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厨?”
“对,衙里的帮厨扭到了脚,请了五六天的假,管事放出话来,想招个临时帮厨,每日给两百文呢!我一听,就立马推荐了你去。”柴兆站在灶房的窗户外头,一脸兴奋。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栾枝正在和面,听完他的话,栾枝举着全是面糊的手,一脸疑惑。她卖一整天的馄饨,累死累活包上七斤肉才能挣不到一百五十文,这县衙帮厨却开价两百文一天!
“这帮厨具体要做些什么,给这么多钱,怕不是要做些什么精细活儿?我能做得来吗?”
“无非就是切切菜,烧烧火什么的,先去干呗!”自从吃了栾枝包的馄饨,柴兆对她的手艺一直赞不绝口,不过一个帮厨而已,肯定干得来!
想了想,栾枝还是答应了下来,若是能胜任正好,不能干就先挣它一天的钱再说,左右不会亏!
跟栾枝交代了明日上工的时辰和地点,柴兆就要赶着回衙门上职,临走前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打量了小院儿一眼。
只见院子打扫地十分干净,砖地上一块泥巴杂草都无,小推车靠西墙放着,台面上搭了一块麻布,应是用来防灰的,车把手上挂着一个柳条编的花环,柳叶儿还泛着青色。看来栾枝和棠花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柴兆放宽了心,大步走了。
院内棠花却有些担心,“要是我们长时间不卖馄饨,那些客人岂不是要白等!”
这个好办,两人出去卖馄饨时跟客人仔细交代了,说是老家有事,需回去一趟,短则一两天,长则五六天,请客人莫要白等,又去跟肉铺和蛋行的老板交代一声,先暂停送货,第二天天还未亮,栾枝就出门上工了。
昨天柴兆交代过,要她去县衙的西角门,只说自己是新来的帮厨,要找一个叫刘奔的的管事。现下门房小哥一听,就引着她进了门。
一路穿过了几个垂花门,又走过几条长廊,门房小哥将栾枝引到一间房外,让她在廊下等,自己进去通禀。
栾枝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很大的一会儿,久到她已经偏头去数廊下芭蕉生了几片叶子,才有人从屋内走出来。
来人一身赭红色的团花暗纹长袍,捋着山羊胡,踱着步子走到她跟前,“你就是柴兆的表妹?”
“是,刘管事,我表哥说您想招个厨工,特荐了我来!”栾枝行了一礼,回复他说。
“行!看着是个利落的。”刘管事上下打量了栾枝一眼,又跟旁边的门房说,“这几日让她顶了缺儿,给丁大打下手吧。”
于是栾枝又被引去后厨,交到了丁大手中。这丁大是个厨子,很符合栾枝对厨师的刻板印象——身材极为圆润。
初来乍到,栾枝主动打了招呼,“丁叔好,我叫栾枝,您有什么活计儿直接吩咐我就好。”
这边她的礼貌微笑还没收回去,那边丁大已经转过头去,从灶台下拿了一盆腌萝卜丢过来,“别磨叽,快把这些都切完!”
栾枝一愣,不知他语气为何如此不耐,但仍接过来去切了。她先把萝卜片儿改刀成食指粗细,再拢做一处切成细丁。正切着,旁边有人悄悄凑过来,抬头一看,一个大娘正拿着麻布擦着旁边的台面。
“丫头,你别理丁大那人,他本就是个脾气爆的,小段崴了脚不能来上工,他想要自家侄子顶上来呢,谁知刘管事却挑了你来,他心中有气,才对你没个好脸色,你别往心里去!”唐婶凑过来宽慰栾枝。
栾枝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又跟唐婶聊了一会儿,方知这县衙后厨的构造。
这后厨统共五人,丁大算是这里的厨师长,负责烧汤做菜,唐婶和方婶负责蒸制面点主食,另有两个帮厨机动。每日供着这县衙的县丞、主簿、书吏、衙役五六十人的饭食,但却只免费供应早饭和午饭两顿,晚饭要交些钱财才能吃。
栾枝这边切完,就到了放早食的时候,唐婶子招呼她把蒸笼摆到饭堂去。
饭堂靠西墙摆着一排长桌,在后厨做好的饭用盆盛了端过来放着,权作是打餐窗口,右边摆着六七张圆桌,整体构造与现代食堂无异。
到了饭点儿,人一波一波地涌进来,穿长衫的是六曹的书吏,穿皂服的是各班衙役,栾枝仔细留意,其中果然有柴兆。她咧嘴一笑,勺子在炒白菜里多捞了几下,多挑了些猪油渣给他。
这就是在食堂碰到熟人的福利!
两人的举动自有别人收入眼底,这边柴兆端着碗,拿了两个馒头刚坐下,旁边的关文松就给了他一肘子,“行啊你,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跟后厨的小娘子勾搭上了,怎么回事儿,快老实交代!”
