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脸色微变。
母亲越发坐立难安。
半晌,父亲方道:“那痣,也会自行消失。”
“可它并没有消失。”
我一怔,痣有没有消失,齐佩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已见过恩珠?
如此一想,不觉脊背发凉。
父亲却还在坚持。
齐佩忍不住激动起来:“若岳父大人不信,即刻将恩珠叫出来,我们当面查验!”
“放肆!”
父亲勃然大怒。
“你以为这是在公堂之上吗?”
“你要审讯我们全家?”
“小婿不敢!”
齐佩急忙再次跪倒。
“小婿,只是想接回自己真正的妻子。”
父亲“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母亲见状,知道已不能再抵赖,只得指着我问他。
“这五年里,她在齐家可有不周之处?”
齐佩这才面露愧色,摇了摇头。
“长姐……非常好!勤俭持家,克守礼规,孝顺双亲,敬爱丈夫……”
“那不就行了?”母亲叹息道,“你还要求什么?”
“可长姐并非我的妻子,这是事实!”
“既已有夫妻之实,当以事实为准!”
“夫妻之实……只是表象。”
齐佩的喉结滚了滚,复看了看我,方横下心道:“其实这几年,我与长姐……并未有真正的夫妻之实!”
“所以,小婿才冒死前来,请求岳父岳母大人,将真正的恩珠还给我!”
……
父亲和母亲同时被震惊得张大嘴巴。
“这、这、这怎么会?”
母亲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向我:“你说!怎么回事?是你不想服侍丈夫?”
耻辱如一把利剑刺向我的胸膛。
我面无血色,一句话也不想讲。
见我脸色不好,齐佩急忙解释:“是小婿的责任。小婿起了疑心。因为之前我与恩珠也曾见过多面,言行举行已然熟悉……”
母亲一扶额头,气血上涌:“几时见过?我怎么不知道?”
齐俩垂首:“从定亲时,到走之前都有见。”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恩珠?”
此时此刻,母亲已然破罐子破摔了。
“从……”齐佩的头垂得更低了,“从……路上见到长姐第一眼时就觉得不对。”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忍无可忍,咬牙切齿。
如果你早与我谈开,我何必浪费这五年光阴?
齐佩歉意地看向我:“我承认,我太自私了,但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其实就算确定,我也不敢说出口,因为我怕……是恩珠自己不愿跟我去受苦……”
我从心里冷笑一声。
你的怀疑没错啊!的确是恩珠不愿跟你受苦。
所以,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当初为什么是我顶替恩珠去了辽阳?
但齐佩不明白,因为他已被某些“真相”蒙蔽了双眼。
我提前离场了,因为不想再参与这场闹剧。
我只想快点抽离。
回客院的途中路遇一方池塘,周围静悄悄的,我以为没什么人在。
谁知走到近前却看到,不仅恩珠在,连乔泓也在。
只不过,恩珠在塘边气鼓鼓地撕扯一根枯荷。
而乔泓,则一副不关我事般揽卷自观。
一直到我走近,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我懒得理会,刚想绕路而行,谁知却被恩珠瞧见了,追了过来。
乔泓也不得不拿起书卷跟了过来。
“你瞧,我嫁了个书呆子!”
趁乔泓还没走近,恩珠悄声对我抱怨,“早知他这般无趣,当初就该我亲自去辽阳!”
“至少齐佩更会哄我开心。”
“你!!”
我脸色大变:“你以为这是三岁孩子的游戏?你爱怎样就怎样?”
你以为五年的流放之苦那般轻松?!
看看我如今这张脸!!
恩珠知道说错了话,嘟着嘴转过身。
而乔泓也恰好来到了近前。
“小妹。”乔泓与我打过招呼后,把恩珠拉到了一边,说了句话。
恩珠极不情愿地转回头传话:“这个书呆子犯呆症了,他非让我问你一句:最近可曾瞧过大夫没有?”
我摇摇:“未曾。”
乔泓又要恩珠传话。
恩珠却不耐烦了:“有话你直接说与她听便是,没得让我传来传去,好不麻烦!”
乔泓尴尬,只得垂眸说与我听:“请恕姐夫失礼直言,观小妹脸色,似有大损之像。看来这五年,小妹真的吃了不少苦,该好好调养一番了。”
言罢,冲我一礼就要离去。
我却一声急呼叫住了他。
但我没有问我的病情,而是指着他手中的书问:“这书……你从哪里得来的?”
“书?”乔泓一愣,低头看了看书,方道,“书肆买的。”
“什么时候?”
“大约四……五年前。”
好,很好!
看来恩珠没撒谎,五年前我一走,这些书便被她们变卖了。
我又问:“敢问几两银子买的?”
乔泓不解地看了看我,回忆道:“大约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我呼吸一窒。
这可是绝版书,她们居然只卖了一两银子!
哦,不对,书肆还要赚一些差价,所以最多卖了五百钱!
见我盯着书有些失魂落魄。
乔泓有些诧异。
他想了想,把书递给了我:“小妹若是喜欢,可以借你看几日。”
“真的?”我情不自禁地接过来,如获至宝般紧紧抱在胸前。
我的书,终于又回来了!
我要搬出丞相府了。
在此之前,我托人在城郊买了一所两进的宅子。
我之前的积蓄在辽阳花得所剩无几。
所以这次的花费几乎当空了我所有的首饰。
但我不后悔。
因为丞相府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未来,这里才是我的家。
但父亲母亲却对我的决定大发雷霆。
“你若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再回来!”
父亲说:“你这样纯粹是给家门抹黑!”
母亲也气急败坏地朝我摔碎了一个花瓶。
摔完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花瓶是倚兰院的那只。
看来母亲并不喜欢它。
母亲那一天对我恶语相向,说尽了坏话。
当然,这也许是母亲积压在心中十几年的心里话。
她说:“你不要以为让你去了辽阳我们就亏欠了你!”
“我今儿把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去辽阳,恩珠就算退婚也不会去受那个苦!”
“知道为什么让你替她去吗?因为她活泼可爱,能讨我们欢心,这才是为人女的本份!”
“而你呢?一天到晚冷着脸,不是闷在屋子里读书作画,就是出门搜集破书烂书,亲戚间的日常应酬也懒得去。”
“还有,作为父母,我们总得在你做事不妥时教导几句吧?你是怎么回的?我们说你几句,你一句一句顶回来!字字让人寒心呢!李慧珠!你怎配一个‘慧’字!你说,谁愿留你这样的女儿在身边?”
“所以,你还觉得让你去辽阳全部是我们的责任吗?”
“你自己不反思一下?”
我转身就走,没有反驳一个字。
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懒得反驳。
因为反驳的话早就在十岁之前就说了,但没人在意!
是的,没人在意!
我自小沉默寡言,这是我的天性,可在你们眼里这就是蠢笨!
我自小喜爱读书作画,热衷搜集古书,可你们却说我不务正业,甚至将我苦心搜集的书扔到炉中一把火烧成灰烬!
至于我不喜应酬,那不是您希望的吗?因为我没有一张巧嘴哄人欢心啊!
还有您二老的教导。请问您那是真心教导吗?为什么我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错就大发雷霆横打指责。而恩珠无论犯多大的错,你们都是一笑而过。
为什么?我不是您二老的女儿吗?
还有,就算我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我不还是替恩珠去了辽阳吗?
难道这一个好不值抵消那千般不好吗?
谁又曾为我的下半生着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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