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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北几人被推到石台后方一个类似“候场区”的角落,手脚依旧被特制的牛筋索捆绑,穴位也未被解开。她看到袁鹤衣与那位昙花店少主则被引向了溶洞一侧位置最佳、视野最开阔的一个悬空雅间,珠帘垂下,隔绝了内外。
拍卖很快就开始了。一个穿着华丽锦袍、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阴柔的司仪登上石台,舌灿莲花地介绍着一件件珍品。有吹毛断发的上古宝剑,有能价值连城的南海夜明珠,有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和正常的拍卖会没多大差别,交易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很快,拍品就开始变得不太正常。
“诸位贵客,请静一静!请上今夜第一件珍品,来自西域故国的柯依莎公主!”司仪声音高昂。
灯光聚焦,一位少女被推上高台。她身着残破却依稀能看出昔日华贵的异域服饰,赤着双足,脚踝上还戴着磨损的银铃。蜜色的肌肤,深邃如星空的双眸,此刻却盛满了惊惧与茫然,像一只误入陷阱的羚羊。她怯生生地环视台下那些戴着面具、目光灼灼的“看客”,身体微微发抖。
“异域风情,碧玉年华,能歌善舞。”主持人如同展示一件精美的瓷器,伸手想去抬起她的下巴,公主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倔强。
“西域王族后裔,亡国明珠、血脉尊贵,无论是豢养成禁脔还是用以结交西域权贵,都是绝佳的投资!”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夹杂着贪婪和品头论足的嗡嗡声。最终,这位亡国公主被一位戴着金丝面具、身形肥胖的客人以高价拍下,她被人粗暴带下台时,回头望了一眼这光怪陆离的洞穴,那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已被抽走了灵魂。
钱小北看得心头揪紧,那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倔强,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紧接着被推上来的一位少年,他穿着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衫,怀抱一张古琴,面容清俊绝伦,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
“这位是扬州清音阁悉心培养的清倌人墨弦,琴艺无双,色艺双绝”主持人介绍道,“听他一曲,如闻仙乐,可忘尘俗烦恼!”
台下有女客发出轻笑,也有男客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主持人示意墨弦演奏一曲。少年沉默地坐下,将古琴置于膝上,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
淙淙琴音流淌而出,初时清越空灵,如高山流水,但细听之下,那琴音深处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与不甘,仿佛困于金丝笼中的雀鸟,向往着外界的天空。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似乎想用这琴音隔绝眼前这不堪的现实。
琴音落,场内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竞价。最终,墨弦被一位戴着孔雀羽面具、声音阴柔的客人买下。他抱着琴认命地跟着下台,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钱小北心中叹息,无论是亡国公主还是这少年乐师,他们都像是被暴力从原有世界里剥离出来的碎片,在这黑暗的洞穴中被明码标价。
她原本只想着自保和救身边的人,此刻却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以及一丝或许将来若有机会,能否做点什么的模糊念头。
然而来不及同情别人了,现在轮到了他们自己,侍者们先将简妍艳推到了台前。
“诸位贵客请看,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蛇蝎美人简妍艳想来各位都有耳闻。不仅容貌妩媚,更是一身用毒的好本事!若能收服,无论是红袖添香,还是……助各位处理麻烦,都是绝佳的选择。”司仪的话语充满了暗示。
简妍艳站在台上,脸色苍白,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眼底的惊疑反而褪去了一些,只剩下隐忍不发的阴毒。钱小北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只要离开这个被严密看守的昙花店,获得些许自由,她就有机会施展毒功。
果然,台下有戴着鬼脸面具的客人笑道:“果真是蛇蝎美人啊,不过,这带刺的玫瑰,买了回去扎了手可怎么办?”
