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肖婉翎带着早饭去采茶，看到一群妇人站在岔道的店铺前面。韩记的铺子全都歇业了，一月三次的集市也没有了。

吴婶的黑发中夹杂着银丝，比几个月前苍老了好几岁，“今早城中又拉走了十车粮食，听说粮仓都空了！这可怎么活？”

吴婶和儿媳妇一日两百文的工钱，除去茶水饭食等花费只能勉强维持，一日不得闲，抽空做的麻布换不来钱银，等到天气转凉就更不好卖了。

程巧儿自从和柳婆子吵了一架，柳婆子明着不敢为难她。几个月来争吵反而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觉得日子过得很舒心衣带渐宽。

“过一日算一日，想想男人过的日子就不觉得苦了。”平日透明人一样的顾瑶芳罕见开口说了句话。

程巧儿捂着嘴笑，“二弟妹，是不是想二叔叔了？”

顾瑶芳的脸通红，绞着衣摆说道：“大嫂，你就别打趣我了！”嫁进来不曾生下个一男半女，柳婆子成日念叨，这些日子吃苦受累把气都撒在她头上。

众人都看在眼里，但是顾瑶芳两口子都是棉花一样的性子，也都不想管了。

被这么一打岔，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散了。

茶管事从村口走出来，招了招手大声说道：“今日不采茶，都去收地里的庄稼。”

黄豆芝麻，蚕豆都成熟了。程巧儿分到和肖婉翎一起扯黄豆杆子，多日不下雨，双手缠上草依然被勒得通红。

她羡慕地看着肖婉翎，“早知道我也带一把刀来！”家里的砍柴刀被柳婆子拿走了，心想下回托管事带把刀回来，这农活干着实在太费手，刺绣怕是做不成了。

肖婉翎对程巧儿说道：“你把杆子抱到田埂边去。”等会还要挑到村口专门晾晒的稻场上。

程巧儿感激地冲肖婉翎笑了笑，找了个棍子把黄豆杆挑到稻场上先晒着。

稻场上铺着金黄的麦子，黄牛拖着一块圆柱形状的石头把麦杆压扁，掀开麦子来可以看到一层麦子。

柳婆子拿着棍子敲打着芝麻杆，朝着大儿媳翻了个白眼，“程巧儿，不知道你婆婆快要渴死了，快去要碗茶过来。日头都到头顶了，晌午饭怎么还没有好？”

程巧儿把黄豆杆铺开，“好了管事自然会去叫你！”知道柳婆子是在找茬，都在干活，叫她跑回大厨房被人看见，要骂她偷吃。

柳婆子骂骂咧咧，“叫你给我倒碗茶都不愿意，我叫不动你是吧！当初啊，就不该让德福娶你！”

程巧儿已经很克制，柳婆子蹬鼻子上脸，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把棍子往地上一扔，“你是断手断脚，还是病得动不了了？比你年纪大的多了去了，也没有见别人倚老卖老，自家什么样心里没有点数，当自己是那宫里的娘娘谁都要听你使唤？”

倒豆子一般的话将柳婆子给整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程巧儿扛着棍子转身要走，柳婆子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婆媳二人当着干活的众人面前打起来了。

肖婉翎割了一行黄豆，听到村子方向传来的叫骂声，她站起身看到柳婆子发疯了一样拽着程巧儿的头发，拔腿就朝村子冲去。

顾瑶芳去拉自己婆婆，可柳婆子有股牛劲儿，她拉不住，眼看程巧儿要翻白眼。

肖婉翎伸手用臂弯从后边勒住了柳婆子的脖子，柳婆子感觉呼吸不畅松了手，程巧儿终于脱离了魔手。

“杀，咳咳咳人！”柳婆子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喊声，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再次愣住了。平日看着温柔的肖氏，有一股狠劲儿。

程巧儿摸了一把脸，手指上沾着血，她双手拽住了柳婆子的头发，只听到柳婆子一声惨叫，众人心里直发毛。

“住手！”茶管事赶来看着披头散发的薛家婆媳俩，“到下工时间了吗？你们在做什么？”

肖婉翎松开了手，捡起地上的镰刀朝着天空照了照，多了很多缺口，又得磨了。

柳婆子坐在地上呜呜地哭，双脚蹬地撒泼，“管事，你可得给我做主，肖氏撺掇我大儿媳想要我的命啊！”

程巧儿气急，“呸！你发了疯一样扯我的头发，是想要我的命！你个毒妇！在家磋磨儿媳不够，还在外边呼来喝去，给你惯的毛病！”

柳婆子大声喊：“管事，是她先骂我，你不信问问在场的人！”

茶管事大声喝道：“家里的事回到家里闹，柳氏程氏吃完饭把所有的碗刷了。”他说完扫了一眼发呆的众人，“吃饭！”

柳婆子大吼大叫，“凭什么不罚肖氏？你偏袒她？”

肖婉翎拉着程巧儿就走，她要不帮忙程巧儿要被薅掉块头皮来。

柳婆子觉得这次占理了，拉着在场的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旁人干了一早上活肚子早饿了，敷衍两句就跑去吃饭了。

