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吴府旧宅

吴府旧宅。傍晚时分。零星小雪。

四下无人之际,吴昭音用母亲给的钥匙打开了旧宅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空荡荡的园子,园子西边有一排梅树。吴昭音记得以前梅树下还有有秋千荷塘,仲夏时,坐于秋千上凉风拂面。雪日时,立于秋千上可摘得高处的梅花。但是眼下这个园子杂草丛生,不禁让人想起那几句“四壁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恍如隔世般。

过了酉时,天就暗得快了起来。几人愣神间,宅内传出一阵窸窣异响。余晖推开宅子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吴昭音点着刚买的油灯,带着二人往里走。

刚进大堂,一阵冷风就把后面的门给带上了。头顶破旧的灯笼好似活物般摇晃摆动,哗啦作响。

珠儿有些许害怕,一手拉着小姐,一手拉着余晖。

“嘿!”“啊——”珠儿被余晖吓得尖叫起来。余晖笑道:“你小时候不是住这吗?”

吴昭音把食指放唇边轻轻发出一声“嘘——”

风将灯光吹得闪烁,映得破屋中忽明忽暗,只见一件白色的长袍搭在角落的架子上随风飘动,像个鬼魅一般。走近一看,长袍上端还挂着一个黑底白纹的包裹,包裹上趴着几只色彩斑斓蝴蝶,被油灯的光线一晃就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从远处看就如同鬼魅之眼。

“蝴蝶?这个时节怎会有蝴蝶呢?”珠儿说出吴昭音心中所想,三人继续向前。

出了大堂,穿过中院斑驳积尘的长廊,再往里走就是后花园了。三人又绕过水磨砖墙,进入了垂花门,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绿柳周垂,池水清冽,假山相映,古藤盘虬如卧龙般直冲逐渐被黑暗吞噬的云霄。

吴昭音心中纳闷:外面的荷塘已经干涸,这儿为什么有水呢?

余晖举着灯在池塘上晃了一下,发现水上有氤氲的水汽。

珠儿连忙蹲下来用手撩了一下池水,余晖紧张道:“小心。

珠儿转过头来一脸天真道:“还是热的,珠儿想起来了,咱俩小时候在此洗过澡。”

余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你们这府上太古怪了。”

“这是温泉,有什么稀奇的。”

“那蝴蝶呢?”

吴昭音从余晖手上接过油灯四下照了照:“有脚印。”

旁边两人齐声道:“男人的脚印。”吴昭音心想莫不是那个青年剑客留下的,顺着往假山后面走,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白色的棚子。

吴昭音摸了摸棚子,又闻了闻道:“应该是用涂油的纸做的。”举灯一看才发现棚子内壁上有几只蝴蝶。吴昭音把灯递给了珠儿,用手指甲在棚子上戳了个洞,凑近一看,只见里面一片姹紫嫣红、蝶飞蜂舞。珠儿和余晖见吴昭音看的出神,也要轮番窥探,一只向洞口袭来的蜜蜂差点蛰了珠儿的眼。

余晖打了一个哈欠道:“怪是怪,可是太困了。咱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明儿就都明白了。”

珠儿眉梢一挑没好气道:“除了吃就是睡。”

话音刚落,钟鼓楼恰好传来戌时的钟声。吴昭音吩咐两人拿着水桶去内室擦洗床椅,自己则找来被褥之类。

余晖刚擦完一张床就躺下了,珠儿拉他道:“还没干呢,你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床。”

“珠儿过来跟我睡。”吴昭音冷不丁道。

珠儿蹦蹦跳跳地走到吴昭音身旁托腮道:“小姐,咱们明天要去方大人府上么?”

“不是咱们,是我自己。”

“为什么?珠儿千里迢迢地跟着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小姐是不是怕遇到危险,珠儿不怕。”珠儿央求道。

吴昭音摸摸珠儿扬起的脑袋,郑重其事道:“因为你要去帮我做另一件事。”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喏,明日采购的丝线种类。”

“哼,这多大点事呀。”珠儿嘟囔着。

吴昭音将双手覆在珠儿肩上笑道:“卖好了绣品,才有银子呀。”

忽然,屋顶上传来动静,十分微弱,只有吴昭音听得清楚。三人又继续忙活了一阵,才吹灯休息。

见几人睡稳,一白衣暗影摸黑而入,还不待走近床榻就被一阵烟迷晕了过去。吴昭音捻火掌灯,再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老人,老人迷迷糊糊,微微张了张嘴便昏睡过去。

“小姐,他是谁呀?”珠儿又惊又奇,余晖也连忙从房里赶了过来。

“上面的兄台,不下来帮帮你的朋友吗?”吴昭音肃声道。

屋顶上的人叹了口气,一跃而下,翻窗而入。

来人身长八尺,一身黑色的蝠纹劲装,剑眉星目,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中却透着些许憔悴。

“在下刘凌风,泗水十五军州安抚使刘熙尧之子,奉父命来京办事,多有叨扰。”刘凌风抱拳道。

“那这位呢?”余晖指着地上的老者说。

刘凌风弯下身子探了探老者的鼻息,松了一口气,道:“他是你们府上原来的家仆。”

珠儿听完赶紧蹲下来,撩开老者的头发仔细观看。

吴昭音持灯也近了几分,忽然展颜一笑道:“珠儿,你猜他是谁?”珠儿摇头。

“你爷爷。”

珠儿目光闪烁又带着疑惑的喃喃:“我爷爷?”

