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平身。”
陛下凤眼含笑,抬手示意殿内宾客起身。
“陛下,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
席间,一位眉目英俊的中年男子端起酒杯,向陛下祝贺。
“臣弟祝您万寿无疆、祝大晋山河永固。”
他便是司马净的父王,先帝的幼子,楚王司马昕。
“楚王也长大了。”
陛下遥遥举杯,怀念地道:“朕记得你当年离京的时候,还哭闹着不想离京。”
楚王仰头,一饮而尽,拱手道:“臣弟当时年幼不懂事,还让陛下挂心了。”
“今日,咱们兄弟能再见面,当浮一大白。”
陛下哈哈一笑,吩咐左右,“把朕的那坛千秋醉送上来,给诸位亲王倒上。”
闻言,场上的其余亲王纷纷起身,感谢陛下赐酒。
先皇有九位皇子,但放眼望去,场上除了陛下,只剩下三位亲王在世。
一位是楚王,一位是与陛下同母所生的燕王,还有一位老实木讷,存在感向来薄弱的周王。
燕王的长相与陛下相似,但与陛下锐利的五官相比,增添了一抹柔和,或许是常年在封地清居,眉眼间有着一种淡然的感觉。
他身旁的燕王妃一身盛装,端庄大气,唇边始终含着一抹笑意。
“陛下,这一杯臣妾敬您。”
贤妃起身望向陛下,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如同盛开的梨花,清纯淡雅。
陛下举杯,与贤妃相视一笑,“贤妃有心了。”
前些时日,陛下命贤妃协助皇后共同打理六宫之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贤妃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只见她微微一笑,推辞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多亏了皇后娘娘不吝提点。”
说着,她又再次举杯,向皇后敬酒。
“皇后娘娘仁德,臣妾受教了。”
“这是本宫应该做的。”卫皇后端坐在陛下身旁,面对贤妃略有深意的话语,神情不变。
“贤妃不必多礼。”
说着,卫皇后端起酒杯,只是轻轻地饮了一小口。
见状,贤妃笑容微微一滞,但又被很好地遮掩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穿白底金纹舞裙的舞姬鱼贯而入,在大殿缓缓舞动,时而聚拢,时而分散,水袖轻舞,如同天边的流云一样飘逸动人。
随着音乐声的渐渐激昂,大殿中央的舞姬旋转得越来越快,整个人如同一朵极致盛开的花。
随着一声重重的鼓点,犹如名剑出鞘,领舞的女子一甩水袖,向空中一跃,犹如一只展翅高飞的白凤。
陛下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舞姬,随着水袖渐渐落下,露出舞姬清丽的眉眼,他才如梦初醒。
陛下目露欣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李三娘,拜见陛下。”
李三娘着低眉,长长的水袖垂地,身体柔软但又透着蓬勃的力量感。
“你跳得很好,习舞多少年了?”
“回陛下,从三岁起,已有十六年了。”李三娘轻声回答,“日日不曾荒废。”
“你舞艺精湛,有天人之姿。”陛下含笑,略有些不解,“为何迟迟没有出宫,可是有什么隐情。”
场上的舞姬并非是罪人子女没入贱籍,而是隶属于陛下专门设置的舞乐司,从民间选拔能歌善舞的良家女子。
她们不仅有品阶在身,而且月月有俸禄,等到十五六岁时,还会给一笔丰厚的赏赐,放出宫自由婚嫁。
“并无隐情,是臣不愿出宫,想要一直呆在舞乐司,为陛下歌舞。”
李三娘向陛下盈盈一拜,表明自己的决心。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陛下目露欣赏,勉励道:“你醉心歌舞,朕希望你一直如此,成为像公孙大娘一样的舞者。”
闻言,李三娘面露惊讶,连忙磕头谢恩。
场内的诸位宾客纷纷称赞陛下圣明,贤妃坐在席位上,笑语盈盈地道:“臣妾记得皇贵妃舞艺也是十分精湛,当年一曲绿腰舞,臣妾至今记忆犹新。”
皇贵妃生前独创绿腰舞,舞姿动人,但随着皇贵妃的离世,绿腰舞也失传了。
贤妃突然提起已故的皇贵妃,场上诸人各怀心思,但因为陛下悲伤的神情,面上皆是露出了怀念之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陛下有感而发,连连饮了几杯酒,似要发泄心中的悲伤。
“陛下,荀妹妹在天之灵,也是不希望您为她伤神的。”
皇后面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笑容,温言劝阻。“满目山河空念远,何不惜取眼前人。”
陛下看着端庄得体的皇后,又环视殿内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永乐公主的身上。
永乐公主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悲伤,见状,陛下的眼神微微一软。
“皇后此言极是。”陛下淡淡地道,“朕是应该要怜惜身边人。”
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与他结发数十载的妻子,却没有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宴席过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还有臣子亲自下场为陛下歌舞,处处是欢声笑语。
但陛下却突然起身,说要出去透透气,让左右侍从不必跟来。
卫皇后关切地道:“陛下,还是让侍卫跟着吧。”
陛下略有几分醉意,但语气不容置疑,他双手负于背后,“朕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他又向席间招手,温声唤道:“永乐,陪朕出去散散心。”
永乐公主突然被点到,立刻起身出席。
她伸手搀扶着陛下,担忧地抬起头,陛下也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相携走出了宫殿。
卫皇后神情自若,但是注意到面色难看的太子时,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皇嫂,臣弟记得皇贵妃有一双儿女。”楚王出声问道,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今日怎么只见永乐公主,而不见晋王呢?”
