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青年嗤笑一声,眉眼凹陷得深邃,审视的目光,锐利如箭雨,“你骗谁呢?”说罢,转身就走,全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江秋儿气恼,忍气吞声,缠着男人不放。

“我对天发誓,我江秋儿若是骗你,我……我……我以后吃不饱饭,嫁不了世子。”少女满身污秽,像流落多久的小乞丐,可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

赵蛮子闻言,斜睨上下打量她一番。

黑压压,透着不信。

江秋儿深感羞辱,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想着他不过是喜欢斗殴的泥腿子,不需跟他计较。

可赵蛮子却懒散地双手抱胸,眉眼上扬,不屑一顾地道:“你当我是蠢货,信你?”语毕,转身离去。

江秋儿咬紧牙关,不想功亏一篑,干脆跟在他身后。

他去哪里,江秋儿跟在哪。

几个时辰后,江秋儿跟着他走出了城内,四周渐渐人影稀疏,乔木阴浓,偶有野鸟啼叫,杂草乱石,七横八错。

她心中甚为惶恐,双手抱胸,咬紧唇,盯着他高大的身影,踌躇几下,仍然跟在他身后。

反正她身无分文,只有一支簪子,若他胆敢做出不轨之事,定当好生给他教训。

江秋儿攥紧藏在掌心的簪子,步履加快跟上,前方的赵蛮子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明目张胆尾随。

赵蛮子一路径直往西,来到一处荒凉断桥上,方才停下,斜瞥身后的江秋儿,冷嗤一声,“跟我走了三个时辰,倒也有毅力。”

江秋儿听此话,还以为他松嘴,欲开口时,却看到赵蛮子竟从断桥翻身一跃而下,吓得她脸色一白,急忙冲到桥边。赵蛮子稳稳当当坐在小船头,冲她挥手一笑。

船头有位老人在划动船桨。

“你是故意的?”江秋儿急得呐喊。

“你把我带到这里,我人生地不熟,你不怕我出事吗?”

江秋儿不甘心地冲他大喊,半个身子倾斜在断桥的绳边,几乎只要再弯一下,遍折入河底。

赵蛮子:“你的死跟我有何关系。”

“你……”江秋儿怒视他。

赵蛮子眉眼轻佻,漫不经心道:“这世道死的人这么多,我跟你又是陌生人,你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对了,我可没钱给你收尸。”

他抬抬头,眉眼混不吝的青涩,令江秋儿恼怒不已,遑论此人还敢吓唬她。

“你可知这河有别名,叫万骨河。河底埋的尸体数不胜数。”

江秋儿后退几步,色厉内荏道:“你别胡说八道。”

她此话一出,却听到赵蛮子满不在乎嗤笑,“小乞丐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说不定我会好心回来给你收尸。”说罢对着老翁道:“胡老,走吧。”

江秋儿真的会有人像赵蛮子无耻,心中痛骂他的同时,不由环顾四周。

也不知是不是赵蛮子说得话是真的。

她感觉阴风阵阵,瑟缩着身体,河面静谧,杨柳依依。

江秋儿不敢待下去,原路返回,却因不识路,也不知走了几时辰,双腿酸麻,疲倦涌入心间,再看天色渐黑,若是再走不出去,晚上便要在野外过一晚。

深更半夜,野外有野兽出没,之前逃亡,她都是找破庙或强忍睡意,不敢在外睡下。

可四下无人,她人生地不熟,又能怎办?

江秋儿绝望地坐在溪边,想到这段时日遭遇的点点滴滴,食不饱腹,又无容身之地,不由悲从心来。

也许那日,她应该就死在金玉楼,便不用遭罪。

江秋儿泪眼朦胧,心中的绝望化为溪边的柳树枝条,裹挟着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勒紧于天地间,华为白骨,与泥土做伴。

-

乘坐在渔船的赵蛮子,躺在船尾,双手枕在脑后。

老翁划动木桨问道:“你将人抛在岸边,不怕出事。”

“她一个乞丐能出何事?况且她要是聪明点,循着回去的路离开不就行了。”

赵蛮子早就发觉身后有个小尾巴跟踪自己,若是今日不甩掉,怕有麻烦缠身,才出此下策。

老翁:“万一不识路呢?况且前几日载外甥路过万骨河,看到岸上有豺狼虎豹出没,万一出岔子,可怎么办?”老翁言尽于此。

赵蛮子不为所动,“出事也算她自找。”

老翁听他没心没肺,不好劝解,划了半个时辰,到达了停靠的岸边。

他佝偻着腰,晃晃荡荡地转身,发觉赵蛮子竟一跃而下,不知要去何处。

“你……”老翁正开口。

赵蛮子已经不见踪影。

-

江秋儿正绝望地哀伤,忽然听到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漫不经心地道:“小乞丐,你怎没死?”

“你才死了。”江秋儿擦擦眼泪,仰起头,不想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赵蛮子俯身,露出嫌弃,“你哭得都成小花猫,真丑。”

“要你管。”江秋儿眼睛通红瞪他,该死的泥腿子,把她诓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折返回来看自己的窘迫。

江秋儿恼怒,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溢出。

赵蛮子眉头微微皱起,唇角拉下,冷嗤一声,“我又没有欺负你,你怎么又哭?”

