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前分了三路，分別探了東、西、南邊，剩下北邊的柏家還沒有去過，而羅黎伊憑著直覺，認為柏家就算不是現實那個，但大抵也與這個虛境拖不了關係，於是他們先到高空，各自朝一個方向放出神識，須臾在收回。

羅黎伊雖然共情能力極強，但是自從無情道大成後不再受世間百情百感所苦，進入大鬼虛境的第二層時他就有微妙的違和感。

這座城鎮太乾淨了，別說是怨念或遺念，除了淡薄少量的正向情緒，其餘的負向情緒幾乎沒有，也不知道離更蘭到底想做什麼。剝除這些人的負向情緒做為己用，練成的大鬼也會極不安定，應當也難以使用才對。

「城鎮再往外十里是一片迷霧。」羅黎尹收回神識後道。

柏玄琴也收回神識，「迷霧無法穿過，應該是邊界。」

羅黎伊收回神識，看著底下的芸芸眾生，人潮壅擠熱鬧非凡，但是這些人都只是大鬼虛境的造的幻影，可不管是剛剛給他們點菜的小二，還是之前在路上搶劫文人的江政慈，又都那麼像一個活人。

「這麼龐大的幻境一定會有漏洞，也一定會有相應的防禦措施，既然其他地方都找不到，那可能是在柏家裡面。」羅黎伊看向他們兩人，「你們兩人也都不適合在這裡待久，得盡快找到破解方法才行。」

羅黎尹這時就笑瞇了眼，他靠在他半身肩上，「就知道你不至於有了男人就沒有我。」

羅黎伊拍了拍靠在他肩上的頭，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自己好像剛哄完人不久的感覺，他抬頭看了眼柏玄琴，對方似乎還在研究這個虛境的運作，暫時沒有心思分心。

他淺淺笑了下，也行吧。

探索完整個幻境的規模，接下來他們就直接前往北方的柏家，與羅規模大的有一個村落的羅家不同，柏家只有大約五棟高低不同的木製建築圍成的範圍，這些樓皆用技藝高超的工法締造，甚至連木頭本身都隱匿的雋刻符文，雖然低調卻氣派高雅，而柏家的人都穿著黑底青邊的服飾，隨著階級不同，衣服上的符文也會不一樣。

他們在大約距離柏家三條街的路上落回地面，然後步行前往柏家，等他們靠近時，守門的人一見到他們，竟然也不問來歷，恭敬的向他們行禮後道：「歡迎三位貴客到來，家主已等候你們許久，請跟我來，由我為各位貴客領路。」

柏玄琴看著眼前這個層級最低的守門人，問：「你們早知道我們會來？」

守門人不曾抬頭，而是恭敬的回答：「是，家主曾交代，這幾日將會有貴客來訪，若探不出來者修為，那便是家主正在等候的貴客。」

柏玄琴這時笑了下，他本就是個英挺俊美的人，年少時他偶爾一笑都能讓多少男男女女為他傾倒，只是成了魔尊後性格冷硬了些，如今一笑，倒有些迷亂人的眼。

「化神前期，柏家倒是人才濟濟。」

羅黎伊看著眼前這個守門人，覺得自己的直覺八成是對了。就算身為五大家族的柏家底蘊在深厚，也不可能讓一個化神前期的修士來看門，唯一的可能就是幻境中的柏家的確是擔任防護程式的角色，且會隨著進入幻境中修為最高者進行調整強度。

他們一行人裡就有三個是陸地神仙境，那等之後要破解大鬼虛境，柏家抵抗起來，怕是也不好應付。

修為高強的守門人一路低著頭為他們領路，穿過氣韻優雅的古木建築，走過修建在花園流水的迴廊，他們被領到主樓裡，這裡暖香四溢，擺放幾盆雅致美麗的盆栽，那些盆栽裡栽種幾乎都是美麗而嬌豔的珍稀藥材，這些藥材本身的清香，融進空氣中的暖香讓人心神寧靜。

