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楼底层大众厅堂本人声鼎沸、喧闹无比，此刻陷入诡异寂静。

十几位加列家族护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抱着胳膊痛苦呻吟，有的捂着肚子蜷缩而起，有的直接陷入昏迷，再不复之前嚣张。

不少桌椅被撞翻，杯盘碗盏碎裂一地，汤汁肉汁肆意横流，浸湿原先干净昂贵的地毯。

周围食客有人支持加列家族，有人支持萧家，有人并无立场只想看戏，但当冲突真正发生之时，他们都吓得躲到角落或柱子后面，屏息凝神，不敢出气，连自己吃到一半的菜肴被毁也只能看着。

没过多久，胜负已分，众人视线落在暮辞清身上，眼中充斥惊骇。

她亭亭而立，蓝衣完美贴合身形，银黑纹路缓缓暗下，仿佛从未亮起，手掌轻拍，宛若拂去一片落叶。

加列奥僵在原地，面色铁青，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修为不过九段斗之气、看似纤弱无害的蓝衣少女竟如此厉害！

周围手下围拢而上，他不怀好意的话刚一落下，她就翻过栏杆，轻飘飘地跃下，干脆利落地动手，从头碾压到尾地结束。

此时此刻，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加列奥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或者说反应过来却不愿相信。

暮辞清缓步走近，他依旧处于极度震惊之中，说不出话，可也隐隐感到危险，不由后退：“你……”

她粲然一笑：“加列少族长是否要与我切磋一番？”

“我，”加列奥终于找回声音，“不！”

他这些手下实力最差的也是一星斗者，他们联手都打不过她，他一个一星斗者，跟她切磋与找虐何异？

“不？”暮辞清好像有些失望，“但我倒是很想……”

“如果不想与我切磋，”她紧盯加列奥，“就跟萧炎道歉，以及……”

她环顾四周：“赔偿百味楼和这些食客的损失。”

*

“辞清，”薰儿和萧炎来到一楼，看着不远处之人，轻声道，“身世不凡。”

从自露台上跃下、对加列家族护卫动手那刻起，她就展现出颇为骇人的战斗意识，不像在跟他们交锋，倒像在借他们进行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演练。

少女速度极快，动作毫无花哨，每次闪躲都精准避开攻来的拳脚或兵器，仿佛早有预料，反击简洁有力，或掌、或肘、或肩、或腿，伴着斗气落在人体关键之处，让那些彪悍护卫顷刻间失去战斗能力，瘫倒在地。

寻常打斗无法造就，生死搏杀才能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出现在暮辞清身上，足以看出她来历不凡。

此外……

毕竟是十几对一，那些加列家族护卫实力都在斗者以上，多种斗技同时袭来，总有几个能攻击到她，其间威力绝非九段斗之气可以承受。

但她纵避无可避也毫无慌乱，只任由斗技落下，激得蓝衣潋滟，银黑纹路亮起，勾勒阵法，尽数接下。

这套衣物显然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防御之宝，珍贵程度毋庸置疑，至少乌坦城三大家族拿不出来。

萧炎颔首赞同：“的确。”

暮辞清道出条件，加列奥睁大眼睛，薰儿看着，不由笑道：“此举可谓杀人诛心。”

赔偿百味楼就算了，这些食客算什么？会在大众厅堂用餐、任冲突毁去菜肴的人地位不可能高，虽不算乌坦城真正底层，却也是他平日里从未放入眼中的存在。如今暮辞清要他赔偿他们损失，钱是其次，羞辱是主要。

“不……”出乎薰儿意料，萧炎没再赞同她，他怔怔地看着暮辞清，眼神复杂，“她不是为羞辱加列奥，或者说，她有这层意图，但更多是因为她确实认为食客的损失该得到赔偿。”

这对吗？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玄幻世界，说是全民修炼，可碍于各种原因，修为始终停滞斗之气阶段甚至未曾修炼、毫无修为的人永远占据绝大多数。就算来到斗者之上，也仍有许多标准划分高低。巨大实力差距之下，强者无需在意弱者想法，这是斗气大陆约定俗成的规矩，无人会有异议。

萧炎扪心自问，若是他与加列奥动手，事后会考虑赔偿百味楼，却不会在意那些被波及的食客。而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比起记恨他或加列奥，更怪自己运气不好。

毕竟，一贯如此。

所以，这不对？

如果，萧炎忍不住想，如果是上辈子的他，如果是刚穿越的他，肯定会在意那些食客。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感受，心脏似被揪了一下，淡淡的、也许可以称为“愧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十五年潜移默化，萧炎已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觉得暮辞清有错。因根骨尚未完全重塑而仍存的某些念想被暮辞清行为激起这份“愧疚”，萦绕心头。他感受着，默然不语。

薰儿讶异地看萧炎一眼，狭长的秋水双眸微微眯起。

她向来了解他，却不明白他现在这般是何原因。准确地讲，那首歌、那句暗号、那些互动……但凡跟暮辞清有关的事，她都不明白。

薰儿从小到大都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可控的人。

但，她想起暮辞清亮到灼热的眼神，并不讨厌。

除萧炎外没人意识到暮辞清确实在意食客损失一事，他们想法都与薰儿相近。

加列奥面庞抽动，脸色涨得通红，因这份羞辱而愤怒，却碍于形势，不得不屈服。

他拿出黑卡扔给一楼管事，目光转向萧炎，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而后又忍不住讥诮：“再过几个月就是成人仪式，你怕是要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终其一生都回不了乌坦城了，真可怜！”

萧炎嗤笑，暮辞清双手抱臂，冷声道：“他以后怎样我不知道，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百味楼？”

加列奥一噎，嘴唇哆嗦几下，没再发出声音。

他无论如何也是加列家族少族长，不乏判断能力，姑且不提别的，单说她目前展露的东西，他就不可轻易得罪。

至于那些旖念，也许未来会死灰复燃，反正现在不敢。

一楼管事很快就把账算清，从黑卡里分批划走不同金币，得到赔偿的食客们面面相觑，不可思议。

即使暮辞清是为羞辱加列奥，他们也确实得到好处，一时对她好感大涨，看她眼神热切不已。

尚且清醒的加列家族护卫艰难站起，搀扶昏迷同伴，跌跌撞撞地跟上拿回黑卡的加列奥，狼狈不堪地离开，无人在意。

*

看着众人充斥感激与钦佩的眼神，暮辞清扬起笑意，轻咳一声，挺了挺本就很直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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