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两道人影对着正西偏北的方向高速前行,上方的高空中,一只头顶金翎的猎鹰划破夜空展翅高翔,鹰眼中掩映着远处蜿蜒的火光。刑凤山南端,一只千人马队正纵马急行,凌渊带转马头,对着正北偏东的方向疾驰,敌踪突然改变了行进方向,从东向西折行,他未及深思缘由,只是计算着最短的行程方位,力图尽快拦截住在逃的要犯。
洛天涯紧随冷凌卫一路疾奔,闷头跑了一阵不由开始犯嘀咕,这追兵知道自己的行踪,她却不知追兵的行踪,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这马跑太长了不给休息都会累倒,人这么跑下去也得不行啊。莫要等遇上时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只会倒在地上喘气,那不是回头抢马,而是乖乖把自己送上门。
冷凌卫并非埋头狂奔,而是不时抬头看着夜空,一来借空中星月判断方向,二来观察飞鹰的轨迹,试图推测那些复杂轨迹传达的含义。步兵行进速度有限,为了确保能追上自己,这次追捕凌渊应该出动了马队,他们入山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加之各种逗留,所行路程并不远,马队急行军的话,不出半日即可追上,算上他们走回头路的距离,可将相遇时间压缩在一个半时辰之内。为防不确定因素带来的误差,他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有利地点,休养、埋伏,这个地点第一要对奇袭有利,第二要便于脱身,还有必须要考虑的因素是马,这支骑兵队的马应该适合中长距离奔波,在抢到马匹逃走的时候,一要确保抢到的马尚有余力奔跑回当晚的驻地接应金少仪,二要确保余下的马匹没有余力衔尾紧随,凭凌渊的智力和自负,应该不会防备他们反扑,冷凌卫需要做的只是布置一个现场,让凌渊相信自己的判断无误即可。天时地利人和,他占了其中两样,如果能带上熟悉地形的金少仪,他还可以布置陷阱打凌渊一个人仰马翻损失惨重,现如今这个地利只能凭运气,他只能降低期望,打凌渊一个措手不及,拿到他要的顺利走人而已。
一直在向西前行的飞鹰终于停止了移动,在同一个地方盘旋不止,看来冷凌卫终于找到了今晚的驻扎之地,凌渊有一刻的疑虑,为何冷凌卫在漫无目的地移动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突然忽快忽慢地向西行进了近四十里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冷凌卫在狩猎,此刻他应该架起了火堆在烧烤某只倒霉的山兽。
凌渊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同时扣停坐骑,身后的马队以最快的速度静止下来,这里已能看到最后那只飞鹰的盘旋之处,再往前行进的话,即便马蹄上裹着厚布,千匹马一起奔跑引起的震动一定会惊动冷凌卫,既然已经知道这人的落脚点,接下来就应该分头包抄了,他接着打了个左右包抄的手势,手下五名领队十分默契地带队分散而出,静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凌渊带着剩下的五十人继续向前行进。
他在北疆驻扎一十三年,每日在山区进进出出,对这里的地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是闭着眼也能看到冷凌卫现处地区的地势,一旦各分队包抄到位,就是今晚冷凌卫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马队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行进,山坳中的火光已近到隐约可见,前哨探子回报,已基本确定冷凌卫的落脚点,藏在一片隐秘之处,四周是密集的灌木林,如若不是冲天的火光和烤肉的香味,即便有飞鹰指路也不容易确定具体位置,要抓人,马队不能直接冲入,只能下马前行。夜空中,五只飞鹰在低空盘旋,深夜行进,它们饿了,诱人的食物香味,主人又在近前,大大减低了它们的警惕性,这样的高度,神箭手已经能把它们射下来了。不过凌渊并不担忧,人已在他们严密的包围圈中,从山头上望下去,可以看到不多不少三个人,其中两个人闷头大睡,只有一个人照看着火堆,看脸型身型,正是冷凌卫无误,赶路赶太困了,就是照看着火堆的人也止不住打着瞌睡,如此大意,合该今晚一网打尽,金少仪可以交还金风堂,冷凌卫大可以施用酷刑后就地正法,那个不知好歹的洛天涯也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能放行。
凌渊这么盘算着,看着山坡上三百弓箭手满弓搭箭随时候命,三百好汉下马悄无声息地摸进灌木林,剩余四百骑兵将山坳围了个水泄不通,心里不期然冒起一个想法,如若今晚是潇玉在此,估计根本不用带任何人,只需落风在暗中听命行事,就可将冷凌卫生擒活捉。三年前昌洋江前,他就是这样被潇玉轻易逼入绝境,今晚就为抓一个人,竟然出动了千人马队,根本没这必要,是他冲动了。如此简单的任务,其实只需他与小喜,一人一鹰,便可做到了。
他本该是北□□来独往、来去无踪的飞影使者,这个震关大将军的职位,并不适合自己。
他正感慨着,林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捂着小腹钻进了密集的灌木林,看样子是憋不住尿去找地方小解了。
不能再等了,凌渊飞身而起,对着冷凌卫钻入林子的方位直扑而去。
层层包围圈之外的一堆乱石堆中突然探出了一个头,正对着凌渊飞起的方位紧张地张望,眼中带着无比的期待,心惊胆战地熬到现在,终于快要见分晓了。
凌渊落下的地方,并没有人,只有一堆看似人形的枯木,方才还在烤肉的冷凌卫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凌渊四下寻人之际,暗影中忽有凌厉的箭啸声响起,半空中盘旋的五只飞鹰几乎同时感觉到危险,振翅高飞,却终是晚了一步,其中三只才刚冲天便一头栽倒下来,只有两只成功逃离,盘旋在高处不敢落下。
与此同时,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中的变故吸引过去之时,一道黑影窜入外围无人看管的马匹群中,点燃手中引信四下随意找马尾点火,火势蔓延,马群极快地炸了锅,毫无目的地四下乱窜。
三百匹马同时炸群的威力不容小觑,整齐的包围圈顿时被冲散了形,灌木林外围埋了几只燃油罐,不多时便被闯入的惊马踩碎了,火油溅开遇上明火便燃,数目并不多,不足以伤人,添乱却足够了,人多这时候已经成了累赘,密集的包围圈里人挤着人,波及之处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混乱之中根本无法辨清敌人究竟在何处。
站在灌木之上的凌渊无法从混迹在光影之外的人群中确认冷凌卫的踪迹,愈发后悔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如果此刻只有他一人,冷凌卫绝无可能混迹在灌木丛中逃生。他抬头望向夜空,嘟唇吹出一声尖啸,此刻,他只能依靠小喜了。
方才逃生的两只飞鹰中,此刻有一只摇摇欲坠,混乱之中,这一只也中了箭,只不过避开了要害而已,冷凌卫一弓架了五根箭,终究失了准头,让最快的那只鹰得以全身而退。
飞在最高处的那只鹰没有辜负凌渊的期望,身形微顿后,向着北方疾飞而去。
凌渊转头望去,借着今晚如洗的月光,狂跑的马群落在他眼中,七匹空马,一匹上坐着人,看身型,正是冷凌卫无误。他凌空飞起,丢下千人马队,对着正北的方向疾飞而去。
不将冷凌卫抓捕归案,他无颜再回北疆。
在他即将追上奔马的关头,冷凌卫带着马群冲入了一片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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