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珩垂下眼眸,看着足下被野草遮挡着血肉模糊的手,骨节碎了几块,鲜血混合着泥土,不堪入目。
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瞧不出一丝异样,“公主怕不是听错了。”
他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清漪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是她听错了?
清漪有些不太确定,鼻翼间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一时之间她也无法判断这味道是从顾向珩那传来的,还是自己身上自带的。
她探头想看看顾向珩身后,谁知顾向珩突然侧过身体,唇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昏暗的四周传来簌簌的风声,“或者公主上前一步看看?”
此时此刻的顾向珩,被鲜血刺激得头有点胀痛,心里的恶念不断滋生。
没了顾向珩高大的身影挡在清漪的面前,萧瑟的凉风拂过清漪的脸颊,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冲鼻难闻。
这样偏僻的地方,配上血腥味本就是危险的预警,但清漪只是眉头微蹙,拱了拱鼻子,并没有后退。
相反,她还向前走了一步。
顾向珩瞳孔微缩,有些讶异清漪察觉到了危险却还是选择向前。
按理说,他该制止清漪,他并不想吓到小公主,更何况小公主知道这件事对他没有丝毫好处,但偏偏顾向珩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等待小公主靠近。
他有些好奇,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看到他脚下的惨状,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姿态吗。
也许那张粉嫩的脸蛋会瞬间失去血色,连带着那双漂亮明媚的眸子也会被恐惧彻底占有,然后像所有人一样,用那尖锐难听的嗓音谩骂。
不,不对。
若是小公主,便是骂起人也必然是极其悦耳的。
不过这事被小公主撞见了,可就不太好放小公主回去了。
总不能……杀了小公主吧。
也不是不行。
一想到那锋利的刀刃划开小公主娇嫩的肌肤,顾向珩眼眸跳动着诡异的兴奋。
三步……
两步……
一步……
再近一步,被他死死踩在脚下的人就掩盖不住了。
与此同时,顾向珩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本该人畜无害的香气,在这一刻却仿佛变成了妖艳的罂粟,不断吞噬着顾向珩的思绪,他的大脑被这抹香气逼得越发迷乱。
顾向珩垂眸看着面前的清漪,今日的她打扮得十分漂亮,不像那晚那般有些狼狈。晚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小公主的脸颊被吹得有些发白,但那涂了口脂的唇瓣依然粉嫩,纤细的腰肢微颤,明明也有几分害怕,但那脚下的步子愣是没停下。
他舔了舔犬齿,突然不想杀了小公主,那多没意思。
这样漂亮的雀儿,就是要养在笼子里才有趣。
现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将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囚禁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只要一想到这样美丽的金丝雀,即将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手背的青筋突起,心脏仿佛随时要跳出胸膛一般,激动的情绪让他指尖都有些发抖,连带着脚下的力气也没控制好。
传来“咔嚓——”,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公主!”
元桃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也掩盖住了骨头的声音。
清漪停下脚步,“怎么了?”
元桃气喘吁吁,连忙道:“公主,您怎么走这么远?快到您献礼了,太子殿下让奴婢来找您……”
这里实在是偏僻,又没什么灯光,所以元桃并没有注意到顾向珩。
大殿那边还有正事,清漪也顾不上查看什么异样了,连忙返回去。
看着清漪离开,顾向珩眼睫微垂看向地面,手骨断裂,血肉模糊,华贵的官服也不成样子,轻叹道:“怎么就是没忍住呢?”
差一点就能让小公主看见了。
脚下的人已经看不清模样了,但小公主若在这,应该能根据他的衣裳猜出他的身份——镇国大将军。
这样身份的人被他弄成这个鬼样子,若是皇帝知道也定要问责他的,保不齐还会因此对他生了猜忌。
若是小公主看见了,为了自保,他也只能被迫做一些让小公主不高兴的事了。
顾向珩抬起脚,黑暗中便有人将死尸抬起拖走了。
随着血液的腥味逐渐散去,顾向珩眼眸里的猩红才缓缓褪去,压下心中的戾气。
他刚刚有些失控了。
——
清漪回来得正是时候,清思远送了一只七彩鹦鹉,逗得皇祖母满眼笑意,她赶忙从一旁溜进去,趁着没人注意回到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就听见上方太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满头大汗的,做贼去了?”
