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雨淅淅沥沥的逐渐小了，再晚些时候，就如细细的毛刷轻轻拂过脸颊，水水的湿湿的，甚至都不会汇聚在一起，只是一颗颗晶莹的小水雾吸附在脸上。

芊雪早早的躺在床上睡去了，珈玥将燕夙情扶到自己房间，虽然燕夙情现在不大有精神，可毕竟明天芊雪就要出嫁，心里万分的不舍得，守在床边痴痴地看着芊雪。

此时的珈玥够忙的，明天芊雪要穿的喜服、燕夙情要穿的衣服、还有各自的发式、鞋子，虽然不过是寻常的，可也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珈玥右手拿着熨斗，左手抻展大红色的礼服衣袖，仔细地熨烫，芊雪今天穿过了，难免有些褶皱。

屋中只有木桌上的一盏烛灯发着微弱的光，等下的三个佳人影，一躺一坐一立，却安静地出奇。

猛地燕夙情咳嗽起来，好似有什么呛到一般，整个脸都咳的红了起来。

“娘，我给您倒点水来。”珈玥放下熨斗，正要开门，却听“哐当”一声，房门被踹开。

冷冽的寒风席卷整个屋子，又阴又冷，夜的宁静被这一声彻底划破，月下的一抹孤影立在门口，他的发丝随风凌乱地飞扬，环绕在周身的冷气，如沉寂了千年的冰封，在这一刻消融。

“是箜儿吗？”燕夙情坐在床边是看不到门口的，可她却本能地问出了这一句，也许，她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再祈祷，林箜出现在家中的样子。

“陈嚣竟然不在家！”黑暗中的身影冰冷地甩出这样一句，显然，他是去陈家寻过仇的，他周身的缠绕着地狱般的阴晦，这一句话说的并不急，却足以穿透人心。

林箜的脚终于踏入房间，烛光映在他古铜色肌肤，五官如刀刻一般俊美，幽暗深邃的冰眸显得狂野不拘。

“哥哥！”珈玥原本是要出门取水的，这一来正冲着房门站着，自然最先认出了林箜，便了唤了一声，这一声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怯弱，自珈玥小的时候，面对林箜就有些胆怯，更何况，今日的林箜满是杀气，无论珈玥如何说服自己，林箜一定是知道了芊雪的事去找陈嚣寻仇了，可她依旧觉得，林箜的眼神是盯着自己的，恶狠狠的，要把她也坠入地狱的深渊。

燕夙情听到珈玥这一声呼唤，站起身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她不能相信，林箜真的回家了，她不敢相信，此时林箜就站在她的面前，燕夙情掉下泪来，猛然跑到林箜的身边，伏在他的胸膛失声痛哭。

林箜没有说话，只是单臂揽住燕夙情的肩膀，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珈玥，冷厉的目光，让珈玥胆战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燕夙情的哭泣声渐渐停歇，也许，她想和林箜好好说说话，满肚子苦水无人诉，亦或者，她只是想问问林箜，他过得好不好，如今这样的情况，有一个是好的，也能让她有一丝安慰。

林箜将燕夙情扶到椅子上坐下，果然转过身对着珈玥一步步逼近，他强大的气场，让珈玥不住的后退，珈玥不明白，林箜是怎么了，但她知道，林箜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在退无可退的时候，林箜一把拉起珈玥的手腕，用力一拽，珈玥的手臂连着上身被拽的生疼。

“给我滚出去！”林箜终于大喝一声。

珈玥用力地挣脱林箜的手，可他手上的劲紧紧钳住珈玥的手腕，无论珈玥怎样拉扯，都松不开，只得被林箜拖拽着，往门外拉去。

“箜儿！”燕夙情大喊一声，这一声，惊醒了芊雪。

梦中醒来的芊雪揉揉自己的眼睛，缓了缓神，便见到林箜在拉着珈玥往外走，喜得什么时候，也不穿鞋子便跑到林箜身边，说道：“你为什么只和她玩，不和雪儿玩，也拉雪儿！”

林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芊雪，他无法接受芊雪被人欺负的事实，虽然他得到的消息是芊雪与珈玥都被陈嚣欺负了，可他只在乎芊雪，如今，珈玥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芊雪却……

即便是几年未见，林箜也能感觉到芊雪的异常，乖巧可人、举止娴雅的芊雪，怎么会有如此的要求。

“雪儿。”林箜的另一只手伸向芊雪的脸颊，原本凶狠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而充满怜爱。

芊雪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手吓得向后退了两步，“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娘，雪儿怎么了？”林箜问道。

