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给她一袋银子

“休想!”辰辰一招手,一群婢女和仆从齐刷刷挡在了明湘面前。

他们有人是繁峙县的汉人,有人是从草原进来的鲜卑人、猃狁人,有人是繁峙县本地的狄族人,唯独没有乌桓人。

他们大部分的乌桓人,只替本族乌桓人做事,十分瞧不起异族人。

乌桓兵野蛮,后院的这些人手里也没有武器,根本拦不住。

达达鼻孔朝天:“哼,你不过是小小赤狄女人,皋落甲氏依附乌桓生存,这军中有人学乌桓话,有人学中原官话,你看有人学赤狄话吗?”

明湘被乌桓兵粗暴地架住两条手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从主屋门口拖下了台阶。

“辰辰夫人再敢与我作对,等父亲醒了,我就去他面前状告你们皋落甲氏不服管束。”达达抬手,“给我打!”

“慢!”一位汉人谋士冲了出来,拦在达达面前,他开口,那些乌桓兵有些忌惮地停了下来。

“大夫已经在诊了,主公的瘫痪是否与明湘姑娘有关,很快就见分晓。若真是明湘姑娘动的手,无需王子动手,我等自会送她下黄泉。”

明湘抬头看去,那位替她开口阻拦的灰袍汉人就是领她去花厅的那位。

“王先生,你最爱让人等了,你让父亲等这等那,结果只等来了晋军攻城。”达达看他的眼神也不友好,“什么静待时机,还欠东风,繁峙县都秋天了,哪里有东风?!做什么事都不痛快,不过是全凭一张汉人的皮,用些咬文嚼字的花言巧语迷惑父亲的废物罢了。”

达达毫不忌讳地一统输出完毕,周围的汉人谋士和汉人府兵齐齐脸黑,而天生骄傲的小王子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就是如此桀骜。

好AOE,绝世T才。

当了T,就不能再当DPS了哦。

明湘咬着牙都按不住上扬的嘴角:“嘻嘻,把乌桓族以外的人排除在人治的军纪章程之外,当做你达达个人家产中的牛马牲畜随意处置,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主公的威压,你会怎么对待异族人呢。”

乌桓王要是能动弹,少不了给达达一顿抽了。

达达破口大骂:“住口!给我掌嘴!”

乌桓兵正犹豫着抬手,但是看见王先生带来的汉人府兵做出了抽刀的动作,他们又止住了。

内讧要被罚的,军令如山。

王先生舌灿莲花,能保对面动手的汉兵,达达王子保不了他们。

“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吗?!”达达气急败坏,“你们是父亲给我的乌桓精锐,为什么要惧怕那些汉人?!”

作为乌桓王第三个儿子,达达,一个唯乌桓族之上的纯血乌桓马尔福。

不喜欢异族,对汉人尤其仇恨。

“达达,你为什么讨厌汉人?因为乌桓军里的汉人越来越多吗?还是因为你的汉文功课太差劲,常常被主公拳打脚踢?你不敢恨比你强大的父亲和哥哥们,你就把这种愤怒转嫁给了汉人。”

明湘敢说这些话,就是看准了场上有汉人罩着她这点,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不趁机狐假虎威一把?

她相信,大家会喜欢她这个嘴替的。

果然,汉人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王先生闭上了眼,偷偷地点了一下头。

嗐!

都说那么多了,也不差最后一句。

“当然了,达达王子能有今天大闹后母内院的底气,想必背后也少不了一些乌桓族老的鼎力支持吧?”

明湘可不是阴谋论,因为她现在背后就是汉人呀!

都是将心比心。

汉人中的几位谋士立马甩了脸色,作为日常沟通乌桓王高层的人,明湘说的这些话他们只会感触更深。

唯乌桓贵者、仇汉者,何止达达一人!

那些对达达等歧视汉人的乌桓人的不满和憎恶,日积月累至今已然达到了一个极限。

达达年纪小,城府浅,一副“糟糕!我被看穿了!”的样子不做粉饰:“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这个刺杀父亲的汉人刺客到底在乱说什么?!!!”

