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凝重而不可视物的白雾中突然有一点光亮起,这点光从一只警铃中心犹如鲜花般绽放而出,凝立的警铃瞬间活了过来,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声,一声起,声声起,十只警铃同时响起,叮,叮,叮,,,随着声网的传播,光之花也在浓雾中逐盏绽放。
即将被白雾吞没的两人同时醒来,不约而同地同时跃起,冷凌卫喊了一声,“上树!”两人寻到最近一棵树向上攀援,空地上白雾紧追两人缭绕而上,两人攀上树顶,在树与树之间跃迁,寻着下一棵更高的树而去,白雾追逐着两人升腾而上,紧追不放,好似铁定了心要将两人吞没。
最终两人停在了这片林子的最高那棵树上,再无地方可去,两人背贴背而立,眼看着白雾卷着腿脚而上。
眼看着白雾没过了自己的腰快要齐了洛天涯的胸口,冷凌卫正要开口,洛天涯嘘了一声制止他,再仔细看,那白雾似是无力再往上攀升,停在洛天涯脖子的位置,再不往上走了。
冷凌卫暗自叫了一声险,也不知这是什么鬼东西,再看眼前,清月照耀下,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极目能见的林子全都笼罩在这样的白雾中,找不到任何安全落脚处。这树顶枝干细,勉强支撑两人重量,冷凌卫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就怕一压之下脚下树冠折断,两人跌入这雾中。洛天涯虽然也提着气,人却不似冷凌卫那般紧张,若然真的跌落下去,生死关头那人必不会不管。
两人站了良久,白雾也没有散的意思。洛天涯倦意上头,不由自主地打起盹了,头才要垂下,就听冷凌卫说,“喂,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洛天涯勉强打起精神,“我好睏。”
冷凌卫提起手来,在洛天涯耳边轻轻一摆,一阵铃声响起,顿时驱散了洛天涯的梦魔。“我们说说话吧。”冷凌卫提议,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得打点精神熬过去。
“说什么?”洛天涯脑子困顿,益发没有谈兴。
“和我说说你的经历吧?你还记不记得你接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冷凌卫说。
洛天涯想了想,“太久了。”
“那么就说说你印象最深的那个任务。”
洛天涯又想了想,脑中冒起第一次与冷凌卫相遇的场景。
“要不就说说那次遇上我时你接的任务吧?”冷凌卫见她沉默,以为她不确定哪个任务,很自然地做了这个提议。
“那次不过是受人所托打抱不平,没什么特别。”洛天涯不太愿意提起那次出勤,只是草草带过,因为冷凌卫的出现,她任务执行了一半就被带回了石窟,那人没来由地失控暴怒,留了一道鞭痕在她脸上,一留就是人间的两年。
“打抱不平?是谁被欺负了?”洛天涯兴致缺缺,冷凌卫却很是好奇。
“也不过就是原本定亲的两家人,男方因为女方家道败落而毁约,有一旧友看不过眼,雇人寻那男主的晦气,打他一顿消消气。”洛天涯总结道。
“你是说被你拦住路出手要打的就是那号男主?”冷凌卫一脸不相信,“就那样的人换成是我巴不得他早早退婚,趁早可以另觅佳婿。”
洛天涯回忆了一下那人如猪一般的相貌牛一般的体态,想来是做家畜的好生料,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人不可貌相,也许他有什么过人之处?”王八对绿豆,如果不是因为家中有钱,那一定是真爱了。
“也是,我原本想这人内秀,但因对方家道中落就退婚的人也没什么内秀可言,也许那人特能吃,而对家小姐正好喜欢吃货,所以舍不得。”冷凌卫胡乱猜测,“你竟然连这样的任务都接,我还以为你只接刺探军情,暗杀之类的重要任务。”
“对于你来说不重要,对于当事人来说可也是天大的事,我接的最多就是揍人一顿出出气这类你觉得无聊的活,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暗杀的任务,要有也都交给杀手楼了,哪轮得到我?”洛天涯被他勾起了谈兴,“其实我接的第一个任务是陪一个小娃读书,那小娃在学馆里老是被人欺负,小娃没娘,当爹爹没闲,只能雇可以一起上学馆能打架又能打嘴仗的大小孩陪读。这任务一做就是一年,包吃包住,轻松自在。”
“打嘴仗?”冷凌卫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大概是洛天涯上次出场的那个布衣客太沉默寡言,冷凌卫倒是忘了初次见面时洛天涯是如何卷起袖子还没开打就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的情形了,被她这么一提,再回忆起来那时的架势,不得不承认洛天涯确实很能打嘴仗。
洛天涯也想起当时场景,不由失笑,当时她是把自己代入了那苦情女主的角色,觉得异常气愤,喷人的话当场就来,现在要她重复,她却是觉得滑稽可笑,再也说不上来了。
两人扯扯闲话分散注意,时光过得便快许多,不到一个时辰,那雾就开始消退了,从树顶往下退却直至消失殆尽,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
两人下了树顶,回到林中空地,一切都是原样,那白雾虽则凶险,但有了对策,也不觉有什么可怕,冷凌卫说,“你再睡会,我看着便是。”
洛天涯也不客气,裹着被褥倒头就睡,这树顶上站一个时辰也确实挺耗精力,不是人干的活。
冷凌卫靠着背囊斜坐着,眼里看着系着细缆垂在地面上的警铃,有些困惑,这些警铃是防野兽,撞上才会报警,风吹不动,方才不过是阵白雾,怎么可能惊动了警铃?莫非雾里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实体?明晚可不能睡,雾起时得好好看清楚。
第二晚两人一早在树顶一人高处搭了简陋卧床,坐等雾起,雾是起了,但铃铛却是怎么都不肯响,洛天涯看着冷凌卫拿着绳索把个铃铛垂在白雾里上下折腾,不解地问,“你,在钓鱼?”
