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芳束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光怪陆离的梦把她的大脑当成了电影院，一场紧接着一场。

下午临时通知了一场宣传直播，所以她得早点起床等待化妆师和调试直播设备的工作人员来。

之前拍的那部民国戏今天就全员杀青了。

制作人突发奇想地开了一个杀青直播来为播剧预热。

尽管脑子像是被容嬷嬷的针扎过一样疼，乔芳束还是振作起来边运动边回想一些片场趣事。

观众们会对合家欢类型的剧组很有好感。

所以，尽管他们只是关系普通的工作同事，在剧宣期间也得努力营造出亲如一家的氛围。

除了男女主的互动，这场直播最有看点的就是据传一直不合的女主和女二之间怎么相处了。乔芳束作为花束里的满天星，靓汤里的红枣，只需要做好一个陪衬的捧哏角色。

直播前的化妆、试衣服让本就精神状态不佳的乔芳束更加疲累，直播开始后她一直维持着商业笑容，很少开口说话。

不过直播间里大多都是男女主的粉丝，也没人会在意一个配角活不活跃就是了。

她正打算这么浑水摸鱼等这场直播结束，扮演程程的女二却突然cue了她。

程程：“师姐特别厉害，在剧组的时候还指点了几次我弟弟写毕业论文呢。指导老师看了后，只有师姐改的地方没有批注出来让重写。”

乔芳束记得这件事情。

那个时候她在候场等开拍，恰巧见到了程程弟弟抓耳挠腮的样子。同样是被毕业论文折磨过的人，她十分能理解，一问专业跟自己一样，就好为人师地看了几处论文帮着改了一下。

说实话，她大学学的东西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在毕业论文上能说上两句，主要是她毕业时的指导老师要求过于苛刻，让乔芳束毕业多年仍然记忆犹新。

乔芳束打起精神回复程程：“完蛋，程程弟弟听到这句话得哭死了。明明自己辛苦熬了几个月的论文被亲姐姐说功劳在我哈哈哈哈......”

她又说了几句将话题扯回男女主身上，然后继续挂上商业微笑摸鱼。

直播比预期的时间结束得晚。

换掉赞助的衣服首饰后，一看已经快到和孙醒禾约定好吃饭的时间了。乔芳束来不及卸妆，火急火燎地让助理开车送自己去一下餐厅。

路上她分别联系了孙醒禾和江钦畅。

他们两个人已经到了，说不急，让她路上慢慢来注意安全。

话虽这么说，但乔芳束不喜欢迟到让人等，总算是踩着迟到的边缘赶到了餐厅。

服务员给她指了去包厢的路后，乔芳束拒绝了让她带路，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向包厢。

手机里有工作人员传来等待确认的微博文案，她眼睛落在手机上，一推门最先入眼的是交叠搁在地面的两条腿，布料精致的西装裤，昂贵的皮鞋反着顶上的灯光。

乔芳束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江钦畅。

尽管她认为江钦畅很适合穿西装皮鞋，但娱乐圈的工作环境需要年轻的活力，太过职业化的打扮会曲高和寡。

那就是孙醒禾了。

孙醒禾的脑子活络，一毕业就进了父亲的公司成为了一名商人。乔芳束见过他被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人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心的样子，所以她想，他的事业一定做得很成功。

否则，孙叔叔这个事业狂不可能放手让他在这个年纪过上半退休的生活。

她慢慢抬眼。

闲散放松的坐姿，修长的手指放置在西装裤上，黑白分明。

与他常年运动变成小麦色的皮肤不同，他的手格外白皙。因为太白，运动留下的已经愈合的伤痕尤其明显。

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茧，读书时还更厚，只是工作后运动的时间少了才薄了一些。

他这个年纪的人穿再昂贵的西装都显得生涩。

现实里口蜜腹剑的老板大多长不了他这么一张惊艳夺目的脸。

不像是老板，倒像是橱窗里的西装模特。

“蠢货。”孙醒禾用那种漫不经心、懒散的声音对着手机讲话，“是老杨本季度的业绩没有达标，你跟他费半天劲儿扯什么？只要让他开口讲，能有一万个理由的难处。”

“说几句老杨辛苦了，虽然业绩没达标但行情不好的事情公司都是知道理解的。然后通知人事经理联系猎头，把要招老杨这个位置的消息放出去——老杨的办公室在几楼不用我提醒你吧——他会拼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

狗资本家。

乔芳束在跟他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做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瞧着再绣花枕头，能压住一整个公司老油条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江钦畅举起手对她示意自己的位置。

