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由论

转身,正对上母亲的目光,被逮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我看西奥多翻下去时急匆匆地,像有恶犬撵他屁股。”母亲带笑的语气显得十分熟稔,仿佛已经把他看作女婿。

贝琳达警觉起来:“噢,我想那只恶犬名叫贝—琳—达~。”她必须立刻终止母亲的幻想,可不想家里每个人都要跑来问上一遍。

喜欢难道就要结婚吗?这只是这一刻里发生的事情,压抑催生的脆弱令她渴望一个坚实的胸膛,一个让她暂时歇脚的避风港,卸下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担。然而,风向一变,她便会再度扬帆,追逐那无垠的海洋。那些曾视为‘安稳’的特质,到了下一刻,立刻就会变成牢笼。

“嘿!”母亲不赞同地皱眉:“我以为你们两个…,搞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叫自己别像个老古董,结果你要告诉我你们不是?噢,我现在倒真成了老古董了。”

“西奥多就像我的止痛剂,我喜欢他,但止痛是具有时效的,喜欢也是。”贝琳达不以为意,她甚至觉得自己对待西奥多已经足够特殊,以他曾经说过的难听话,她本来该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母亲的脸色变得和西奥多一样精彩,她捂住脑袋,向后错了两步,连声呼唤:“我的上帝啊…。立刻停下这种没有道德,将受人诟病,戳脊梁骨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和他结婚,就不要眉来眼去的**,利用他给你找慰藉,这会让我们家整个沦为笑柄!亲爱的,如果你外婆知道,她会让你气死过去,这是只有那种人才会做得事情!”

贝琳达下意识顶嘴:“结不结婚都不耽搁Alpha**,大家称之为多情种的时候全部是哈哈一笑,可没人审判他们的道德。万一搞出几个孩子出来,还要因为没把孩子丢进孤儿院而夸赞他们真是负责任。”

事实上,她想说的远不止对道德概念的不满,如果母亲肯听,她会原原本本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

西奥多第一天爬上墙头时,笑着问她,他像不像拯救公主的英雄,此后一次又一次,千难万难他只一句“只要你想”,她当然被触动。

逼仄压抑的环境,战乱当头,肆虐着瘟疫,血流成河,西奥多是唯一的窗口,见到他,就好像自由的空气呼呼地钻进鼻腔,她这样不羁的性子,也被扭曲出了几分依附的心思,安全感的背后像深潭水怪那样,潜伏着巨大的隐患,随时又会再次吞没她那脆弱的希望。

真正的救赎绝不是一个Alpha。

只是贝琳达汲取过往的经验,放弃了对这部分解释的执着,上前将母亲搀扶在怀里,软声说道:“更早的时候,涂红嘴唇就是‘那种人’,但现在妈妈你有好多种红色的口红了,这不就意味着,那种想法本身才是错的吗?”

十八岁的贝琳达比十六岁时多了一丝柔软的小花招,但母亲依旧瞪着她,数落:“你这是道德问题。”

“以前涂口红也叫道德问题,看到别人脸上一张红红的嘴唇,就联想到引诱,想到裸/体。西奥多出现在我十六岁的舞会上之前,他那象征着爱神的玫瑰可送过不止我一个,转头就被你们安排着和我见面,对我侃侃而谈,对于之前那些omega,到底算不算得上一种被‘利用’?这确实可以上升到一种道德问题,但首先要被审判的不是我,是西奥多。”

“好了妈妈,别生气好吗?”她又及时换了种说法:“我确实对西奥多产生了好感,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段好感更像是在不得已中被逼迫出的幻觉,像猛然坠落时被人拉住,对视上的时刻令我的心跳得好快,之后在无数次回忆中依然躁动不已,就好像是爱上了对方。这显然不构成结婚的条件,继续下去才是欺骗与玩弄,我只是如实告诉了他这些想法,您该为我的坦诚感到骄傲。”

“结婚应该慎重,您也不想我草率地做出决定,然后以这样不受教的性子和丈夫婚后互相大打出手吧。”

母亲被她说了进去:“好吧好吧,你总有你的道理,算了,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不要再招惹西奥多了,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贝琳达随口答应。

“但愿你真的明白。对了,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准备去看望一下你外婆,她年纪大了,有必要的话就接来与我们一起住。你跟着一起去,省得再和西奥多拉扯不清。”

母亲就这样决定。

贝琳达对这久违的外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每个毛孔都大张着呐喊,渴望着逃离这封闭的空间。心跳得比见到西奥多还要快,她就更加清晰自己渴望的是什么。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如同被困已久的囚徒突然获得了自由的希望。她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出发,投身于由人群组成的外界。

“天呐,我快在家里憋得发霉了,格温,你知道吗,宣扬omega和女beta投身家庭,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哪怕我现在还过着幸福的独身生活,由爸爸妈妈们养着。”

手心向上的滋味她已经尝到了,被拘束在后花园这方寸之间她也尝到了,尽管这远比婚姻中所要遭受的好上数倍,这已经到达贝琳达忍耐的极限。

“还好我没有脑袋一热的答应嫁给西奥多,现在见到他是新鲜,嫁过去,那就是另一个笼子了,他可不是来救我的,他是来押送我的。”

格温低头收拾着箱子,没有接任何话,只在贝琳达反对拿出礼裙来时做出回应:“小姐,除了老夫人,这次您应该还会见到您的几位姨妈和舅舅。”

“穿裙子才能代表我的礼仪教养吗?”

