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风华将披风递给了他,看在他是病秧子的份儿上,便不与他多计较了。
“谢就不必了!”
晏风华瞧着瘦弱的公子哥,他身上的衣服面料光滑看着像是丝绸,这丝绸是江南贡品,只有王孙贵族才能享有,在记忆里搜了一圈也未寻到京都谁家有个病秧子。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顿时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公子重重咳嗽了两声,脸上这才有些气血,“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晏风华微微侧着脑袋看他,“公子这番说辞便免了,像似曾相识的话听了没个百次,也不下几十回,所以下回再想与姑娘搭话,还是换个新鲜点的讲。”
“好!都依你。”他反倒笑着点了一下头,到没觉得晏风华言行举止不妥。
晏风华觉着这病秧子身子不行,脑袋怕是也不行,抽身离去最好不再相遇。
她拎起裙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枯叶上朝着更深处的竹林走去,有时伸手接住落下的竹叶,或是抬头仰望交错枝叶缝隙中的天空,渐渐远处。
光影斑驳洒在晏风华的身上,齐傲瞧着她不真切的背影,像火焰缓慢吞噬的纸页,最后火星消失,沦为灰烬散尽。
前世如此,今生她该做那团火才是。
“京都城内谁人不知小姐最是知书达理,但那位公子怎么能这么说话,也不跟小姐道个歉,就是看小姐您脾性好。”清安愤愤不平道。
晏风华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小丫头现在倒是厉害了,方才怎么不说?”
清安觉着,自小姐大病醒来之后,脾气其实是变了的,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杖毙了平日里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还是晏风华亲自观刑,面无表情看着丫鬟咽了气,一时间人心惶惶,若是传出去小姐名声怕是不好听。
晏风华看着天真烂漫的清安有些羡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一味忍让别人只会觉得此人很好欺负,她吃里扒外,杖毙有何不可!”
“什么?小姐你是说她……”
那丫鬟时常利用自己之便偷拿书房里的东西,然后送到府外变卖,上回抓了她一个现行,还挺会挑,拿的还是不常翻阅的孤本书籍,前世她大胆到偷看自己的家书,还给别人报信,造成自己前世悲剧的自有她一份,索性下了狠心将她杖毙了。
主仆二人晃悠着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晌午,晏阳正冷着脸坐在前堂等着她。
“风华?早上你母亲让你去学府,听闻金嬷嬷等了一个上午都未曾见你身影,去了何处?”
晏风华头饰已经拆了七七八八,就剩下些个样式朴素的首饰,她曾贵为皇后仪态自是不差,她落落大方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女儿今早思来想去,在学府里读书没趣,所以寻思想跟父亲学身本事。”她抬起头望着父亲,自从兄长被派去塞北,父亲便鲜少与人切磋,军中的将士不敢与他动手,实在不行自己当个人肉沙包跟父亲学两招。
“什么?你要跟我学本事?”他一听来了兴致,确认着问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要跟我学武艺?”
晏风华认真说道:“父亲,女儿实话实说了,如今大周边关战乱不断,大哥不在家,若您也被派去了边关,若家中有事,我有武艺傍身也好护母亲周全。”
“不怕吃苦?”
“女儿不怕!”
晏阳扶起女儿,“你有这份孝心,为父很是欣慰,不过哪有姑娘家舞刀弄枪的,今日便不罚你了,可若你下午再不去学府,可少不得吃些苦头了。”
晏风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女儿知道了!”
终归是逃不过上学的命,便让清平备了零嘴用盒子打包好,若自己是个吃喝玩乐样样不落的草包,将来谁还会与自己定亲,如此省了不少的麻烦。
午后日头毒辣,晏风华挑了家中最是惹眼的马车赶去学府。
此处是官家为朝堂官员子女创立的书院,男子学六艺,而女子不仅要学女红,琴棋书画、礼仪更是不能落下,学院分为了两大处,男子在东园,女子则在西园,除了有琴艺字画上的切磋,大多时间都不会聚在一处。
晏风华举着团扇挡住了烈日,才来到学府门口阴凉处歇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竟一脸兴奋凑了过来。
“晏妹妹,没想到你竟也在此读书,我们还真是有缘!”
