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失去了食欲，程小木放下筷子，低着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餐桌。林寒将对面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猜测是不是今天自己做的饭并不符合对方的口味。
“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很好吃。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这么好。”
久违的一声称呼并没有让林寒感到欣喜，而是心情更沉重了些，在他的预想当中，这应该是自己在对方接受道歉之后得到的奖励。眼瞧着程小木的眼中逐渐泛起泪光，林寒瞬时慌了神，
“小木……你怎么了？”
“哥，四年前是我不对，误会了又不说，我向你道歉。谢谢你不计较，还让朋友和家人和之前一样一直照顾我，我想……我不能一直在你的庇佑之下，总是需要成长的。”
“不，我……”
“我生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治了四年了还没有好，我想或许我们都应该接受现实，就是好不了了，”
程小木吸了吸鼻子，抑制不住的哽咽声像是要将说话的声音吞没，
“好在，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之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愿意的话叔叔阿姨姑姑我们还是家人……”
“小木，那只是一个误会，你要因为这个和哥哥划清界限吗？”
“不只是这个。这几天我尝试着去忘记这四年一样的和你相处，想要将自己积攒下来的情绪都锁起来，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林寒，我很清楚四年前为什么在那么多选择当中你选择去了盛京，也很清楚四年前我为什么会生病，只有不再绑在一起，我们才都会将问题解决，你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一直陪着我的，我也需要面对……艺考失利带来的后果。”
“所以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放弃我们的感情是吗？陈无和洛雪和我说你在做兼职，我知道你很想要独立，想要自己承担一切，但你还小，而且你难道不想再去深造给自己一个弥补自己的机会吗？以后你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现在请先依靠我好吗？”
林寒望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动容，但得到的结果却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就到这儿吧。”
“这是什么意思？”
林寒私心希望这是代表着争吵的结束，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思维能力，明明无论是面对周围的朋友还是合作方，他都能很容易的感知对方的情绪和想法，可他好像看不懂程小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字面意思，我记得你在我的日记本中曾写过一些祝福的话，那时候我刚结束糟糕的考试回来，躺在床上看你写给我的东西。玫瑰不止于花园，当时看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感动的，我认为我能逆转结局，但是四年了，心境早就变了。我本不是玫瑰，也成为不了玫瑰，亦无法成为荆棘中生长的蔷薇，我努力过，但好像没办法在一次次受挫过后仍旧坚持在原地，有些事情需要做个了断，而你，需要与真正的玫瑰相配。”
说话的人不再看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细看些，能看到里面奶白色的液体在颤，程小木在发抖。
“我没想到我的那句话会对你影响那么大，对不起，小木。但我不想结束，无论未来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可世界不是温室，没有庇佑的花终会在经受风雨后变得残破，无论顽强地生或颓然地死。”
“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丢下四年，如果我能够想得再清楚些，或许一切就不会如此了。”
男人懊悔地搓了搓头发，他不敢再去看对面人的一举一动，怕心会碎得彻底。
“所以丢下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哥哥？四年了，明明每一年过节你都会回到鹭岛，为什么总是避着不见我？我想着你会忙，不敢给你发消息打扰，可后来我发现或许你根本不想再跟我牵扯上任何关系。”
“我……”
“林寒，你讨厌我吗？”
“不，小木，我……”
“那你喜欢我吗？”
林寒愣住了，他很想将自己的答案就这样直白地讲出来，但就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样，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响，诡异的安静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四年，整整四年程小木都没见到过林寒的半点影子，甚至每次他回到林家吃饭的时候，也没能从林父林母的口中听到半句他回来过的消息。前两年他还会想，实在不行把人抓住，问个清楚算了，后面干脆放弃，觉得人至少不能这么贱，上赶子地去招人嫌，原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对面前的这个人产生情绪，但这一次他又坐不住了，凭什么林寒在他的生活中想出现就出现。