王先生维护明湘之心更甚:“都说无凭无据,怎可对明湘姑娘扣下刺客的帽子?更何况,明湘姑娘通晓中原官话、乌桓话和阜落甲氏话,包括赫莫儒将军在内,皋落甲氏的官话都是她教的,她在乌桓王部下三族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连接作用,是乌桓王权势力中的功臣。这也是主公昨日设宴款待明湘姑娘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一位苏谋士跟话:“退一万步来说,明湘姑娘就算是刺客,那也是汉人与皋落甲氏内部出现的问题,达达王子没有权力越过我们汉人与皋落甲氏两个阵营,对她肆意处置。贸然打杀,损失的情报谁来赔给主公呢?”

看到有汉人愿意带皋落甲氏玩,辰辰也上前半步,昂首挺胸掺和一嘴:“明湘姐姐是我们所有皋落甲氏的亲人,我们不同意你这个乌桓王子强闯皋落甲氏夫人内院,对明湘动用私刑。更生气王子对皋落甲氏的不敬,你能告状,我也能!”

这时候维驹赶过来了:“达达!你的父王没有死,你的兄长也还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他带着皋落甲氏留守内城的所有壮丁和武器,与达达的乌桓亲兵咫尺对峙。

三方兵力都到场了。

乌桓王最倚重的军师王先生、乌桓王最宠爱的新欢辰辰夫人,乌桓王最不满意的逆子达达王子……

结果再也没有了悬念。

看着达达吃瘪的样子,明湘得意地把话绕回来:“等到大夫诊断结束,要是乌桓王瘫痪一事与我无关……”

站在族人之间,辰辰指着达达:“那就把你的兵权一分为二,送给你的两个哥哥。”

“若是你不愿意,”维驹掏出了赫莫儒的信符,“赫莫儒将军如何放心守城,我们皋落甲氏一族不是送上门给你当奴隶的!”

王先生淡淡说:“繁峙县能被乌桓军迅速攻占,和城墙的年久失修有关。城墙现在还没有修完,晋军就攻城了,达达王子,临阵逼反一员主将,造成的后果唯有以死谢罪方能平息众怒……”

“够了!”达达鼻子要喷火了,他敌视着周遭的所有异族,慢慢往后退去,“你们汉人奸猾狡诈!给我等着!”

他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他的亲兵也终于松了口气,跟着撤下。

院里的其他人纷纷放松下来,王先生对众人说:“走吧,我们也去正厅等消息。”

他们刚到,乌桓王瘫痪的原因就找到了。

几位大夫的诊断结果相同,明湘和众人聚集在正厅,向大夫们了解情况。

“这个季节的风不能吹久,就是平常盖被睡觉也要避风,更不要提乌桓王喝了四斤的汾酒,还脱了衣袍,赤身睡在四面透风的正厅里。”

“以后不要大晚上喝酒吹风了,就算穿了衣服,也会被吹面瘫的。”

“山西秋冬时节的风就像无形的钢针,会刺到筋脉里使得筋肉僵硬,所以不能吹太久,尤其是晚上,晚上容易途中睡过去,不留神就吹到天明了。”

乌桓王嗜酒,又爱在花厅小楼上看风景,在座的所有人都去过花厅,眼前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宴厅四面门窗大开的画面了。

显而易见,这次的瘫痪,是乌桓王自找的,明湘的嫌疑洗脱了。

沉沉的一片铁甲步声靠近,大王子和二王子率亲卫回府看望乌桓王。

“怎么回事?”大王子二十五岁,干瘦如铁,下巴满是胡茬,眼神十分坚韧锐利,颇有下一代雄主的气概。

二王子二十四岁,也是寡言少语不怒自威的形象,他跟在大王子身后,是他大哥的拥趸。

达达指着明湘怒道:“是她!昨夜父亲在花厅宴请那个叫明湘的汉女,放任喝醉的父亲在花厅里吹了一夜的风,把父亲冻瘫痪了!她是晋军的刺客,她故意这样做的!”

