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人行在街上，学院服饰勾勒高挑身形，腰间佩剑映出修长双腿，正是萧玉。她看着跑向自己的蓝衣少女，柳眉挑起，面露惊诧。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暮辞清。

新任城主与萧炎和萧薰儿关系很好之事不是秘密，原先还有人不解她为何如此关注一个废物，但自从她做出那些离谱行为后再无疑惑声音。既然连底层民众都是她关心对象，既然斗气大陆约定俗成的规则皆不入她眼，那她跟萧炎交好自然不算什么。

两个多月前的萧家测验，一个多月前的萧家成人仪式，天赋重归的萧炎震惊乌坦城众人。自一年四段斗之气到一年五段斗之气的修炼速度太过可怕，过往轻蔑、嘲讽、幸灾乐祸、看不起他的人只觉打脸，彻底失去高高在上的资格。思及暮辞清态度，他们恍然大悟，惊叹起她眼光来。

萧玉知道这些，但并未详细了解。她过去一年都在迦南学院进修，一个多月前因萧家成人仪式而回来，见过暮辞清一次。那时她坐在贵宾席上，眸光沉静，视线偶尔与人相对，脸上当即扬起毫无破绽的笑。这位城主各方面的手腕都毋庸置疑，从她继位到现在，乌坦城日新月异，变化大得吓人。纵她看上去那般年轻、尚未成年也无任何人敢轻视。

可……

此时此刻，她在她身前站定，眉眼显出轻扬，情绪毫无掩饰：“萧玉姐姐！”

“城主大人，”萧玉不动声色，“幸会。您怎……”

萧家成人仪式上她弟弟萧宁挑战萧炎，她偷偷给他聚气散，他违规服用丹药，发挥斗者实力，向萧炎出手。此事恶劣，但一来萧宁依旧输给萧炎，不仅身受重伤还要关三个月禁闭，已得到应有惩罚。二来据系统所言，萧炎当初不小心闯进后山萧玉洗澡的温泉，无意摸到她的大腿，被恼羞成怒的她追杀整整半年。面对这种明显是他理亏的恩怨纠葛，暮辞清只能说姐姐好帅。

“他们联手欺负我！”她气鼓鼓地道，“太过分了！”

萧玉一愣，目光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萧炎和薰儿，想到什么，神情沉下：“那小混蛋一贯可恶，我早就跟薰儿说过，让她离他远点，以免被他带坏。她偏不听，现在好了！”

暮辞清用力点头，深有同感：“就是！”

核心内容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人相视彼此，眼中皆是“你懂我”的激动，达成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的共识。

萧炎：？

薰儿：？

奇怪，背后怎莫名有些冷？

……

遇到萧玉之后，三人逛街变为四人，气氛总体愉快，直到林雪茵出现。

突破大斗师、完全掌控城卫军后她延续往日冰冷，越发沉默寡言。锋刃隐于剑鞘，随暮辞清心意而动。可这会她行色匆匆，英气面庞透着明显纠结，令人心生疑惑。

“城主，”她来到暮辞清身前，向她拱手一礼，“有个外城人触犯多条法律，经民众举报，已被城防司扣押。卷宗由检察司复核无误，按流程该移交律政司审理。但……”

暮辞清看着她，唇角笑意褪尽，不怒自威：“但？”

“他名叫柳席，是一品炼药师，”林雪茵顿了顿，“还有一位三品炼药师作为老师。”

炼药师在斗气大陆上的地位从来崇高，尽管她清楚以暮辞清展现出的势力来看她不会畏惧他们，可她也不能直接裁决，还是要问过她意见。

“就这？”暮辞清好笑，“让律政司放开手脚，严格按照法律审理。”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林雪茵却仍难免讶然。她垂眸敛去情绪，恭敬道：“是。”

于乌坦城这个连炼药师公会都无的城市而言，隶属米特尔拍卖场的二品炼药师谷尼就已令三大家族族长不敢怠慢，三品炼药师更是难以想象。但暮辞清就这样轻飘飘地做出决定，不见半分犹豫，显然这对她来讲不算什么。斗宗现身确实引起无数震撼，可那距他们太过遥远，还是这位将要死去的一品炼药师更有实感。林雪茵想着，转身离开。她的出身到底束缚她的眼界，但没关系，通途已在眼前。

萧玉看着暮辞清变化，心神一凛。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少女城主，刚才居然差点被她表象骗了……

“大家今天都没什么事吧？”暮辞清忽然开口，“不如一起去律政司看看这场案件的审理？”

*

萧炎这几个月虽忙于修炼，却也有不少闲暇时光。漫步乌坦城街道之上，他总会有种似乎回到华夏的错觉。现在来到律政司，他错觉更甚。

——这不就是法院吗？！

华夏各级法院开庭审理时会向民众发放旁听名额，乌坦城律政司亦然。这场由检察司提起、针对外城一品炼药师的公诉热度极高，民众积极参与、踊跃报名，位置十分难抢。可这影响不到走后门的四人，他们已在视角极佳的旁听席位上坐下。

萧炎兴致勃勃：“你上一世旁听过法院开庭吗？”

“没，“暮辞清同样兴致勃勃，”你呢？”

“我也没，“萧炎兴致更浓，”两辈子加起来就此一次。”

