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望盯着杨连夏的眼睛,视线下移到她肚子上,侧头脑袋放在上面,温馨的气氛下说:“我晓得,你放心。”
六个字,让杨连夏彻底放轻松,推着他肩膀送人回到前面的队伍,“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张阳望起身不犹豫的回头跑步,杨连夏看着他后脑勺那一撮被她揪着的头发,不由得笑了笑,栾叶见状抱臂在前说:“怎么样,现在笃心了吧,赶紧去休息,别到时候影响孩子发育,我现在都怕待在你旁边。”
杨连夏被她催得无奈到后面安置处待着,侧躺在放着两侧软垫的硬床上,周围和她差不多等待的人,桌子上一排排电脑和还在作业的无人机,依旧无法让人无法忽视这场大火。
栾叶瞧人似乎熟睡了,小心翼翼踩着地板离开,到外面钟越已经站在打火队的里面,身上的衣服却换了。
这是栾叶第一次看到这身打火服装穿在钟越身上,虽然和消防队准备的有很大差距,可那一身正气和凌厉因为换的衣服而出现,让人定睛一看吸引过去。
走到钟越旁边,栾叶终于明白杨连夏为什么会把张阳望穿着消防服的照片当成壁纸,因为太亮眼,周遭的一切都不会夺走。
“很好看,穿在你身上简直是般配。”栾叶赞叹道,之前虽然觉得钟越小麦肤色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会显得更黑,所以平常生活中避免买亮色系。
头盔上的简易护目镜被钟越扯下来待在鼻梁上,雾气出现又瞬间消失,只留下浅浅的水迹,淡定道:“没看过我穿这种衣服,眼睛都迷了?”
带了些自恋的行为,栾叶侧头切了声,“真会自卖自夸,越来越说话不着调,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是好看,不过没有张阳望那么一身正气凌然,差了好半截。”
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去夸奖别人,钟越脸色一沉,打量她这口是心非的面庞,“叶子,你男人我容易吃醋,这回上去要找张阳望决斗一下。”
栾叶笑黑黑地抓着他双臂,耐心哄道:“玩笑话,不要当真,就当我胡言乱语,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满意了不?”
一点点的敷衍,但钟越很满意,不过女人的嘴有时候不大能相信,就像栾叶现在跟着姚远在一起,越来越会讲腔调。
杨连夏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没有一个队员可以替代徐朋在她心中的第一顺位,结果转头在和张阳望一起的时间,悄然地下移。
“他们过去了,你还要等吗?”栾叶小声道,前面队伍已经拿着东西背到身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列队,准备爬上山。
钟越不犹豫地回头望过去,“马上过去,在这人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需要帮助直接找戴着红色腕带的志愿者,他们会帮助你。”
说完钟越抬脚跟上去,来到队伍的最前面,那个曾经英勇带队的人,又回来,在经历过人生的低谷后勇敢地站起来,重新走上这条坚定不移的道路。
烟雾让栾叶连续咳嗽几声,几处地方发出的声音让她不适应,山脚下的人们都迫切地希望这场火灾迅速扑灭,时间越长越不利。
一个帘子阻挡了大部分视线,只有中间那正正方方的小口让杨连夏看到外面的一切,依旧是火焰四射。
“怎么就睡了这几个小时,四点半诶。”栾叶打着哈欠从外面进去,外面的大锅灶上是村民自发准备的食物,有一位阿叔在看到消防员吃的都是压缩干粮后,把自己家里囤的大白菜全都拿出来炖粉条猪肉,还准备许多米饭,想着下山的这些队员可以吃顿热乎的饭,有体力才能继续上去。
栾叶可是吃好了才回到杨连夏旁边,一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从钟越上山后她就开始焦虑,可杨连夏睡着正香,根本不敢打扰她,只好一个人在外面和还未睡的志愿者聊天。
“夏夏,你不担心吗?钟越他们上去到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还没有下来,真的很吓人,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东西堆在一起多高。”栾叶后怕道,她亲眼看见一队队消防员奋起勃发地上去,又筋疲力尽地下山,就这样反复数次,却看不见想见的人。
杨连夏并不担心,因为从开始到依山大队接触这些消防员,就知道总有一天让心变得更加强大。
“叶子,我们害怕和担忧不会阻挡事情的走向,火灾依旧会发生还是难灭,只有上山的那些人才了解上面真正的情况,同样我们在这里干着急除了影响自己的心态,也会让周围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跟过来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添麻烦。”杨连夏摸着自己红润的脸颊,不舒服是有点,可能是躺在硬床上时间久,一直没有改变睡姿,手臂和腿脚都不大舒服。
杨连夏第一次跟着消防员们上山,就是因为徐朋他们,但那场火灾范围很小,二十多个人,短短四个小时就结束,所以那时的她并不觉得火灾很难灭,可后来二〇一年的那场大火,她和单位里的人下飞机马不停蹄赶过去,火灾已经结束,可救援队伍没有停止,等待了六个小时,几个人的尸体被橙色袋子装好,放到担架上走到大众的面前。
刘指导胆子很大地上前把袋子扯开,想要看清楚在上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手下的队员,而这一眼便留下阴影。
“我们是他们坚硬的后盾,如果无法让他们继续在这条路上走,那他们就没办法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也不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和志向,这是我之前从周芳阿姨那里听到一句话,其实两个大人开始对孩子去当兵还是不赞同,觉得里面苦,怕孩子吃不消,可后来看见他在部队里那么努力追赶,完全打消了让他回来的想法。”
