疼。”
季婉笑着道:“九娘子天真可爱,想来必会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的。”
王雪之无奈地道:“若是这样,我一定天天吃斋念佛,感谢佛祖保佑。”
“季娘子过去找宁儿一块玩吧。”
王雪之注意到一直站在季婉身后等待的季慈音,笑着道:“她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呢。”
季婉也轻声道:“去吧,小心点。”
季慈音点点头,跟着王雪之身边的侍女去找卢宁儿。
卢宁儿正在和一群少男少女们玩耍,见到季慈音来了,卢宁儿挽着她的手向大家介绍。
“这是顺国公府的季二娘子。”卢宁儿神情骄傲,笑着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久闻季二娘子大名,今日才见到。”
在场的诸位娘子郎君皆是向她行礼问好,面露好奇,季慈音也连忙一一回礼。
“你们先玩,我和季二娘子先出去一下。”
卢宁儿拉着季慈音的手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说道:“怎么才来,等你这么久了。”
“不是我来晚了,是你来早了。”
季慈音笑着道。
“永乐和宜都都已经进甘露殿里了,也不知道待会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甘露寺殿内只有皇室宗亲才能够进入,三藏法师就是在其中讲经,而在甘露门外讲经的则是由其他高僧轮流讲经。
“听说待会上台讲经的是雪真法师。”
卢宁儿附在季慈音耳边,略有些期待。
听到这个名字,季慈音心中一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雎阳公主那张艳丽的脸。
好巧不巧,雎阳公主就从远处走过来了。
季慈音和卢宁儿连忙向她请安,雎阳公主停下步伐。
“两位娘子,怎么在这儿呢,没去前头听法师们讲经吗?”
雎阳公主虽擦了一层厚厚的粉,但还是难掩憔悴,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是季慈音印象中雎阳公主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雎阳公主从来都是光彩照人,就好像是繁华富贵的牡丹花。
“回殿下,讲经刚刚结束,我们就出来透透气。”
雎阳公主抿唇问道:“是哪位法师在此处讲经?”
“方才登台讲经是无相法师。”卢宁儿脱口而出,“等会儿好像是雪真法师。”
此言一出,季慈音就暗叫不好。
果然,雎阳公主神情微微一变,轻轻开口道:“般若,你去告诉皇后,我等会儿再进殿。”
回到甘露门,陛下特意命人真金打造的莲花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
众人已经安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莲台上的僧人。
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佛光。
雎阳公主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抬起头远远地望着雪真法师。
季慈音站在雎阳公主的身后,看不见她的神情。
但是望着雎阳公主的背影,季慈音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雪真法师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落入众人的耳中。
他的视线落到了雎阳公主身上,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就移开了视线。
直到讲经结束,雪真法师都没有再看过来了。
然而雎阳公主神情中的疲惫一扫而空,而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看看雎阳公主的背影在台阶上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季慈音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听了一场经,怎么感觉雎阳公主更好看了?”
卢宁儿小声地嘟囔道,“真奇怪。”
季慈音看着卢宁儿困惑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是真的!”
卢宁儿以为季慈音不信,晃了晃季慈音的手臂,强调道。
季慈音颔首,笑着道:“好了,我当然信你。”
卢宁儿还是若有所思,喃喃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等她细想,季慈音就道:“咱们进去喝口茶,坐坐吧。”
因为站了太久,卢宁儿的腿早就有些酸痛了。
一想到还要站一天,她就连忙点头,和季慈音进偏殿歇息了。
甫一进去,就看到荀臻和沈昭正坐在一块闲聊。
卢宁儿迈步的动作一顿,讪讪一笑:“打扰了。”
说完,她低下头拉着季慈音正想要离开,就听见沈昭挽留的话。
“季娘子不如坐下吃盏茶再走吧。”
沈昭今日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圆领袍,与季慈音身上的颜色相配。
荀臻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落在了卢宁儿身上:“是啊,二位娘子何不进来喝口茶歇歇。”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宁儿只好转身走了进去,只是脸上明显不太乐意。
荀臻抬手,为季慈音和卢宁儿斟茶:“请品茶。”
“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茶叶,二位娘子觉得如何?”
季慈音细细品了一口,惊奇地道:“好香的茶,叫什么?”
“当地的茶农把它叫作‘吓煞人香’。”
荀臻笑道,“季二娘子一开口,便说出了此茶最特别之处。”
卢宁儿坐在季慈音身边,面露疑惑:“这么香的茶叶,怎么不再取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荀臻注视着卢宁儿,笑着道:“也有一个好听的叫法,叫做‘碧螺春’。”
“是前几日,伯父将它呈给陛下品尝,陛下亲自取的。”
卢宁儿点点头,又低下头默默地喝茶。
季慈音注意到卢宁儿情绪不高,在茶几底下拍拍她的手。
她正欲开口告辞,却见窗边忽然跳进一只黑影来,刚刚落地,就往季慈音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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