卫皇后淡淡一笑,“晋王身体不适,今日没有出席。”
“那真是可惜了。”楚王惋惜地道,“自从我到京城起,晋王府就闭门谢客,我一直还未见过这个侄儿呢。”
“总会有机会的。”
楚王紧紧地盯着卫皇后,忽地一笑:“那就借您吉言了。”
季慈音听着卫皇后和楚王打机锋,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被他们谈论的对象绊住。
季慈音手上还捻着一块桂花糕,被她下意识地捏碎,落了一地的渣也没有发现。
直到卢宁儿转过头,发现她呆愣愣地坐在那里,手上全是桂花屑,才回过身来。
“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卢宁儿一边责怪她,一边拿手帕给她擦拭手指,“迷迷糊糊的,连糕点都被你捏碎了。”
季慈音别过头,狡辩道:“是这个糕点太松散了。”
“你这么也学会说瞎话了。”卢宁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跟谁学的?”
季慈音正欲开口说话,就看见司马洛身边的侍女走过来,朝她们行了一礼,“两位娘子,县主请二位到偏殿去。”
季慈音看向司马洛的席位,发现司马洛也正看着她和卢宁儿。
目光交汇,司马洛朝她挑了挑眉,指了指偏殿的方向。
季慈音一笑,轻轻点点头,和卢宁儿挽手走去偏殿。
偏殿早已坐着不少女郎和郎君,或静或动。
没有主殿的长辈在场,减去不少拘束,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季慈音三人寻了一个少有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来说话。
司马洛的面色比上次见面好多了,眼瞳乌黑发亮,神采奕奕。
季慈音关心地道:“你最近睡得可好?”
“好多了。”
司马洛面色红润,一双眼眸乌黑发亮,看人的时候神采奕奕。
楚王和燕王先后抵达京城后,陛下特意恩准两位县主离宫,回王府与多年不见的父母相见。
司马洛与父母兄弟多年未见,能够再见面,心中的郁郁之情一扫而空,眉眼间满是欢欣雀跃。
“这个平安扣,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司马洛的眼神落在季慈音的脖子上,那枚平安扣十分眼熟,但是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是博宁县主赠的。”
季慈音低头,看着那枚色泽温润的平安扣。
“原是如此。”司马洛颔首,但又不解,“你和博宁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卢宁儿插嘴道:“你上次没去,不知道吧。楚王世子落水,是鸾儿救上来的。”
司马洛恍然大悟,“我说楚王叔怎么去拜访顺国公了,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
楚王到达京城,除了拜访过几位皇室长辈,就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王府中。
突然登门顺国公府,难免令人奇怪。
“只不过我总是觉得奇怪。”
司马洛撑着额头,心中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她从小在太后身边养成的政治嗅觉。
但她揣度了一会,却始终想不明白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了。
“好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卢宁儿抱着司马洛的胳膊摇晃,撒娇道,“咱们怕什么?”
季慈音同样握住司马洛的手,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司马洛反握住季慈音的手,笑着道:“有你们在,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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