“其实我猜到了个大概，因为我们的性别，世俗的流言蜚语，因为或许通过距离和时间就能将过去的种种都消磨殆尽，我们会忘了彼此，因为想要拥有所谓的正常人的家庭和生活，是吗……如果不是，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
程小木颤抖着转身，既然没有得到答案，那就算是对方无声地拒绝，他想着，就在上一秒，一切都结束了，自己也该回到原本的生活当中。
“喜欢的，很喜欢，林寒喜欢程小木……我从未想象过自己的未来该具体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一定要有你，无论我们是朋友或是其他。”
迈出去的腿僵住，男孩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感受到身后有人向前了一步，下一刻他被紧紧地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没想着丢下你，只是我认为没有我，你的生活能回归到正轨。当年的事情对你打击依旧很大，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再让你经受言语上的打击。只是我想错了，我低估了感情对一个人的影响。”
怀中的人逐渐有了动作，林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准备好了去承受对方的火气，或打或骂，只是别真的不理他。
“林寒，其实我先前设想过，如果你回来找我，我一定要像你对待我一样不管你，可我发现我做不到，那天在洛医生的诊室门口遇到你，我就知道完了，我根本就无法成为一个按照剧本走的好演员，林寒，枝桠总是向阳而生的。”
我的重力一直都指向于你，又怎能不偏离轨道。
情绪上的发泄，让原本剪不断理还乱的绳结彻底地松开，虽然程小木不想就这样原谅这个晾了他四年的人，但本能告诉他，他还是像四年前那样爱他，只要哄哄他，一切都会云开雾散。
刚刚的对白让他们都感到疲倦，此刻，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依偎在厚毯子中，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程小木还是觉得从毯子上能够闻到林寒的气味，
“这毯子眼熟吗？”
“嗯？”
“当初松果刚被我们带回家的时候没有窝，你就从柜子里抽了这毯子给它。后来我离开老宅的时候，就将这个带到这里，想着上面有我们三个的气味。”
林寒包裹住程小木揪着毯子的手，感受着那双因室温而冰凉的手逐渐回暖。
“我还想问你来着，松果怎么没带着。”
“我能养得起我自己就不错了，我给不了它更好的，就不应该让它跟我一起吃苦。”
听着程小木自嘲地将缘由讲出，林寒又是一阵心疼。
“可它很想你。”
喝醉酒的那晚，他独自在程小木的旧房间里坐了很久，久到等发现松果趴在书桌上陪他的时候，书架上的笔记本已经被打翻了，
“松果，过来，别弄坏小木的东西了。”
抱着猫，顺着毛，一人一猫一起望着窗外出神。
“喵——”
松果挣扎着从林寒的怀里出来，跑到床上，在枕头上趴好，进入了梦乡，林寒看到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蹭着，像是在蹭曾经睡在这上面的人。
“我也想松果了。”
“那过两天一起回去看看。”
“好。”
程小木换了个姿势窝在林寒怀里，宽厚的大手揉着他有些麻的小腿，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着响起，空气中的洋甘菊味发挥着它的功效。
“洛医生是你朋友？”
“嗯，他是洛雪的哥哥，还得找时间请他吃个饭，谢谢他告诉我你的消息，要不然等我决定回来的时候保不齐你都不要我了。”
林寒有些意外于程小木居然不记得洛南这个人，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哪能，我又不像某些人说走就走。”
程小木仰头，盯着那双满是他的眼睛，揶揄着。
“而且，林寒，别低估你自己，也别低估你对我的意义。”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林寒，我有点困了。”
“去睡吧，我去收拾餐桌，晚上带你出去吃。”
程小木困得不想动，耍赖似的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对方无奈地笑笑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在卧室安顿好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餐桌上的大部分都没吃掉，已经凉得彻底，林寒将能吃的收在冰箱里，不能吃的倒掉。程小木喝水杯子里还剩下一点椰汁，林寒拿起来，喝得干净，连带着空盘子空碗一起刷好放进了橱柜。
收拾好了餐厅和厨房，林寒走回客厅将毯子也叠得整齐，男人站在原地环视四周，对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很是满意，视线锁定在放着花瓶的矮柜上，里面插着给他们两个人造成误会的罪魁祸首，林寒的心情一下子不美好了。
穿好外套，下楼，回到来时的那家花店，里面依旧没什么客人，女老板也还是坐在工作台后看剧。
“欢迎……诶！是你啊。”
“要一束洋桔梗。”
林寒目标明确，直奔主题。女老板好心情的从一大桶中挑选了开得最好的一捧，转身准备去包花，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您能教我包一束吗？”
“可以。”
女老板歪了歪头看着对方，看来这人不只是将爱人哄好了，现在还要再进一步。想到自己店里的花能够产生这样甜蜜的助攻作用，便迫不及待地将人领到包材那边供对方挑选。
“蓝色，绿色，白色……眼光很好嘛。喏，这丝带送你，可是最后半卷了呢”
林寒在老板的指导下包好了花，抱在怀里回了家。刚打开门，正巧看到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的程小木，
“你去哪儿了？”
“买花。”
“家里不是有一束吗？怎么又买了。”