长辈们的思想有时比她们还要开明,尤其是在这种国家层面,他们不会去抱怨埋怨,也不会将责任放到自己孩子去当兵这个根本原因上面。
栾叶叹息道:“是啊,好在现在算是彻底放开,叔叔阿姨出去找工作卖东西也没那么难,工地上一天都能有三四百,一个月下来一万块钱,他们俩攒到现在将来养老的钱也是有了。”
肚子上的手还没有松开,杨连夏见她好像摸上瘾了,玩笑道:“这才三个月能有什么?你只能碰出花来吗?要是喜欢,回头和钟越要一个,省得看见别人家小孩羡慕。”
“那不一样,你不懂看别人家小孩的快乐,我就是和她玩一玩,说说话,什么都不用管,就那么几个小时,可是养一个小屁孩从出生到长大,得费多少心思,我管自己都够呛,更不要说带一个孩子,太困难了,也没人帮我带,这种事延后再说,说不定将来和姚姚有相同的想法。”栾叶嫌弃道,她就是属于那种只喜欢看着小朋友欢声笑语,见不得哭一点,亲戚家小朋友来串门,要是哭个没完没了,她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杨连夏对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无语,心想不知道是谁每次家里来小朋友,屁颠地跑下去迎接,一见面就是抱在怀里让孩子亲她,臭不要脸的程度让好多人说她。
栾叶的算盘早早打到杨连夏肚子里的孩子,笑眯眯问:“姚远有没有率先给你预订干妈名额,她要是没提,那我可是第一个啊。”
“很可惜,她比你早三天说。”杨连夏微笑道,掐着她肉乎乎的脸颊,已经赶超那个自称小胖墩的姚远,“这两年钟越给你做饭,算的上把你养肥咯,这肉都耷下来了。”
栾叶哼哧骄傲道:“怎么了,长胖不行啊,你现在还没到长肉的阶段,孕后期小孩长得可快了,你去现在就我面前嘚瑟。”
杨连夏松开手不让她再摸自己的肚子,才多大能摸出来什么,张阳望也是什么都不懂。
早上六点夜里上山的这一批消防员和打火队顺利地汇合下山,而从几百公里外支援的第二批消防队深夜出发赶到,接替他们继续上山。
累得倒地就睡,姿势都四仰八叉,脸上黑黢黢的看不清谁是谁,彻夜打火后身体的酸胀让他们瞬间进入梦乡。
栾叶寻找钟越的身影,最后在整理物资那一块找到他,疲惫的身躯让他每一步都在打晃,后背和手里拿的东西都没有第一时间放下,走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取下来,用白毛巾擦拭上面的灰尘。
“醒这么早。”钟越嗓音的变化让栾叶听不清他说什么,凑近后蹲在他面前问:“你这个嗓子怎么了?”
烟灰进入到嘴巴里影响到嗓子,钟越从前最不在意的,现在却格外地注重,捏着脖子说:“吃了灰,过几天就好了。”
声音就像重金属歌曲那样厚重,栾叶心疼地触摸他喉结,“你怎么不带个防尘口罩,别人都老实,就你出洋相。”
“没事儿,隔着口罩说话听不清,拿下方便,又是个累赘,本来带的东西就多。”钟越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下子把人恼火起来,“身体是自己的,这种雾气和灰尘伤身体,你不是不知道,身体是自己的,还这样随便敷衍人。”
栾叶的生气让钟越在她转身前立马拽住手,起身抓住两只手腕耐心安抚道:“叶子,我是去灭火,不是保护身体,关键时刻想不到那么多,下意识的举动自己根本没办法发现。”
“我们知道这两个的危险,但防护口罩有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眼睛看不到东西,呼吸往上走,只能摘下。”
栾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钟越不在乎的行为就是容易令人生气,现在好声好气的说,肯定接受,然后又觉得自己刚才这行为在耽误他休息时间,愧疚道:“是我在胡搅蛮缠,你先休息吧。”
始终表达情感和情绪比别人差的栾叶,在面对这种情况,经常会做出或者讲出不对劲的行动和话语,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应该心疼他,可着急忙慌下却变成指责。
栾叶的小跑让钟越几步跟上去,好在衣服下山时已经脱掉,只剩下毛衣在里面,抱着她不让走,“怎么还把责任怪到自己身上?”
栾叶反手推开他,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嘴巴打哆嗦,转身直视他说:“没有,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因为你下来之后,心情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大稳定,稍微静静就好了。”
钟越无从去安慰她,这一刻心就像被绞一样,之前的能说会道完全不见,只有无尽的沉默。
栾叶在乎他,所以一点小事都会因为眼前人的话语,甚至是一个语气,而改变心情,就像现在这样身体都是颤抖,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知道你过段时间还是会回去,把不舒服全都发出来就好很多,刚才还和夏夏聊到你们的志向,说我们是你们最坚硬的后背,没那么脆弱。”栾叶笑着自我安慰,但还是没办法忽略钟越整理东西时一瘸一拐的移动位置,原本一直挺直的后背,会直起来酸痛,轻而易举的水瓶盖却怎么也打不开,她全都看见了。
钟越脸上还算干净,栾叶用手把他眉眼上方的灰尘抹掉,“所以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想要看着你没有任何顾虑地往前走,虽然说道很难做到,但需要慢慢的一步步进行。”
钟越凝着这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可这么多思绪在脑海中混杂,依旧没有将想要回到消防队的打算摒弃,但也找不到另外一个解决方法去安慰她。
栾叶的纠结是她自想的复杂,这时她并不会彻底明白内心为何会有这种反复横跳的情绪,直到当天晚上那场忽然爆炸,发出如雷一般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往那边集中,放松的心又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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