“我想是的。”

两人四目相对,贝琳达知道格温说的是事实,她穿得像个Alpha在这儿算不得什么,原本这边民风就更粗犷些,用格蕾琴家的话来说,连西奥多这种外来血统都能有一席之地。

父母会纵容着他,但到南面土地上去就不一样了…。

不过贝琳达并不认为这是南面土地更尊贵,她认为这恰恰证明南面土地的压迫更严重。

“格温,裸露出皮肤的自由我们没有,拒绝裸露出皮肤的自由我们居然也没有,天呐,你知道吗,我前不久刚和妈妈提起‘红嘴唇的那些人’。”贝琳达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开始来回转着圈地走动,这是她滔滔不绝的前兆。

自从奥林德陷入战乱,贝琳达已经消停了近一年,格温面部抽猝了一下,紧接着将头压得更低。

“现在仔细想想,我觉得特别可怕。你不觉得吗,这些规矩让我们像商品一样,身上的每一块肌肤都被衡量,从哪儿到哪儿的位置是不能露出来的,露出来就意味着放/荡,意味着交/欢,而从哪儿到哪儿的位置,又是不能遮掩的,不然就是没有礼教,所谓越‘上流’尤其看重这些。”

“口红也是,我们要怎么打扮自己,要打扮哪里,不能打扮哪里,颜色的选择,深浅…,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其实都是一套逻辑。”

贝琳达果然开始了,她憋了太久,一旦破开一个闸口,不泄干净洪水是停不下来的。

“所以我不觉得穿礼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但如果给一块布料冠上罪名也是荒谬的。裙装,如果不被赋予审美意义,而仅仅取决于篷大的裙摆双腿更自由,在夏天更凉爽,我们能穿Alpha也能穿,至于不方便穿裙装的时刻,Alpha可以不穿,我们也可以不穿,不会因为性别决定长短,决定款式,这才是最平等而正确的。所以有罪的不是布料,是让衣服性别化,为性别所特意加上了束腰,层层叠叠变成累赘,以驯化我们更加柔弱的,背后这些人。”

“如果我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穿裤装,才更证明我们握有令人惧怕、令人闭嘴、令人不敢提那些教条的权力,这才是地位。”

“不过我也会不满,凭什么裤装这种被赋予A性化标签的着装才会成为权力地位的象征,而不是改良裙装,让被赋予O性化的新裙装成为权力地位的象征,这难道不是默认Alpha才意味着‘强’吗?以至于我们如果要证明自己,必须学习一个Alpha。”

“不,依然不对…,算了,抛开这些人为定义的东西。总之,真正的强,绝对不是女变男,o变A,亲爱的,我们原本就不差,我们有我们的强处,我们的特点,我们不可取代的力量。反抗不该是因为他们不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偏要怎么做,也不是他们希望我们怎么做,我们就不怎么做,这样只会下落新的陷阱。”

“正如在Alpha们审阅的目光下,我们展示自己作为商品的价值毫不自知,被以露肤度等各种规矩,划分出私人财产和共同财产的区别,我们不具有选择权。因此没有选择权的行为,是我们失权的表现。无论是衣服,是妆容,还是别的什么…。”

“当权力真正掌握在我们手里时该是什么样?是我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我们将口红涂满整张脸,哪怕我们露出腰腹大腿,也不是他们污名我们的理由,哪怕我们素面朝天,我们穿裤子踩靴子,也不是他们训诫我们的理由,是拿回本就该属于我们自己的选择权。”

“可惜,令我难过的是,即便我想明白了这些,但在极具压迫的现在,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平等倘若是件大众的事,有人依然选择束腰,那这种小众的爱好,是无性别化的自由,但在现在,仅限于我们的规训下,如果还有人说束腰是自我选择,是自由,那就成为了一个可怜不自知的蠢货。”

眉飞色舞中贝琳达越说越兴奋,她恨不得立起一面象征o权的旗帜来,像个勇士那样,踩在A权的堡垒上,狠狠高呼。但她察觉到屋内一片寂静,自己显然高歌错了对象,无形中再次施加给了格温痛苦,立刻就像打了霜般冷静下来,抿了一下嘴巴。

“我的意思是,我不要穿裙子。”

“好的,但我还是给您带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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