清漪嘴角挂上甜甜的笑意,两颊浅浅的梨涡显得人越发灵动,“皇祖母,你莫要取笑我了。”
虽生在皇室,但她的语气与寻常百姓家祖孙撒娇的模样别无一二。
太后向来最吃清漪这一套,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也没揪着这事不放,“快让哀家看看,你给哀家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一旁的清嫣看到这一幕,将手帕都扯变形了。
虽然早就知道皇祖母偏心,但每每看到她还是心有不忿。
若今日晚到的是她,少不了几顿责骂,怎么到了清漪这便什么事都没有。
清漪朝元桃使了个眼色,元桃便领着两个宫女来到殿前,将那副万寿图完整展开。
太后顿时就愣住了,看着眼前用不同形态的“寿”字写成的万寿图,笔画间藏着的“小寿”,还有那熟悉的顿笔习惯。
旁人看不出,她潜心临摹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是闲山先生失传已久的万寿图。
李嬷嬷跟着太后四十余年,太后一个眼神她就懂了,低头快步走到元桃面前接过万寿图送到太后眼前。
太后伸手触碰着上面的字迹,眼眸微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清漪,“你这孩子有心了……”
皇帝看太后这般态度,也知道那必然是闲山先生的真迹,心里对这个女儿越发满意,大手一挥道:“确实是有心了,说吧,想要什么,朕自当满足你。”
清漪无视一旁清嫣嫉恨的眼神,唇角上扬,眼里满是对太后的孺慕之情,“今日是皇祖母寿辰,儿臣也只想要皇祖母开心。”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下,皇帝和太后眼里的满意之色都快溢出了。
太后看向皇帝,眼里满是笑意,“瞧瞧这丫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这场寿宴就是为太后举办的,寿星都这么说了,其他嫔妃自然也是顺着太后的话语一起夸清漪。
皇帝思索了片刻笑道:“待会让李全胜把西朝刚进贡的东珠都送到玉章宫去,届时让宫人给你打造一套头面。”
西朝临海盛产珍珠,其中以圆润硕大的东珠最为珍贵,每年西朝都会挑选出一颗最硕大饱满的东珠上供,要想做一套头面,可需要不少的珍珠。
清漪眉眼弯弯,语气甜软,“谢父皇。”
皇帝笑呵呵挥手让下一个献礼的上。
清漪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清思远打趣道:“难怪不要我帮忙,原是弄到了这样的好东西。”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清思远在清漪面前便如同民间普通的兄妹一般,没有半分储君的架子。
他晃了晃头,佯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妹妹长大了,有这种好东西竟连阿兄都瞒着。”
清漪才不会被骗,她娇哼一声,一双漂亮的杏眸亮晶晶的,“提前说了那多没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要让所有人都被她的寿礼惊艳才好。
殿上的献礼还未结束,只是有了清漪的万寿图,后面的寿礼便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直到顾向珩走进,四周的空气略有凝结冷淡。
按理说顾向珩作为宦官是没资格给太后送礼的,但他手握实权,便朝堂上的一品大臣见到他都要唤一声掌印。
清漪原有些疲倦,看到顾向珩瞬间又精神了几分,他穿着的还是刚刚那件玄色的衣裳,眉眼深邃冷凛,唇角挂着几分弧度,却没有丝毫笑意,身姿挺拔,浑身带着煞气,一点都不像是来给人贺寿的,反而像是来送丧的。
他闲庭信步走到殿中,明明只是个太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却一点不显微贱。
顾向珩挺拔的脊背微弯行了个礼,“奴才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姿态散漫,就连贺词也千篇一律。
偏偏坐在上面的皇帝一点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还帮着顾向珩说话,“知道您一心向佛,特地准备的,母后看看可还喜欢?”
太后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消失,只是碍于皇帝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挥挥手让人将顾向珩送的玉佛收下,便让顾向珩下去了。
皇帝自然知道太后不喜顾向珩,但也没多说什么。
清漪看到顾向珩的寿礼微微一愣,那是她原本想要送给太后的玉佛。
眼看着顾向珩离开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她挥挥手招来元桃,随即便趁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跟了上去。
顾向珩腿长步子大,清漪又是第一次跟踪人,全身心都放在了顾向珩身上,无暇注意周围的情况。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某个不知名的废旧宫殿了。
此处极其荒凉,殿内唯一的大树已然干枯,只剩地面的枯叶证明它曾经的繁盛,墙角结满了蛛网,连带着屋顶的砖瓦都是裂开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四周的风中都带着几分凄凉的婴啼。
清漪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愣是没找到顾向珩的影子,眼里浮现出一抹疑惑。
明明刚刚她亲眼看到顾向珩走进来的,怎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吱嘎——”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清漪吓了一跳。
“公主跟着奴才作甚?”
如古钟般低沉却又带着几分阴鹫的嗓音随之而来,宛若幽灵一般。
特别的嗓音,清漪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清漪转过身看向顾向珩,咬牙轻斥道:“你吓到本宫了!”
虽然跟踪他人是她不对,但吓到她了便是顾向珩的错。
一旁的小福子听到清漪这般骄纵的话语,身体一僵。
虽说六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但便是朝堂上一品官员如今也不敢对掌印这般语气,若是惹怒了掌印,必然没好果子吃。
小福子在想什么顾向珩自是不知道,他只是抬眸看向清漪,小公主粉嫩的唇瓣紧抿,细眉微蹙,似乎有些纠结的模样。
想到刚刚在荷花池发生的一切,顾向珩眸色微深。
莫不是小公主发现了什么。
若是他人,发现便发现了,无非是狱牢里多一具尸体罢了。
但小公主……
顾向珩的视线再次落在小公主耳畔的碎发,略过那雪白的脸颊,垂落在她那精致的锁骨却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里延伸,延伸到那看不见的深处,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这样的小公主送到狱牢实在可惜,若是能将她囚禁在他书房下的密室。
这个念头一冒出,顾向珩心脏紧缩,难以言喻的愉悦冲击着大脑,令人头晕目眩。
顾向珩甚至不敢细想那个场景,生怕自己犯病,真的不管不顾把小公主弄晕带走。
他咬了咬舌尖,声音有些暗哑,“公主跟着奴才有何贵干?”
清漪愣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回想起刚刚在大殿上顾向珩献的寿礼,气焰也不再那么嚣张,有些别扭,“你为何帮我?”
原本清漪以为顾向珩帮她,是为了讨好她,毕竟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但直到顾向珩献出玉佛的时候,清漪才突然意识到,那副万寿图怕是顾向珩原本给太后准备的寿礼。
她再得宠也只是公主,是皇帝膝下几个女儿之一,但太后不一样,太后是皇帝唯一的母亲。
若是只有一副万寿图,用来讨好太后岂不是比讨好她一个公主好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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