“她……”燕夙情哽咽了，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女儿的厄运，是何其艰难，“她……疯……了！”

“什么！”林箜的双目充满血色，怒火充斥着整个头颅，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的珈玥的手腕，只觉得要被他狠狠捏碎了，即便这样，珈玥却不敢哼一声，说一句。

“是这个害人精，都是因为这个害人精！”林箜大喊道。

“你胡说什么！”燕夙情从未如此有失庄重的大喝道，“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她是吗？”

这一刻，仿佛时间凝滞了，他的反问，燕夙情没有回答，甚至陷入了沉思，正因她的一时语塞，让珈玥感觉很不好，林箜从一进门来伤害的，不过都是她的皮肉，这一句反问，戳中了她的心。

“四岁的孩子，是有记忆能辨别事情的。”林箜对燕夙情说道，“咱们一家人生活在无名的小山村里，幸福安宁，母亲慈爱，父亲虽是对我很严厉，我却也知道，那是他老人家恨铁不成钢，练武的事决不能有一丝马虎。”

林箜说着说着，泪光闪烁，眼睛里噙着蒙蒙的泪水，他强忍着不让它跌落。忽然，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珈玥拉到自己身边，怒目而视道：“若不是那个月夜，父亲将她抱了回来，咱们家为何要颠沛流离，都是因为她，才让咱们一家人过上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

“不可能！不可能！”珈玥大喊道，“你一定在骗我，从小你就讨厌我，所以才说这些话来骗我！”

林箜甚至都不屑于解释和肯定方才的话语，对于珈玥，他从来都是无视的。

“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父亲一向身体康健，又有武艺傍身，怎么会身感恶疾，一夜暴毙。”林箜一把扯住珈玥的下巴，恶狠狠地又道：“她害死了父亲，如今又来害雪儿，你这个害人精，我今日一定要把她卖到青楼去，从此与咱家再无瓜葛。”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林箜的脸上，林箜竟然动也未动，“你怎么会这么想！”任由燕夙情如何，林箜依旧不放开钳着珈玥臂膀的手。

“娘，你告诉玥儿，这不是真的，哥哥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没有害爹爹，我是你亲生的女儿，是姐姐的同胞妹妹！”珈玥的双腿一时间软弱无力，滑跪到地上痴痴地问着燕夙情，她祈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期待她给自己一个希望。珈玥无法相信自己并非亲生的事实，家人是她视如生命一般的人，怎么可能，爱她的父母都是假。

燕夙情含着泪俯下身子捧起珈玥的脸颊，额头轻轻抵在珈玥的额头上，她的口中不住地念着：“玥儿，我苦命的玥儿。”她没有肯定，没有否认。

林箜的手再次用力，这一次直拽的珈玥只觉得胳膊就要脱臼，就要被他卸了下来。珈玥跪在地上，他便拖着她向外走，燕夙情无法阻止林箜，一躬身子抱住珈玥，若要拖走，连自己也一同去吧。

芊雪只觉得好玩，便也躺倒燕夙情的背后，搂着燕夙情的腰，这一来，林箜一拖，便是三个人一同在地上滑动，林箜虽是正在气头上，但也心疼母亲，心疼芊雪，怎忍心连着他们在地上一起拖着走，于是一把甩开珈玥的手，跨过珈玥的身子，蹲下身抱起芊雪。

芊雪起初挣扎了几下，不知他在芊雪脑后怎样轻轻的捏了一下，芊雪便昏昏睡去。

“跟哥哥走，离开这个受苦受难的家，娘只疼那个害人精。”林箜横抱着芊雪，缓缓走到门口，燕夙情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芊雪带走，又去拉住林箜的衣摆，喊道：“你不能带雪儿走。”

“不是雪儿就是她，我绝不会让她再祸害雪儿，娘，你选吧！”林箜不火不恼，这一句话说的异常平静，仿佛是今晚最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这怎么能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绝不会放弃珈玥、更不能离开芊雪啊。

被燕夙情紧攥着的衣摆已经起了深深的褶皱，林箜背对着燕夙情，背对着珈玥，怀里抱着芊雪，他没有再向前踏出一步，也许他也在等待，等待着燕夙情选择芊雪，那他会将芊雪安稳的放在床上，他只是想证实，母亲是爱芊雪的，爱她胜于一切。

阴霾笼罩在珈玥的上空，方才林箜的话，绝不是儿戏，一时间面对自己并非亲生的事实，任谁都无法接受。

珈玥痴痴地趴在地上，她只看到母亲在落泪，她只看到母亲在挣扎，脑子里竟然完全分析不出，如今是怎样的状况，她只觉得方才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将她重重击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