“对。”说罢,吴昭音拿来凉水,又掏出一粒甘草丸捻碎给老者服下。不一会儿,老者便清醒过来。

“你是爷爷?”珠儿试探地问,“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呢。我是珠儿啊爷爷。”

老者还未开口,泪就流了下来,摸着珠儿的头望着吴昭音道:“小姐,我了等七年,你们再不来,我老穆恐怕就真成鬼了。”

原来,当年并非所有人都去了梅州,比如留下来守宅的穆管家。

穆家爷孙二人喜极而泣,互相款叙。

吴昭音轻声道:“刘公子借一步说话。”三人出了内室,吴昭音坐下来喝了口水道:“你父亲统领一方关隘,不至于没钱住店吧?””

“吴小姐有所不知,我爹即将身陷囹圄,我此番进京正是要向朝廷鸣冤的。昨夜我遭人追杀,是穆先生收留了我,还请勿责怪他。”

吴昭音摆摆手道:“无妨,公子说要鸣冤?”

“正是。当今宰相阎甫申为大揽兵权,自歇战后便对朝中武将暗中打击。不久前,朝中颁布法度要清算咱们的战时用度,核算方式极其严苛。想我父亲统帅人马数十万,偶尔嘉奖将士、赏赐部下再也正常不过。那户部的卢知年跟我父有旧怨,他抓住机会,给父亲扣上了个贪污军饷的大帽子。”

此番铿锵愤懑的话语听得一屋子人怒火中烧,珠儿和穆管家也闻声走了出来。

穆管家叹气道:“那阎老贼一旦发现账目稍有不清,则一律以盗窃罪论处,轻则降职免官,重则依律处死。不少曾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都被押来京中,打下大狱,有的甚至惨死狱中。”

吴昭音抑制着内心的不平,正色道:“那公子见到圣上了吗?”

“那贼人怎会让我见到,即便我多处打点,散尽盘缠,却连各大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刘凌风摁着左臂,沮丧地垂下头。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他们又找上来了。”刘凌风愧色道。

门外的人嚷嚷道:“少爷,就是这里。”“你嚷嚷啥?没用的东西。”

“谁?”余晖珠儿慌张道。

“卢知年的人。刘凌风就此别过,大家不要出去。”说完,刘凌风就往外闯,被穆管家一把拉住:“你身上还有伤,今天肯定是打不过的。”。

一阵猛烈的撞门声后,“大人,这门居然反锁了。”

余晖一咬牙,从包袱里面掏出一颗骷髅道:“咱们还是吓他一下吧。”珠儿见了吓得扶着吴昭音。

外面又传来:“翻墙进去!”“是!”

吴昭音不慌不忙道:“刘公子,你去后面躲起来,穆管家,把这些唬人的东西收起来。”

“不,他们都是冲我来的。”刘凌风忙道。

吴昭音没有理睬,转过头对珠儿道:“珠儿开门。”

“啊?小姐。”见吴昭音一脸镇定,珠儿只好去开门。

刘凌风沉沉地叹了口气,只好转身闪至后院。

大门打开,两队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喝到:“刘凌风呢?你们是何人?”

吴昭音悠悠道:“诸位翻墙而入,不知阁下是何人?”

一小兵叫嚣道:“你们连卢公子都不认得吗?户部侍郎卢知年的三公子。”

“原来是卢公子,我们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公子尊贵,不知今夜为何翻墙来此呢?”

“我——”卢三公子一时语塞,又立马反问道:“你是何人?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吴昭音拉过穆管家,扬了扬手上的钥匙道:“我们跟随外祖父来的,祖父今日买了吴家的宅子,这是地契。”说着便从腰间拿出一张文书递上。

卢三公子看了两眼,抬眉仍是一脸狐疑道:“你是几位是何关系?”

吴昭音指着旁边的珠儿道:“这位是我弟弟。这——”

卢三公子打断道:“本公子要你说——老头,你说。”

穆管家微微笑道:“这个年纪小点的是我的孙子,这个大点的是外孙。他们听说老朽买了这宅子,都要过来抢,你看我这还没死呢?真是命苦哦。”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三少年心下暗暗佩服。

“那你呢?”

余晖指着自己道:“我?”又指了指着吴昭音道:“我是他的朋友,来京城考仵作的。”

“仵作?!”卢三公子一行人闻言纷纷退后,一脸嫌弃。

“又买鬼宅,又交仵朋友,你们一家人可真奇怪。”卢三公子顿了顿又道:“把通关文牒都拿出来瞧瞧。”

其余几人都拿出了文书,到昭音这里时,她面露难色道:“三公子,小的貌似把文书落在聚珍斋,我明日去取可好?”

“丢了文牒可是要交罚金的。”三公子甩着腰间的蹀躞道。

“交交交。”吴昭音从口袋里拿出一锭银子交到三少爷手中,见其没有收手,又交了一锭,珠儿在一旁攥紧了拳头。卢三少一边得意,一边感慨眼前男子的手竟如柔荑般细滑,竟一把抓住。幸而吴昭音迅速挣脱,尴尬笑道:“三公子莫开玩笑呀。”

卢三公子也尴尬得笑笑说:“本公子担心手滑而已。”一众手下在后面一脸惶恐。“你们当真没在宅子里见过其他人?”

“没有没有。”吴昭音一行人齐声道。

“撤吧!”卢三公子带着随从大门快步离开。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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