司仪似乎早有准备,阴阴一笑:“贵客放心。成交之后,可由本店高手代为出手,挑断其手脚筋络,废去武功根基,保管她日后温顺听话、任您施为。”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简妍艳娇躯剧颤,脸上血色尽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挑断手脚筋变成一个废人,对她来说比那死还要可怕。
台下那个鬼脸面具客似乎颇为意动:“哦?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罢台下已经开始竞价起来,鬼脸面具客志在必得,几次高额抬价,就敲定了拍价。眼看司仪已经唤人上来,拿了尖刀要朝简妍艳那边走过去。
钱小北也不知道动了那根神经,她猛地抬起头,用尽力气大声喊:“且慢!”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溶洞中不算响亮,却清晰地传到了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这个显得最为娇弱的少女。
主持人眉头一皱:“且慢也是你能说的?”
钱小北强迫自己镇定,脑子飞快转动,朗声道:
“我只是可惜焚琴煮鹤、暴殄天物,用毒之术是其立身之本,亦是其价值所在,若挑断手筋脚筋,她又与寻常柔弱女子何异?买椟还珠,智者不为,这位贵客既然敢买下她,想必真有手段,何不凭本事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得到一个残缺的玩物,与得到一个有能力、有特色的助力,孰优孰劣、想来也不必我一个乡野村姑来教各位了。”
她半是讲理、半是激将,试图搅乱主持人的节奏,为简妍艳争取一线生机。她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简妍艳转头望向钱小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动容。她没想到在这个人人自危、甚至落井下石的地方,这个看似最需要保护的少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为了她这个出声。更何况上次见面,她还曾给对方下过毒。
台下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和议论,那鬼脸面具客也摸着下巴,似乎在权衡。
然而,司仪显然不想节外生枝,脸色一沉:“一个货品也敢发话?来人,割了她的舌头。”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异变陡生。一直沉默靠在角落的方岳溪,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麻木的面相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气场。
“噌!”
一声轻响,他体内真气猛然爆发,身上捆绑的特制牛筋索竟被硬生生震断。他身形如电,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并非冲向台上的司仪或看守,而是如同流星坠地般,猛地扑向了台下宾客席。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两个坐在前排、衣着华贵、虽然戴着面具但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剑指凝着气劲,仿佛一柄真实的寒光宝刀,刀光如匹练,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意,朝那二人撕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谁也没想到一个被制住穴道、捆绑结实的人会突然暴起,而且目标直指宾客。
“呲!”一声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传来。
下面显然也有护卫,但方岳溪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杀意太决绝。护卫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拔出兵刃,两人的喉间便已绽放出血花,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缓缓倒下,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与恐惧。他们的面具滑落,露出两张颇具威仪、却在此刻凝固了惊怖的面孔。
“有刺客!”
“快来人!”
“保护贵客!”
整个拍卖场瞬间炸开了锅,惊叫声、怒喝声、桌椅翻倒声此起彼伏。
昙花店的反应也极快,几乎是方岳溪动手的同时,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溶洞阴影处激射而出,直扑方岳溪。这些人气息沉凝,身手矫捷,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保护好钱姑娘!”
就在这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刻,一直冷眼旁观的江如系也动了。她清叱一声,体内悟雪宫独有的冰寒真气运转,束缚她的牛筋索瞬间被冻得脆化,被她轻易震断。她身形飘忽,如同雪鹤掠空,轻盈地落在拍卖台上,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钱小北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指尖疾点,精准地解开了简妍艳被封锁的穴道和绳索。
“联手。”江如系言简意赅,声音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简妍艳穴道一解,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快意,她没有任何犹豫,双手一扬,一片无色无味的粉末已悄无声息地撒向最先冲过来的两名昙花店高手。
那两名高手猝不及防,吸入粉末,顿时感觉浑身一麻,动作迟滞了半分。江如系抓住机会,剑指连点,寒气迸发,瞬间封住了他们几处大穴!
于是三人瞬间形成了默契的同盟。方岳溪刀气如风,在宾客席间穿梭,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江如系身法灵动,如同流星追月,一边护住钱小北一边协助对敌;简妍艳则游走外围,各种诡谲莫测的毒粉、暗器层出不穷,极大地干扰和削弱了昙花店高手的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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