柳婆子诉苦直到周围都没有人了才去吃饭，她看到大盆中稀豆粥，把勺子往木盆中一扔，“你们把干的捞了，太自私了！”瞪着顾瑶芳，埋怨她不知道给留点粥。丝毫没有察觉到众人脸上的愁容，一个劲儿数落一声不吭的二儿媳妇。

肖婉翎跟程巧儿走到外边，互相看了眼对方，回去半山腰烤肉吃。

油滋滋焦黄的兔肉烤好了，空气中都是肉香味，肖婉翎扔了条兔腿扔给灰狼，灰狼叼着肉朝窝里跑去。

程巧儿忘记刚才吵架的事，大口大口地吃着，喝了一口肖婉翎递过来的凉茶，脸上的笑容消失，“男人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稍个信回来。”

肖婉翎双手捧着茶杯，“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听到马车的动静，两人走到陡坡处认出运粮食的车同时叹了口气。

程巧儿垂头丧气地道：“今日的晌午饭，稀得可以照出来人影，说不定那日就没饭吃了！”

肖婉翎沉默，她请张大娘子帮忙弄些粮食，好些天了没有消息，看来城中也受了影响。

这日，她左等右等终于盼来了张宅的小厮来喜，他背着一袋粮食上山，将一封信交给肖婉翎。讨了些食物和水走下山去。

这袋米大概有三十斤左右，里面有几个发绿蔫巴巴的土豆，肖婉翎很高兴，终于找到了土豆。

她进屋关上门打开信，张大娘子在信中说，韩家和金家大肆囤积粮食高价卖给平民，并向姬夫人进言把所有粮食都控制在手中。这近乎疯狂收粮食都是因为姬夫人？

晋王府中，看着一车车粮食运进了王府，姬夫人脸上总算有点笑意，彭嬷嬷低声说道：“夫人，您别看底下的人总说没有，挤一挤这不又有了。”

姬夫人拿扇子扇风，“嗯，赏二两银子！”

彭嬷嬷拿着二两银子得意地看了眼荀嬷嬷，弯腰低头谄媚地说道：“看夫人最近食欲不振，不如叫来肖氏进献新奇的食物。”心里暗暗发笑，岐山村怕是连米都没有，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

姬夫人感觉身体燥热，传信说要凉爽的食物，说是之前的都吃腻了。

肖婉翎听着晋王府家丁的话，细细想了想觉得都不合适。

“夫人等着，请你尽快！”家丁说完候在一旁，像是要肖婉翎当场做完带走。

肖婉翎客客气气地问：“请问能帮我找到冰吗？”

家丁点了下头转身骑马走了。过了一个时辰回来，手中拎着个枣红色食盒，打开来冒丝丝凉气，还备有四四方方的白色棉被。

肖婉翎注意到食盒上刻着韩字。把煮烂晾凉的绿豆用擀面杖碾压成泥加入糖水，绿豆去皮很细腻倒在事先准备好的碗中。食盒包上一层棉被，等绿豆冰沙带回去金碗的边缘结了薄薄一层冰，像是有一层琉璃。

姬夫人看着新鲜的食物，用勺子刮出来薄薄一层，送入口中冰凉清爽清甜，一碗冰沙不知不觉吃了大半。心里已经想着明日要吃什么？

荀嬷嬷小声说道：“夫人，可喜欢这食物？肖氏说村里食材有限，请下次带去一些！”

姬夫人掩面一笑，“还挺会谈条件！需要什么都给肖氏备上，告诉她清淡一些，我有些旧衣裳穿不上了，要是做不到下个月就跟去上京接着想办法。”

穿不上旧衣裳？

肖婉翎猜测姬夫人是想要身形清瘦，既要开胃不油腻，还要让丰腴的体态清减。

减脂餐最适合不过了，晋王府中带来的食材应有尽有。鸡蛋煮上，肉用卤料卤着，摘点绿油油的白菜心，再切上瓜果，放四分之一蒸好的红薯，最后洒上熟芝麻。

家丁接过食盒翻身上马忙着往回赶，厨房还剩下不少肉菜，过了晌午饭时间，肖婉翎在家中吃过了歇了一个时辰，背起背篓出门去了。

村口的稻场上站了不少人，今日割稻子，妇人们抱着稻子扔在地上，黄牛在拉石磙压稻子。

肖婉翎刚走过去，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她，肖婉翎早上刚上工就被晋王府家丁给寻回去，到了这会儿才又出现。

柳婆子看到肖婉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都是肖氏撺掇的，程巧儿越来越没有规矩，开始冷嘲热讽，“肖氏真是派头大，旁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她才来！”

肖婉翎：“关你何事？”

柳婆子被噎住了，想到儿子都不在，跟她斗占不到便宜，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去找农管事，“那个肖氏又偷懒，我说说她，她还不愿意了！”

农管事因为晋王府又来要粮头疼，地里能收的粮食全都收了，而晋王府像个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满，听到柳婆子在一旁絮叨只觉得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