刚听见关门声，程小木强忍着困意起来了，看到收拾好的空荡荡的客厅，一阵害怕席卷了全身，转头又看到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心又安了些，总归没又丢下他跑走。
“洋甘菊讨厌，呐，送给你。”
“洋桔梗？送我这干嘛？”
“人们将洋桔梗形容成无刺的玫瑰，小木，给我个保护你的机会好不好，我来当你的刺。”
程小木有些别扭地不去看他，酸涩和甜蜜交织着在心里揉成一团，半晌，他缓慢地开口，
“原谅你了，嗯不对，这样太轻易了。给你个哄我的机会吧。”
“那就看我表现吧。”
林寒伸出手，想要向前将人抱在怀里，却被程小木躲了过去，他满脸的问号地看着对方，
“还在追哦，我们现在还不是能随意拥抱的关系啊，哥哥。”
男人无奈地笑笑，只得认命地跟在对方后面像个尾巴，等程小木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又主动帮对方拎起包，带着人出门吃饭。
看着林寒认真追人的样子，程小木不觉心中一阵暖，这么久了，好歹是等到了。
“冷不冷？”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林寒伸手试探了下车内空调的温度，见没得到回应便转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人，下一刻对上了一双满含幽怨的眼睛。
“热得很。”
程小木边说边把车窗打开，脑袋凑到窗边透气。秋风带着阳光的味道吹进来，林寒用露在外面的手腕感知着温度，感受到是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冷了后才放下心来。
“到了。”
下车后，程小木左右看了看，好像和他想象中林寒会去的饭店不大一样，普通的店面装潢，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看什么呢？”
“林少这是在迎合我的口味。”
说罢朝着招牌努了努嘴，上面赫然写着“东北家常菜”几个大字。虽说来南方已经近五年了，但程小木的口味却从未变过，林寒从前就知道，经常陪人出门一起吃，甚至还在盛京找当地人学了几手。
“嗯，追人不得认真些。”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进了店。店内还有几张空着的桌子，林寒领着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看看想吃什么？”
程小木接过菜单，随手指了两道菜，就好像某人提前考察好了一样，这菜单上几乎就没有他不爱吃的。
“就这些，谢谢。”
距离上菜还要一段时间，程小木等得有些无聊，便玩起手机，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回看过去，眨眨眼，然后又低头玩自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只是看到人笑了一下，林寒就觉得今天的自己哄人技术又进步了一点，脑海中不禁响起昨天下午姑姑对他的评价，明亮的眸子里闪着自信的光，
“笑这么开心，在想什么？”
“姑姑说我很会哄人。”
听到这话，程小木撇了撇嘴，虽然不得不承认林寒做事确实符合自己喜恶，但他觉得本质上是因为自己太好哄了，
“满分十分……给你打7分吧，比及格多一点，有待进步。”
几道菜逐一被端上来，整张桌子最后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位置，东北菜的菜码果然要比想象中的大些。程小木接过林寒给自己盛好的饭，道了声谢，然后就开始大快朵颐，只是他确没有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饭菜上，而是用余光瞟着对面人的动作，当看到林寒将菜中的青椒都一一夹走吃掉的时候，在心里又默默地给这个人加上了一分。
……
是夜，依旧是在光忆酒馆，这次没有约别人，只有陈无和洛雪两个对着坐。洛雪注意到今天的调酒师貌似换了个人，他用胳膊肘悄悄怼了怼身侧的人，感知到召唤，陈无侧过去看他，
“怎么了？”
“喏，换人了。”
洛雪朝着调酒师的方向示意了下，如果换做是在别的酒馆，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有来有走嘛，只是光忆有些不同，如果不是极特殊的情况，掌握调酒大权的一定是那个年轻老板。
“是哦，估计是老板有事情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酒馆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中带着怨气还有一丝沉闷。
“嗡——”
陈无低头去看，是林寒发来的消息，大致意思是在几人小群里汇报自己已经将人哄回来了，在他下面是一连串的恭喜。
“啧，木头这定力也不行啊，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这个人？”
陈无朝对面挑了挑眉，洛雪回给他一个微笑表示并不意外，
“但凡你们闺蜜之间相互交流一下经验，林寒都不可能这么早发喜报。算了，看来是我不行。”
看着这张逐渐皱在一起的脸以及塌下去的气势，洛雪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家男友的头，发蜡的作用下发丝有些硬，但不妨碍很好摸。陈无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微微低头，勾唇笑着，像是在享受这一刻。
“给我调一杯自由古巴。”
两万字了诶，有小宝愿意聊聊观后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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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洋桔梗-无刺的玫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