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玄机

见霍岩昭投来疑惑的目光,谢婉鸢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淡淡道:“随便看看罢了,兴许会有发现……”

她拢在袖口中的指节微微收拢,佯装无事地整理着湿漉漉的卷宗,直到霍岩昭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紧绷的心弦才松懈下来。

眼下不能叫他发现破绽,她只得暂且将寻找那卷宗之事放下,继续思索起裴府一案。

卷宗库内寂静无声,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她不知想到什么,抬头仰望屋顶漏雨处,神色渐渐凝重。

莫非……裴尚书遇害的密室,玄机在屋顶上?

霍岩昭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会意:“你是怀疑那密室屋顶有问题?”

见谢婉鸢拧眉思索,他继续道:“不若我们这就回去查验。”

谢婉鸢犹豫几许,不舍地看了看铺满书案的卷宗和眼前的卷宗架,还是颔首应下。

这时,霍岩昭指向最西边的架子:“离开前,记得将你方才翻阅过的卷宗归置原处。”

谢婉鸢一怔,抬眼望了望那边凌乱的卷宗,又瞥见霍岩昭适才翻阅过的卷宗,却是一卷卷地整齐摆放,似乎连编号顺序都不曾打乱,不由打心底里发出一声惊呼。

她身为郡主,自小身边不乏下人伺候,寻常物件素来都是随手一丢,从未养成随手归位的好习惯。然而眼下被她翻乱的卷宗足足有上百卷,不禁令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晕。

霍岩昭见她神色,又看了看尚在晾干的案卷,斟酌良久,或觉她破案有功,便出门寻了两个衙差过来帮忙,而后对谢婉鸢道:“下不为例。”

……

回到裴府时,雨势已歇。二人随徐管事径直去往裴志伯的书房。

谢婉鸢借机询问徐管事关于裴尚书的旧疾,徐管事道:“老爷那旧疾早已痊愈,先前与夫人多年无子,实因夫人体弱。后来为求子嗣,老爷每月遣人两次前往梅山村取水,这才如愿。”

“梅山村……取水?”谢婉鸢面露疑惑,只觉这村名似曾相识。她忽然想起曾听坊间传闻,说那村子里的泉水有奇效。

徐管事颔首:“梅山村素有‘多子村’之称,传言那里的泉水,女子喝了易得身孕。那村里多产双生子,甚至三子,绝非虚言,当年夫人便是因连续饮用那泉水两月,才有了身孕。”

谢婉鸢略觉惊讶,原来裴侍郎的降生,竟是得益于这神奇的泉水。

说话间,三人已步入书房。

裴志伯的尸体虽已被抬走,但屋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仿佛是在催促他们尽快破案,为死者鸣冤。

谢婉鸢仔细打量着地面,寻找漏雨的痕迹,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整个房内无一处水渍。她轻轻蹙眉,看来这密室玄机并不在屋顶上……

霍岩昭环顾着屋内陈设,也不禁犯了愁,眼下线索皆断,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查下去了。

谢婉鸢无奈在房内踱步,思忖着凶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然而不知怎地,忽而脚下一顿,适才那一步,鞋底好像被什么黏了一下。

她俯身查看,竟见地板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伸手一摸,有些黏手。

她拿到鼻下轻嗅,登时眸光一亮。

这是……

胶?

她猛地看向霍岩昭,随即抬眸望向屋顶。

霍岩昭立刻会意,纵身一跃,眨眼间上了房梁。

一旁的徐管事被这举动吓得一抖,愣了愣,才意识到霍岩昭是上去搜寻线索。

“少卿当心。”谢婉鸢仰头凝望,只见霍岩昭躬着腰身,在梁上缓步挪动。

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屋顶上的每一根椽木,仔细查探着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昏黄的灯火映照在他神情专注的脸上,令谢婉鸢的心弦莫名一紧,不知是因案情将破解的紧张,还是因……他长得实在太俊美……

而片刻后,霍岩昭的目光移向谢婉鸢,终是摇头。

谢婉鸢失落不已,却见霍岩昭又忽然俯身,目光锁定在积灰的梁木上。

“可有何异常?”她话音未落,霍岩昭已纵身跃下,直奔书案,取来案上灯盏,恍惚间又跃回梁上。

他蹲下身子,借着手中灯火的光线,凝眸观察着梁上纵横交错的足印,低声道:“有人曾上来过。这些足印多有纵向,非我方才所留。足印长度约莫八寸半,此人身量六尺许。”

谢婉鸢一怔,这足印的主人,与凶手身形相符。

她眸子一亮:“不如少卿再细细查验下椽木。”

霍岩昭已起身,将手中灯盏又拿近些许,之后再次查验着屋顶椽木。

片刻后,他指腹抚过椽木上的一道细缝,轻轻一捻,竟拉出黏黏的丝。

“是胶,”霍岩昭垂眸看来,又将指尖拿到鼻下闻了闻,“鱼鳔胶,如你所想。”

“真的?!”谢婉鸢心下一片欢愉,踮起脚尖,满眼期待,“那少卿再找找,定还有一处才对。”

霍岩昭颔首,几息之后,又在那根椽木上相隔一尺的位置,发现了一处同样的痕迹。

“找到了。”

谢婉鸢面上喜色难掩,又急切问:“那这梁上有没有绳索摩擦留下的痕迹?”