晏风华神情淡淡,用团扇半遮脸后退几步,清平挡在了她的面前冲着扶容珩欠了欠身子,“扶公子,男女有别还是莫要靠我家小姐太近。”
扶容珩,“对对对,你瞧我一高兴便把这事忘了,巡城司那边已撤了追捕令,方才出门前母亲还让我好好再给晏妹妹赔礼的。”
“赔礼便不必了,我先进去了。”
晏风华脚下生风逃一般向西园走去,拎着吃食的清平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斗胆询问,“小姐您最近是怎么了?”性子阴晴不定,叫人有些害怕。
“没什么,就是有些倦了。”她倚靠着栏杆长舒一口气。
方才扶容珩走路一瘸一拐,国舅爷定是因他仗着家世惊动了巡城司,想来是在家中挨了罚平了事,扶容珩又说是他的母亲给自己赔罪,他们母子二人在扶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十分危险。
晏风华才放松下来,一道温婉如莺啼的声音却让她脊背发凉,浑身紧绷,指甲扣着栏杆调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群衣裳艳丽的年轻女子,从晏风华侧后的长廊拐角处款款走来。
“这不是表姐吗?怎么独自一人在此?方才我可在门口听说了,国舅爷家最小的公子还为了你挨打,前些时日便听闻你病了?几日不见怎么又和一个外男厮混在一起,倒真是叫我开了眼。”她满是嘲意的看着晏风华,身后还跟着几个同行的同窗女子,用团扇挡着脸不知在交谈什么。
她这表姐教养好,家世好,性子也好,嘲讽那么多回了,也不见晏风华对自己说过重话。
清平正要发作,却被晏风华拦住,她站在表妹方容容的面前不恼反而笑了。
“下次说话注意点,厮混不是这么用的,小心闪了舌头!”
方容容未料到平日里乖的像猫儿一样的表姐会反驳自己,第一次颜面扫地,她顿时花容失色。
“你何意?”
巴掌招呼都不打在方容容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方容容捂着火辣辣疼的脸睁大了眸子,晏风华此举也吓坏了同窗们。
“晏风华你居然打我?”
晏风华揉了揉用力过大的手腕,轻描淡写说道:“表妹,厮混以后可不能这么用,不然……我就……”她抬手又吓唬着要打方容容另一边的脸,她红着眼捂住了脸。
晏风华扬长而去,只听身后方容容哭的好大声,“晏风华,你给我等着!我定要姨父好好教训你,我的脸……”
她还未哭完另一道呵斥声传来,“方容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往日里我怎么教的你。”
……
晏风华在园子中寻了一处僻静阴凉的地方,将盒装的零嘴都放在了草坪上,一边喝着冰凉的绿豆汤一边暗爽,原来做嚣张跋扈的人竟这般痛快,若能随心而活,岂不更是逍遥快活。
清平打开食盒盖子取出点心还不够,晏风华还示意她亲手喂自己,她索性也认了这样的小姐。
“小姐,方才您打了方姑娘,怕是要闹上一阵了,若是老爷知晓您大庭广众之下动了手,定然是要罚您的。”
晏风华咬了一口软糯的点心。
“罚?罚便罚,总归不能打死我,自是不惧。”她站起身面朝水波潋滟的湖面朗声笑道:“人活一世便该及时行乐。”她回过头望着清平,“你说是吧?”
清平呆愣的看着发疯的小姐,那双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似是洒脱,却又像拘着另一个得不到安宁的灵魂,呆呆回道:“小姐说的是。”
扶容珩像一块狗皮膏药闻声寻来了,他远远就看到湖畔旁迎着清风而立的姑娘,娇媚明艳,风情万种,第一眼看到时便觉她与大周其他女子不一样。
“晏妹妹让我好找,此时已到了授课时间,你怎带着丫鬟还在此?”
“一句关你屁事”让他又回到了那日午后的茶馆。
晏风华再未退,她眉眼带笑盯着扶容珩,“看来扶公子还是未被罚够,若我再向家母告一状说你不老实,不知你的屁股还保不保的住?”
清平大惊失色,这种话小姐怎说的出口。
“晏妹妹,就算扶某为你瘫痪终身也值了。”他带着自家小厮一步一步朝着晏风华挪了过去。
重重的咳嗽声在一旁的草丛响起,那人艰难的站起身,晏风华看着上午在郊外遇到的年轻公子,当时他在轮椅上坐着,原来不残啊!
“容珩兄你身为四皇子的伴读,应是在皇宫跟着太傅读书才是,你怎会在府学?”
扶容珩目光一直黏在晏风华的身上,“自是美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齐兄家里都要着火了,你还有闲心在此躲清闲管闲事,还真是让扶某佩服。”
晏风华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病秧子顺眼。
“彼此彼此,只不过你再缠着晏姑娘,腿怕是真的保不住了。”他似是在开玩笑,话里话外却警告扶容珩莫要放肆,纵然自己是个看起来快要死的病秧子,但他好歹是齐家未来的世子。
“那晏妹妹……有缘我们再见。”
晏风华冲着齐傲欠了欠身,“多谢齐公子解围,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齐傲微微点了一下头,“只不过……晏姑娘再去人少的地方,还是多带些丫鬟婆子,免得叫人欺负吃了亏。”
“多谢齐公子提醒。”
晏风华看他脚步虚浮,被小厮搀扶着坐在轮椅上,人是个好人,只可惜如此谦谦君子是个病秧子,想来是个不长命的,确实是天道不公。
“小姐,方才那齐公子提醒的是,奴婢瞧着扶小公子不是善类,他定会再来寻小姐的,我们还是快些离去吧!”
晏风华应了一声,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她去学堂再会会表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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