「地毯鋪這麼厚，我看就算在上頭滾都不會痛。」羅黎尹踏進迎賓廳，地上鋪了層柔軟細膩的地毯，若赤腳踏在上面怕是連一點冰涼的感覺都不會有。

柏玄琴思量一會兒，若有所思的道：「倒也是不錯，赤腳踏在地上終歸對身體不好，回去也在寢殿這麼弄吧。」

雖然他只是在喃喃自語，但羅黎伊都聽見了，也知道這番話裡沒說出的主詞指的是誰，他臉上有些燥熱，輕咳了聲打斷他：「地毯鋪的太厚，整理起來麻煩。赤腳走路挺方便的。」

柏玄琴思考的動作一頓，微微側過頭平靜地注視著羅黎伊，他眼神有著淡淡的譴責跟不認同，把羅黎伊看得有些心虛。

「你體質寒涼，更忌諱受寒，我必不可能讓你糟賤自己。」

羅黎伊：「……」行吧，自己種的苦果，含著淚都要收。

他若是不養好身體，柏玄琴怕是能拿這件事說一輩子。

「哎呀，讓各位貴客久等，實在對不住。來人！給三位貴客備好上好果乾，以及前陣子末藥門送的上好龍匯茶。」

就在這時，柏家的家主終於過來，他一進來就先賠罪，笑臉迎人。

他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身形有些發福，但是印堂明亮，精氣神十足，踏下的步伐沉穩，顯然就算他修為僅有元嬰初期，但身體仍就不錯，甚至說得上硬朗。

他眉目平淡，倒是沒什麼特別深刻或突出的樣貌，只是那彎起的眉眼表現的十分親合，可他眼尾沒有笑紋，反倒是額頭有些橫紋，看樣子是個表面功夫十足，但私底下卻脾氣暴烈的人。

羅黎伊不喜歡應付這種笑面虎，因為既累又煩，羅黎尹更是如此，遇到這種都是直接動手，而柏玄琴還是夢霄門子弟時，對於應付這種笑面虎小有心得，於是他也上前回禮。

「不敢當，承蒙柏家主的盛情款待，實在不敢當。」

柏家主樂呵的笑了幾聲，嘴上跟抹了蜜一樣的恭維：「哪裡哪裡，看貴客這副相貌堂堂的英俊身姿，且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深的修為，想必是哪裡的高人。能蒞臨陋室是我的榮幸啊！」

柏玄琴淺笑著回應：「多謝柏家主謬讚。」

羅黎尹在他們客套的時候湊到羅黎伊身邊，低聲道：「你道侶平時這麼能說嗎？」

羅黎伊搖了搖頭，「只是以前接門派任務，多少知道怎麼應付。」

羅黎尹輕輕咋了聲，「看不出來啊，他懂人情世故。」

聽到他這番話，羅黎伊看了他一眼，「你也給我學些。」

羅黎尹只是吐了吐舌頭，跳到一旁裝沒事，羅黎伊見他這副抗拒模樣，也不能多說什麼，那邊柏玄琴跟柏家主已經結束客套，柏家主正在向他們解釋為什麼會知道他們要來。

「我猜他會說有高人指點，說我們可以協助他們，讓寧韜城免於一場災難之類的巴拉巴啦。」在柏家主侃侃而談時，羅黎尹又湊回羅黎伊身邊，低聲道。

「……多虧三位貴客到來，才能使寧韜城免於危難！如果不嫌棄，在三日後的血月到來前，我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三位貴客在本家宅邸作客？」柏家主禮貌又親和的笑意堆滿在臉上，偏偏他又調控的十分恰當，讓人難以對他生出戒心。

羅黎伊這時也低聲回應：「□□不離十，恐怕每次有誤入者過來這裡，都是被他這副諂媚的模樣給騙了。」

柏玄琴也這麼覺得，他也聽完了他們兩人的低語，從最一開始他就思緒清名，沒有被對方的言語給欺騙，在柏家主邀請他們留下作客時，也以他們有同伴在外等著，不能久留為由婉拒，柏家主倒是顯得有些失落，但仍舊十分友好的道。