乔芳束奇怪地看了一眼自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的孙醒禾，又看了眼在大圆桌另一边的江钦畅。

这里是被王母娘娘用金簪划下了银河吗？

坐那么远干嘛？

她才刚挪动一步，孙醒禾就拉住她。

乔芳束挑眉，原地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电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打着手势说自己饿了，先过去吃几口菜垫垫肚子。

孙醒禾这才松手。

她走到江钦畅旁边坐下的时候，他正好舀好一碗汤搁在了面前。

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桌上点的是一道乳鸽汤。

乳鸽两只，有瘦肉作陪，再加上莲子、百合、淮山、芡实等汤料煲上三小时。

广东师傅煲汤的功力炉火纯青，这道汤乔芳束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喝了半碗。

见她喜欢，江钦畅又将拿到乳鸽汤转到了她面前等待。

“点这么多菜呢，怎么光喝一道汤啊。”

孙醒禾讲完电话了，将凳子拖回原位后，两三步走到乔芳束身边坐下转了另一道白灼大虾。

“你不是喜欢吃虾吗？现在不喜欢了。”

乔芳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刚才坐那么远我还以为你怕热呢。”

孙醒禾没说话。

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只虾在碗里。

不知道是不是爱运动的人手脚都格外灵活。

只见他摆弄着一双筷子一夹一剥的几个动作下来，一个干净的虾仁就放在了乔芳束的碗里。

乔芳束是因为职业要求保持身材，所以才坚持运动。所以她自认永远都学不了孙醒禾这一招。

“杀青后都做什么呢？”

乔芳束说：“先去跟严慧聚了一周，然后就一直在家里蹲到现在了。”

“怎么不出去旅游？”

“时不时就有临时的工作过来，而且我还得看剧本呢。比不得你啊，早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到处旅游。”

“我那是不贪，钱赚得够用就行。”孙醒禾似笑非笑地抬头去看江钦畅，“老板，这么剥削员工的啊。”

这么正常的一句话，偏偏他说得百转千回，话里话外怎么听得人刺挠得慌呢。

乔芳束拍了一下孙醒禾的肩膀，开口打抱不平。

“是我自己要求的。咱们这行机会稍纵即逝，你休息了，同为竞品的对手可没有休息。”

“你之前几部戏里的演技在圈内广受好评。”江钦畅说，“有很多制作方都跟我表达了合作意向。其实适当休息一下也好，近几年你几乎是无缝进组。”

乔芳束却笑得勉强：“可是那几部戏的收视率和票房都不高啊，再这样下去，我都怕被投资方拉入阿斗行列接不了戏了。”

江钦畅耐心地倾听着她的烦恼，并时不时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孙醒禾不知不觉被晾在了一边。

娱乐圈的事情他插不了嘴，就算知道，在专业的江钦畅面前也是班门弄斧。

他看见自己刚才剥好放在乔芳束碗里的虾，一个都没有动。

他们都不是青涩莽撞的小伙子小姑娘了，比起浪漫的招数，不足一道的关心，能在人生道路上提供指引和陪伴的人才是赢家。

剥虾这种招数，连年轻人也很难打动了。

一顿饭吃下来，孙醒禾格外的郁闷。

见他被冷落了，乔芳束笑着将自己的那个装满虾的碗递回他那里。

“这副碗筷我都没有动过，你吃里面的虾吧。”

孙醒禾惊讶：“那你刚才喝汤用的碗是是谁的。”

江钦畅后知后觉地说：“哦，是我的碗。”

真好啊，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出这句话。

而赋予他这种权利的人，正是乔芳束。

孙醒禾的心像一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为什么乔芳束连进场的资格都不给自己，难道自己在她眼中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吗？

可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很糟糕的人做朋友呢。

孙醒禾的情绪被嫉妒左右。

哪怕是势在必得的项目落空都没有对他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过。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这里了，怕下一秒情绪崩溃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他丢下一句去下厕所后离开了。

哪怕转身离开，他都一直关注着乔芳束的反应。

可那个狠心的女人除了在他起身的时候给了一点反应外，没有多留半点关注给他。

孙醒禾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他此刻只能郁闷地对着镜子大口呼吸，不断调整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嫉妒到发疯。

在乔芳束面前还能装出正常的样子，却在独处的时候，眼神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他不能恨乔芳束。

自然也不能恨自己。

所以唯一能恨的人只能是江钦畅了。

他脑子里想出了千百种搞破坏的把戏。

他确定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好导演。

却不确定那个人愿不愿意接下剧本成为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