冷凌卫微微皱眉,“这铃铛昨晚为何响,今晚又为何不响?”
“也许昨晚正好刮了一阵大风,今晚却没有。”洛天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倒是这雾海茫茫一片,月色之下异样地静谧,身处其上,仿似仙境一般,值得花些心思去欣赏。
两人便这般无所事事浪费了一晚,直到睡到第二日艳阳高照,冷凌卫还是没搞清楚警铃是如何被惊动的。两人如此这般停停走走了三日,这一晚冷凌卫如常用警铃在雾海里钓那看不见的鱼时,洛天涯忍不住问他,“你不闷吗?”攻打湘豫那一路,洛天涯就没见冷凌卫歇过,日夜警醒,每一刻都在计算下一步的行程,而这几日走路拖拖沓沓,一入夜更是盘桓在树顶上诸事不干,一路上洛天涯不说话,冷凌卫也陪着静默,换了旁人,早就闷死了,他倒是没有一丝不耐烦,倒似挺享受的样子。
“不闷,为什么会闷?”冷凌卫难得浮生偷闲,放空了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人生难题,听洛天涯这么一问,忽然醒觉,回问了一句,“你闷吗?”
“习惯了。”细细想来,她若不是正在赶任务,就是在石窟里枯坐,从不知消遣是何物,闷是正常,不闷才是反常。
冷凌卫放眼雾海,远远看到林子的边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你说这夜瘴到底有多毒?能毒死个人吗?”
“你想干嘛?”洛天涯被他这一问吓了一跳,“这林子里少见活物,必是这毒瘴的缘故。”
“虽然少,并非没有,若然这夜瘴真这么毒,那这些野物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冷凌卫思虑着。
“话虽这么说,你要怎么试?话先说明白了,你要自己找死,别指望我来救你。”洛天涯怕他犯傻,跳那雾里去,这白雾深浓,一臂之外便不可视物,这么大个林子,谁要是晕在里面,不到雾散绝对找不到。
“既然指望不上你,那只能辛苦林子里的活物了。”冷凌卫说干就干,白雾一退,就动手在林中做了几个捕兽陷阱,不出半日,竟然真有斩获,三只小兽都被他绑在一根绳上,洛天涯仔细看了,这些林中小兽牙齿爪子尖利身子细长,看着都是打洞的好手,用普通麻绳捆缚需将嘴巴套住,否则绳索就会被咬断。两人因等猎物上钩耽搁了行程,干脆在原地待歇,几日未吃荤腥,冷凌卫有些嘴馋,眼前三只要留作试验,不能拿来吃了,便重新布置了陷阱,却再不见猎物,只得作罢。晚月起时,两人各自牵着小兽,坐树顶上等雾起。冷凌卫一手绕着绳头把玩,一手牵着颈皮提着小兽打量,“可惜,待会儿要是被毒死了,就不能吃了。”
洛天涯嫌那小兽獐头鼠目面目可憎,早早就将绳系在树梢上远远将其吊在半空,“你要吃现在就吃便可,你就不怕这小兽原本就是浑身是毒?”
冷凌卫想想,“这倒也是。”便不再提口馋之事了。
夜半过后,白雾又起,那小兽没入雾瘴中,因为悬在半空,惯常地挣扎,试了许久不知是疲累还是习惯了,悬着不动,却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三只均是如此。
这要是死了可以确认白雾有毒,没死倒是头疼了,这究竟是白雾没毒,还是这些小兽世代居住于此,已经习惯了毒瘴,生出了应对机制,不怕雾里的毒气了?要想进一步确认,要不等走出这片林区,去别地逮了正常的活物来试,要不就只能以身试险了。
冷凌卫望了望远处,接着瞥了一样洛天涯,突然间指了指身后,对着洛天涯说,“记住了出口在那里。”接着手中草绳不知何故松开,他一探身,象是要去捞那脱手的绳头,人却紧跟着滑落树顶,转眼消失在白雾之中。
洛天涯一惊,想着这人总不会是不长眼不小心掉下去了吧?虽则不信,但总怕是万一,譬如不留神走火入魔,譬如平日压制的隐疾突然发作,迟疑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憋着一口气,跟着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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