薰儿含笑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萧玉打量四周，观察环境。

浅色墙壁高悬红旗徽记，在灯光下泛出金属光泽。审判席居于正中，其后摆放三张座椅，皆由深色硬木打造，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下方相对设有起诉席与辩护席，格局分明。整个空间采光充足，窗户高大，阳光均匀洒落每个角落。旁听席已坐满，大多都是民众。他们注视前方，神情专注，眼中光芒闪烁，甚是期待。地上铺着暗红地毯，行走几乎不会发出声响，更添肃穆氛围。

没过多久，各方陆续到位，法槌落下，审理正式开始。

审判席上，律政司的法官正襟危坐。左侧助理准备就绪，面前堆放厚厚卷宗。右侧书记员身形笔挺，奋笔疾书。

柳席位于被告席上，身穿统一囚服，胸口依旧戴有职业徽章。古朴药鼎绘于其上，表面刻着一道银色波纹，在灯光下发出异样光芒。他贼眉鼠眼的脸上早已没了初来乌坦城时的倨傲与嚣张，只剩下难以形容的苍白和麻木。从被城防司巡逻队毫不客气地当街拿下，到被检察司检察官冷酷地罗列各项罪名，再到站上这前所未见的“公堂”，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做一场荒诞不堪的噩梦。

公诉人站起，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宣读起诉书：“被告柳席，于本月十九日至二十日期间，在乌坦城内犯下如下罪行：一、当街调戏、意图强掳妇女两人，导致其中一人受到轻伤；二、强闯民宅，毁坏财物，价值约七千九百金币；三、于冲突中指使随从殴打女方家属及见义勇为者，致一人死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四、抗拒城防司巡逻队依法抓捕，损毁公物，情节严重……以上行为，证据确凿，分别触犯《乌坦城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七条、第四十一条、第五十五条及《乌坦城刑法》第三条、第八条之规定，社会影响恶劣。我方认为应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柳席听他一条条列举他的罪名，嘴唇哆嗦。他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人证物证俱在，流程清晰透明得让他绝望。

这些他过去根本不屑一顾的小事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审判，他只觉荒唐透顶。他是尊贵的一品炼药师，能看上那两个女人是她们的福气！她们和家属胆敢反抗，路人胆敢帮忙，打伤打死又怎样？破坏房屋、财物又如何？他们活该！

他去过加玛帝国不少城市，凭自己一品炼药师身份与三品炼药师老师，向来被城内顶尖势力视为座上宾，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满心期待地来到乌坦城，本以为能为所欲为，享受人人追捧、美女环绕的生活，谁知理想和现实迥乎不同。这里的人对他确实存在敬畏，但远不及他预想中那般卑躬屈膝。他看上的女人竟敢反抗，还引来所谓的“城防司”，以致于……

“被告，”法官看向柳席，“你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他抬头回视，脸上带着怨毒与不甘：“我是一品炼药师！我老师是三品炼药师！你们这样对我，迟早会后悔！”

柳席无法理解，一个小小的乌坦城怎敢如此对待一位尊贵的炼药师？他们难道不知一位炼药师能有多大的人脉和能量？他们难道不怕他那位三品炼药师老师的怒火？他听过乌坦城有斗宗强者坐镇的传闻，却嗤之以鼻，认定这是城主府为虚张声势而编造、传播的谣言。

旁听席上的民众屏息凝神地听着审判过程，听到柳席的罪行时面上无不显出愤慨之色。此刻他话音落下，他们当即嗤笑，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炼药师又如何？城主大人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种仗着有点本事就胡作非为的人，就该严惩！”

“看他那样子，还不服气……”

民众议论声不大，可柳席身为六星斗者的五感令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双手猛地紧握成拳，脸色清白交错。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些他从不放在眼里的普通人如此审判与鄙夷。

法官、助理、书记员相当专业，脸上并无除严肃外的其余表情，但柳席就是觉得他们心中所想和那些人一样，越发难堪。

短暂休庭，法官与合议庭成员合议，片刻后再次落下法槌，庄严宣判：“经本庭严肃审理，被告柳席所犯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罪名成立。其行为严重破坏乌坦城社会秩序，侵害民众人身及财产安全，情节恶劣，且毫无悔改之意。依据《乌坦城刑法》相关规定，数罪并罚，判处被告柳席死刑，立即执行！”

“不！”柳席彻底崩溃，状若疯魔，嘶声力竭地吼道，“老师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等着！老师会为我报仇！”

他咆哮声回荡庭内，却毫无用处。两位气息沉稳的城卫军士兵走上前来，将他押解下去，赴往刑场。

审理结束，旁听席上的民众纷纷起身，面上大都带着振奋和快意。他们亲眼见证这场公正司法，见证曾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低头伏法。如此前所未有的体验令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和对这份新秩序的认同感更加坚实。

萧玉从头到尾地看完，一言不发，内心波澜起伏。她深刻了解斗气大陆自古至今的残酷规则，清楚在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大环境下，萧家与加列家族、奥巴家族并无本质区别。他们为家族利益同样用过不少触犯暮辞清颁布法令的手段，族中亦不乏仗势欺人之辈。她若真一视同仁，严格按她那套标准清算，萧家下场绝不会比加列、奥巴两家好到哪去，而非只被抓几个典型。

女人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她身旁的暮辞清，少女正侧头跟萧炎和薰儿说着什么，眉眼弯弯，笑意轻松。

凡此种种，她留手原因已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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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品炼药师，柳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