大王子谁也没看,闭了闭眼:“把昨夜去过花厅的人都找来,我先去看看父王,二弟,走。”

明湘在人群中望着那对显然感情不错的兄弟,又瞥了被冷落在边上的达达,最后去看辰辰,冲她挑眉。

大王子有令,所有人都不许走,正厅挤满了人,闲来无事,各自成群,纷纷扰扰。

辰辰和明湘也在一旁收卷的帘子前小声说话:“大王子是大夫人生的,二王子是三夫人生的,大夫人是乌桓王的后母,三夫人是乌桓王的嫂子,两位夫人感情好,儿子感情也好。”

“等等……”明湘要捋一下。

所以说,乌桓王以前还有个爸爸和哥哥,不过他们死了,乌桓王继承了父兄的妻子。

啊……乌桓王以前有个爸爸……

这种句子她怎么想出来的,明湘晃了晃脑袋,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了,这就是乱世吗,好厉害的样子……

辰辰不知道明湘在想什么,又说:“三王子是五夫人生的,五夫人的母族在老乌桓王死后争过一次权,也是那时候,乌桓王的大哥中毒身亡。后来乌桓王娶了五夫人,双方关系才缓和下来……”

大王子和二王子从房间出来,那狩猎的眼神精准定位到了明湘:“你,出来,说说昨晚和大王在花厅的事。”

明湘出列,她还有些精神涣散,看起来很老实很蠢萌:“主公让我喝酒,请我吃烤羊肉,期间喝了很多酒,我醒过来就在隔间的床榻上躺着,又饿极了,于是下楼想要去吃早饭,出来正好遇见辰辰夫人,就跟她回去了。”

大王子盯紧她:“喝醉之后的事没有印象了?早上起来见到大王了吗?”

“没有,大……主公直劝酒,我不胜酒力,三两杯就倒了,醒来也没见过大王。”明湘说的是早上和婢女们对好的说辞。

花厅的隔间就是楼梯口的一个杂物间,一个门通向宴厅,一个门通向楼梯口。

乌桓王在宴厅被吹到瘫痪,明湘不是花厅婢女,没发现也没问题。

大王子和二王子交换了眼神,结合大夫说的话,以及乌桓王那些深入人心的陋习,他们也不觉得这个人是刺客。

王先生提议:“再问问花厅的婢女和值卫,也就水落石出了。”

一群汉人附议。

婢女的代表上前低头俯身,卑微交代:“回大王子、二王子,明湘姑娘比大王醉得更早,先行到隔间歇下了,大王喜爱汾酒,留下又喝了许久,直到丢杯。我们想要去搀扶大王到隔间休息,奈何大王警惕勇武,我们都不能近身……”

乌桓王值夜亲卫也十分自责,早知道他就放辰辰夫人进去了:“是大王不让任何人进入,辰辰夫人来过一回,属下不敢违抗王令……”

辰辰也出来说话:“是啊,不过婢女托我送一张被子来,那时大王就已经醉了。”

婢女和亲卫都点头,证实了辰辰的话。

“大哥,”二王子直接盖棺定论,“父王的病与他们无关,明湘姑娘不慎酒力是人之常情,亲卫遵守王令也是好事,父王醉酒后不让人近身,就是你我一起上也要费些力气,婢女也是无奈。”

他心里又说,明湘也有些运道,这都能逃过一劫。

乌桓诸位族老也在场,达达还要挽尊:“二哥!你这分明是要拉拢汉人!居心不良。”

二王子皱起了眉头。

大王子呵斥:“住口!你现在连兄长也敢攀咬了!”

明湘也是你一口我一口,礼尚往来:“你分明是想借机表现孝心争宠,再隔空拉拢仇视异族的乌桓势力,说什么汉人做事不痛快,我看你的心思也挺花,比汉人更不痛快。”

乌桓只讲父子相残,达达讲孝的确是为了争宠,那就是想和兄长争权了。

辰辰想起了他们在院子里赌的内容:“当初说好的,要是明湘姐姐不是刺客,你就要把你手上的兵力一分为二,送给你的两位兄长。”

大王子怒喝:“达达!”