柴兆先将猪肉渣挑了都塞进嘴里,才有空给好兄弟一个白眼,“什么呀,那是我表妹,她第一天来当厨工,还是我介绍来的呢。”
关文松惊得瞪大眼,后头看看正在打饭的小娘子,又看了看旁边这只顾憨吃的货,“真的假的,你这肥头大耳的,还能有这么标致的表妹?”
柴兆无语,并不想理他。
关文松又捣了捣他,“哎!你这表妹应该还未婚嫁吧,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家住哪里,兄弟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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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吃完,栾枝又忙着收拾桌椅碗筷,这边刚刚刷洗完,丁大又丢了一堆生蒜给她扒皮。平日里为了卫生起见,栾枝都把指甲盖剪得短短的,这让她抠起蒜来极为艰难。她在这边卖力扣着,那边丁大正在跟刘管事蛐蛐她,“管事,你看看,让她扒个蒜多费劲儿,这人做事一点都利落,上午刷碗还差点把碗摔烂一个!”
刘管事打个手势,让他住嘴,“她不会干,你就多教教,能是多大的事!”一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就要这个帮工的模样。
丁大忙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待中午打完饭,人都走光了,栾枝才吃上了午饭。萝卜烧鸡只剩了几块萝卜,白菜豆腐倒是还有一碗,栾枝凑活着吃完,一回头后厨已经没人了,想来应是都去找地方歇着了。
揉了揉发酸的腰,栾枝也想着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刘管事从外头提着个食盒进来了。
“呐!你把这个送去后头院儿里,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扇锁着的门,把饭送进去,再把吃光的碗盘拿回来就行了。晚上你也莫急着走,等我来找你,送完了饭你再下工!”
眼前满院儿的杂草,几乎要有半人高,只贴着墙有一条小路,通向杂草深处。后头有个院子?栾枝心中直犯嘀咕。
转过头,刘管事正递来一把钥匙,她只好接过。
这是县衙!这是县衙!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栾枝一边做着心里建设,一边向前走。走了得有一两百步,到了院墙尽头,果然有一扇小门,上面挂着一把黄铜锁。
开了门,先推开一条缝,所幸这个院儿里收拾地还算齐整。
“有人吗?我来送饭。有人吗?”栾枝喊了两声,但四处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栾枝站在门边,心中踌躇,不敢进去。
这时,正对着她的堂屋门忽然被拉开,一个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说道,“送饭的来了,快进来吧!”
原来住着人,栾枝松了口气。
女人一脸笑意迎上来,搀着她的胳膊,语气十分熟稔,“可吃过饭了?”
“呃,吃过了,这是刘管事让我送过来的。”栾枝把食盒里的饭摆在桌上,又把桌上的剩饭碗碟收走。
旁边的女人仍拉着她,一脸热情,“既没吃过,一起吃些吧。”
栾枝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声,“大娘,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女人已经坐到桌边,笑着招呼她,“快来,小蕊,跟娘一起吃些,你看有你爱吃的糟鹅呢!”
看女人笑意盈盈的模样,栾枝后背忽地起了一身冷汗,她刚刚把两个菜从食盒里端出来,一个葱炒鸡蛋,一个清蒸鱼,哪里有什么糟鹅!
她不敢惊动女人,尬笑一步一步向后退,待出了房门,转身撒腿就跑,直到抖着手咔塔一声锁上黄铜锁,才敢呼出一口气。
这里面住了个疯子!?
四周静悄悄的,杂草从里传出几声怪叫,似是什么不知名的怪鸟,栾枝霎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沿着来路,一口气冲了出去。
唐婶刚在灶房寻了栾枝一圈,心道这小娘子哪儿去了,就见栾枝一脸发白地走进来。
“这是怎么了?吃坏了肚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被唐婶温热有力的手拉住,栾枝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我,我去后面送饭了!”
“原是这样!”唐婶拍着栾枝的后背,一脸了然。
听她一讲,栾枝方才知道,原来这后院儿住着的是陆县令的第一任夫人,名叫潘阿七。几年前陆县令来泗水县赴任时就带着她,那时这位潘夫人已经疯了十来年,陆县令也早已与她和离,不过心有不忍,仍把她带在身边照顾。陆县令后娶的第二任夫人,董夫人也很是照顾这个姐姐,平日里安排专人给她送饭,也就是扭了脚的小段,现下这活儿又落在了栾枝头上。
“哎!也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让你白受这一场惊吓。不过你也别怕,这潘夫人虽说是疯了,也只是平日里胡言乱语一些,从不打骂人,也不会出那个院子,你只管去送饭,别听她说什么,把饭送到就出来。”唐婶向她传授经验。
栾枝点了点头,但仍心有余悸。
到了下午,丁大仍支使她干活儿,不过晚饭在县衙吃饭的人少,活计儿也相对轻松些。
只到了傍晚,刘管事果然来了,栾枝只好硬着头皮再去小院儿一趟,也又一次婉拒了潘夫人要留她吃饭的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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