“你就是欺负我。”江秋儿怒斥于他,水光涟漪,像三月三的春风斜雨,漏在水清湖面。

赵蛮子抓了抓头,觉得眼前的小娘子哭哭啼啼,不耐烦地道:“我可从不欺负女人,是你先尾随我。”

江秋儿没搭理他,照样哭得梨花带雨,听得他眉头竖起,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哭。

赵蛮子蹲下,黑影拢住江秋儿的全身。

“再哭,弄死你。”

他凶神恶煞,止住了江秋儿的啼啼哭哭。

赵蛮子这才满意地道:“老子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带你回去。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一个人留在这里,被豺狼虎豹吃掉,可不关我的事情。”

赵蛮子说罢,起身便离去,可没走几步,发现江秋儿一动不动,小声默默抽泣着,听得人心烦躁。

他也真是鬼迷心窍,不过是个小乞丐,管她作甚。

赵蛮子冷哼一声,说走就走,全然不顾及身后的江秋儿。

天地之间,江秋儿就像是被抛弃一片浮萍,孤苦无丁,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夜色压得喘不过气来。

江秋儿攥紧双手,嗓子都哭哑了。

她不知为往后余生,如何走下去,悲观地在想,也许上天注定她迟早要死去,所以为何苟活呢?

江秋儿甚为迷惘,喉咙里的痒意更令她十分难受。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望向潺潺溪水,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青年的冷声:“小乞丐,我不过是试探你,你怎么不禁吓?”

江秋儿没搭理他,趋往溪水。

身后的赵蛮子眉头打结,双手抱胸的手不禁放下,冲到她的跟前,吊儿郎当道:“你别想不开跳河。我可不想有人死在我面前。”

江秋儿口渴,懒得跟他谁说话,一心想要去溪水舀口水喝,奈何赵蛮子误会,挈住她的臂弯。

“渴。”江秋儿嗓子嘶哑地道。

赵蛮子从腰上大大方方递给她一瓶葫芦样式的酒壶,江秋儿没有接过,狐疑地望着他,却听到他懒洋洋地道:“里面是水,放心毒不死你。”

江秋儿踌躇一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全当信他一回,接过他的酒壶,一饮而尽。

喝完后,江秋儿将酒壶还给他,却听到赵蛮子漫不经心地道:“你喝完了,我带你回去。”

江秋儿不为所动,含着水光的眸子望着他。

“我难得发善心,你怎么还不走。”

“我想让你收留我,你别动怒,我说过我会给你银子,你要是不信,我给你这枚簪子当抵押。”

江秋儿看他皱眉,连忙解释,心一狠,将全身仅有的一枚染血的金簪子给他。

“你别看簪子脏兮兮,其实簪子是金簪莲花,能换诸多银子。”江秋儿将金簪莲花塞在他的掌心,眼底流露念念不舍。这是金姑姑在她五岁进金玉楼里赠予她的。

也是从那起,她一直留在金玉楼,再也没有过苦日子。

为了他能答应,江秋儿忍痛割爱,将金簪莲花递给他。

赵蛮子满不在乎,瞥了一眼,嘲讽道:“我又认不出金子是真是假,万一你诓骗我怎办?”

江秋儿气得脸红,语气拔高,“我才不会骗人。”

赵蛮子斜瞥她,一副俨然不信她。

江秋儿委屈的眼眸泛起泪花,宛如珍珠一串串,坠入泥土。

赵蛮子看得眉头皱起,冷声道:“不准哭。”

江秋儿听闻,哭得更凶。凭什么他不让自己哭,自己就不哭。

眼见哭声嘈杂,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有永不歇停的意思,赵蛮子双手抱胸,冷声道:“好了,我答应你。”

江秋儿闻言,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瞥他,见他不耐烦,低声道:“你说是真的?”

“我从不骗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小乞丐。”赵蛮子冷声道,唇角下压。

江秋儿收敛哭声,颔首道:“好。”

“……”

见她迅速不哭,赵蛮子狐疑地道:“你是不是骗我。”

岂料,江秋儿撇撇嘴,眼尾耸下,眼看她又要哭,赵蛮子头痛地道:“好了,不准哭。”

“我收留你,送你回长京可以,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青年身高八尺,一缕清风拂起他的乌发,鬓角的碎发因此露出眉眼的深邃和青涩,“你听好了。以后我们对外以兄妹相称,平日里你不准动不动就哭。”

江秋儿不满地颔首。

赵蛮子双手抱胸,凝视眼前脏兮兮的“小乞丐”,漫不经心道。

“第二,以后你必须事事听我的,我让你往哪走,你就要往哪走,你放心,我接下你的要求,就会答应你。”

江秋儿颔首。

“第三,我送你到长京,赏银必须有六百两。”赵蛮子狮子大开口。

江秋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道:“你打劫啊!”六百两,可真说的出口。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反正这世道护送一个小娘子,本就难上加难。”赵蛮子斜瞥地道。

江秋儿思忖一会,点头应下,六百两,徐氏应当承担得起吧?倘若徐家不认怎办?

她觑眼赵蛮子,见其灰布难掩粗犷的身形,压下忧心忡忡,“好。”

赵蛮子目光落向东边,眉眼微微上扬,恣意飞扬。

“跟我走吧,小乞丐。”

夕阳西下,枯木残风,赵蛮子和江秋儿的影子,在霞光衬下,斜斜映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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