二王子恨恨看向这个草包弟弟,阴狠地说:“难怪你对我张嘴就咬,原来是因为不想认账。”

一直坐山观虎斗的乌桓族老们终于出手调和,正厅里叽里咕噜的乌桓话听得大家头痛,纷纷借口告辞。

后面就是乌桓王室的内斗了,明湘功成身退,退的时候看到了汉人谋士集团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王府里面真是热闹,都快让人忽略城外还有一群将士在用命苦守。

明湘回到了皋落甲氏一族聚居的巷子,维驹请她吃饭。

吃腌鱼大餐……

“非要吃吗?”明湘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腌鲟鱼皮,鲟鱼本来就臭,还要做成腌制食品,臭味折磨了明湘整整一年。

喜欢做腌鱼的只有几片苦水地区的人,这些地区的地下水又苦又咸,用它来腌渍鲟鱼,是当地的一种偷盐行为,由于这种盐也不是很好的盐,没有市场,腌物也不算私制盐,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人们吃的不是鱼本身,而是保存在它身上的盐分。

但是好难吃。

又是想赵暄的一天。

乌桓王的面瘫需要扎针七日,上身的瘫痪有些棘手,不知道要多久能恢复,大王子让二王子即可带兵护送乌桓王返回幽州,辰辰随行。

大王子率一队乌桓精锐前往繁峙县东方的平型关布防,繁峙县城里,乌桓势力就只剩达达和他身后的两位族老。

乱不乱的,反正百姓都盼着晋军赶紧来。

隔壁屋的辰辰父母在清点家里的腌鱼。

辰辰母亲叹气:“辛苦钓的鱼、打的水,腌了那么些年,吃不完就可惜了。”

一墙之隔明湘听到了,她吐出一口浊气,胃里残存的腌鱼的那种腥苦味反了上来。

她被熏得翻起了白眼,腌鱼,带不走真的不可惜。

一天一夜,晋军结束了第一轮的攻城。

繁峙县城墙年久失修不是王先生用来吓唬达达的,有人从前线回来,和大家说:“西门已经退守翁城,城墙外侧已经被晋军烧裂了了一层墙皮,裸露出来的土砖上裂痕清晰可见。”

大家听着揪心,一位抱着孙女的老太太问:“将军守的是哪里?”

皋落甲氏只有一位将军,就是辰辰的大哥,赫莫儒。

辰辰母亲答:“他守南门外面,好歹没让对面的晋军上岸,我们自己的人都还活着。”

大家又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日,赫莫儒差堂弟回来传话:“收拾东西回灵丘。”

辰辰母亲吓了一跳,又有些害怕:“可是大王子在平型关布防,他会放我们过去吗……”

小堂弟哑口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唉——先收拾东西吧!实在不行就往恒山里面钻了,什么山不是山呢?”

小堂弟的话非常可行,鬼方老传统了,太行山能钻,恒山当然也能钻。

晋军攻打的是繁峙县西面和南面,北面只遭到过两次小小的袭扰,皋落甲氏集中力量,出城不在话下。

又过了一天,达达和他的两个族老已经带着六个亲卫往平型关溜了。

西门陷入混乱,晋军见状放弃了县城南门,集中兵力突破西门。

赫莫儒召集了手下剩余的兵力,带着整顿待发两日的族人,趁夜色从南门离开。

大伙儿在打包袱,明湘带着她的两个包袱,早早等在皋巷口。

车来车往的大街上,店铺门户紧闭,当地老百姓不会跑,关店是为了避免被逃跑的人抢物资。

一辆骡车打她面前经过,明湘瞪着车夫的脸,眼珠子要掉出来了,那不是载她从代州回繁峙县的车夫吗?!

脚背一痛,是车夫砸下来的一个钱袋子。

等她把钱带捡起来后,骡车已经走远,明湘眼睁睁看他拉着一车草垛拐进了西北的角楼方向……

这个车夫是晋军的人!

晋军已经潜进来了,繁峙县已经成了窟窿,赫莫儒不用再守了。

手里的这钱袋和乔恒砸她那个一样,里面也是碎银。

他们托人来送钱,说明人在代州,没有到场。

皋落甲氏集结完毕,明湘跟着大部队往赫莫儒说的南门赶去。

她不禁抬头去看,两行瓦檐之间划出一线云天,原来在逃亡路上,很多时候连城郭上的战火都看不见。

是晚饭[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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