霍岩昭蹲下身,又细细打量这梁上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这梁上灰尘甚多,但却看不出有吊过绳索的痕迹。”

谢婉鸢唇角微扬:“也就是说,凶手之所以在转瞬之间,逃得无影无踪,是因他并未用到绳索或是绳梯。恐怕他与少卿一样,是用轻功上的房梁,是个武功高手。”

霍岩昭颔首:“大致如此。”

谢婉鸢眸底闪过一道光,转身对徐管事道:“烦请徐管事将曹尹请来,我们一起揭开凶手从密室中消失的真相。”

徐管事闻言,微微张了张嘴巴,震惊不已。

不多时,曹凛风带着一群京兆府衙差闻讯赶来。刚进门,便见霍岩昭从梁木上纵身跃下。

众人不由惊诧,霍岩昭面色沉着,对曹凛风拱手道:“失礼。”

曹凛风恍然:“莫非凶手是从屋顶逃走的?”

“正是如此,”谢婉鸢面色从容,朝着大门款款走来,指着地上那处曾沾到她鞋子的污点,道,“这鱼鳔胶,是从屋顶椽木上面滴落在地上的,霍少卿发现,屋顶有一条椽木曾被据开两处,想必凶手便是从这缝隙间,逃出生天。”

“凶手应事先从屋顶外拆下几块瓦片,锯断椽木,之后穿好夜行衣,准备好软骨散,才开始实行杀人计划。彼时,他在屋内‘惩处’着裴尚书,等待霍少卿的到来。”

“待霍少卿将那同伙黑衣人认成了他,追至此间书房时,他紧闭房门,以轻功掠上房梁,从这洞口逃跑,再将预先涂胶的椽木粘回,覆上瓦片,整个手法便完成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密室中消失,将杀人一事伪装成狄公显灵。”

说及此,她抬眼望了一眼梁上:“适才霍少卿已到屋顶外确认,发现有三排瓦片未能严丝合缝,想必是凶手离开的匆忙,尚未复原。”

“除此以外,凶手还在屋顶上布置了防雨设施,以免手法败露。他在屋顶铺了层油纸,再以同色瓦片压住,晚间光线昏暗,从外看去,全然看不出破绽。”

曹凛风捋着胡须,略有所思:“如此手法,确实能行得通。”

“至于证据……”谢婉鸢扫了一眼霍岩昭,“梁上留有诸多足印,长度约八寸半,正常人的身量约莫为足印长度的七倍,故而那足印的主人,身量六尺许,与凶手特征相符。”

曹凛风急切道:“那凶手又是何人?”

谢婉鸢神色坚定:“梁上没有绳索摩擦的痕迹,所以想必凶手同霍少卿一样,会武功,是个高手,当是用轻功上的房梁。他身量六尺、左利手、会武功,这样的男子,在裴府应当不难找。”

“他为血债复仇而来,想必并不会在府内隐忍太久,所以我们只需彻查近几月新入府的人,定能将他揪出来。”

“对啊!”曹凛风一拍掌,面露喜色,当即命徐管事召集府中半年内所有新进仆役。

然徐管事年事已高,记忆难免有疏漏,幸而裴府素来管理有序,凡是新入府的人员,均有记录在册。

不多时,徐管事拿着册子,匆匆而来,经查,半年来新入府的男子仅三人,胡庆、郑聪,以及被驱逐出府的裴明义的门客傅强。

胡庆乃裴尚书贴身侍从,三月前进府。此人常年背负双刀,身形与凶手特征相符,今日又负责分发孝布,确有机会盗取裴明山的孝布。

郑聪则是五月前进府,身量差一寸六尺,专司侍候小少爷裴明山,自亦有机会盗取孝布。据称,前任小厮因不堪打骂离去,此人以耐性极佳被录用,虽表面不会功夫,但难保不是伪装。

至于傅强,因面容有损被逐出府,已无作案可能。

曹凛风当即拍案:“将胡庆、郑聪带来问话!”

谢婉鸢长舒一口气,唇角扬起欣慰的笑意。

至此,所有谜题已解开,狄公显灵之说也不攻自破。只待审问那二人,此案便可水落石出,她与霍岩昭便能回到霍府……

只是,她望着眼前那道俊朗的身影,内心乱作一团。虽知他并非常入青楼的浪荡之子,可逃婚之事,她始终难以释怀。

倘若他不道歉呢?倘若他的诚意不够呢?若是如此,那婚礼是否要还继续下去?母亲的案子又该如何查……

不多时,两名衙差押解着郑聪回来复命。

郑聪面如土色,被按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官人……小的冤枉啊!”

郑聪泪流满面,不停求饶,还未待曹凛风开口,众人又见前去缉拿胡庆的衙差却匆匆折返回来,神色慌张。

“曹尹,胡庆不见了!”

闻言,曹凛风登时色变:“混账!不是已命人把守各处了吗?人呢?!”

衙差战战兢兢:“属下们赶到时,守卫说刚还见胡庆在房中踱步。可推门一看……”

“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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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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