「若是如此，那我也確實不好強求。就是難得貴客也性柏，又讓三位旅行中到了這裡拜訪，想必這之間有玄妙的緣分牽引。若你們在寧韜城有任何需要，皆可向我們提出，柏家必會盡力為你們完成。」

羅黎伊看著眼前堆滿虛假友善的柏家主，開口：「若我們請託你毀了寧韜城呢？」

柏家主仍舊是笑意親和的模樣，可卻詭異的頓住，下一瞬才有些困惑的問：「實在對不住，剛剛好像耳鳴了一瞬，貴客能否再說一次？」

羅黎伊看著他好一會兒，「沒什麼，想問問在寧韜城若要落腳，可否有推薦的客棧？」

柏家主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道：「原來是這點小事。若各位貴客和你們的同伴需要落腳處，鎮上風評最好的客棧是扶風客棧，扶風是最雅緻且人手訓練最仔細的客棧，若幾位要去入住，我可派人提前過去，請他們給你們預留幾間上房。」

「如果可以，就麻煩柏家主了。」羅黎伊淡淡開口。

柏家主仍舊是那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不麻煩，三位貴客的來訪可是我盼了許久的，怎麼怠慢你們呢？」

等到他們幾人要離開，柏家主甚至親自送他們離開，等到大門關上，幾人離開了柏家地界後，柏玄琴才伸手牽住羅黎伊的手，給他暖著冰涼的指尖。

「如何，他剛剛可有說謊？」

羅黎伊頓了下，「如果他是在說謊，那確實高超。」

柏玄琴聽到這個回答，有些皺起眉，而羅黎尹則是問：「但你也覺得他剛剛的反應也沒說實話，對吧？」

「對。剛剛我問他是否能毀掉寧韜城，他停頓的那下明顯是假的。他分明聽到我問他了。」

柏玄琴似乎也在剛剛對話中察覺不少，也哼笑了聲，「我與他交談時，也覺得他與其他虛境捏造的人大有不同，甚至比江政慈跟邱雪卿多了幾分真實感。」

羅黎尹打了個哈欠，百般聊賴的開口：「那他就是說了實話，但是隱藏了一部份沒說。吶，我真的不能殺人嗎？反正這裡的都是假的吧，我肯定不會殺到真的，讓我玩下嘛。」

羅黎伊聽到他這番抱怨，撇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羅黎尹因此掃興的撇了撇嘴，識相地把冒出來的殺人慾望按回去。

但就算他按回去，可過去羅黎尹也從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畢竟他雖然天生不能與他人共情，但是他的道德準則還是有好好地建立起來，所以即便殺人慾望仍然存在，羅黎尹也不會主動想去殺人。

羅黎伊垂下眼眸斟酌了下。

看來這個大鬼虛境就算是對陸地神仙的他們來說，都有足夠影響，那就更不用說其他連元嬰期都沒有的一般生靈，怕是就算沒有被第一層的虛境給迷走心神，也會被困死在第二層。

柏玄琴在聽到羅黎尹這番理所當然的抱怨時，微微皺起眉，但似乎還在斟酌怎麼開口，羅黎伊見他思量許久，便直接回答。

「我跟尹是互補的，既然我能與天地間所有生靈共情，尹不能就很正常。只是相對而言，世間生靈於他也和草木並無不同，又因為情感刺激極少，所以他會本能地想追求刺激感。」

羅黎尹也在這時斜眼看向柏玄琴，嘴角邪肆的勾起，「比如說，殺人的刺激是最有快感的，感官上的快感滿足嘛，所以我有時會想殺點東西，比如說某個不長眼，老是霸佔我半身的魔族之類的。」

柏玄琴聽了，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墨黑色的瞳孔轉瞬間化為血紅色的魔瞳，與羅黎尹邪肆的詭譎笑意爭鋒相對，被他們夾在中間的羅黎伊平靜的運轉無情道，然後往兩邊伸手扣住他們兩人的肩膀。

柏玄琴：「……」

羅黎尹：「……」

他們一個被無情道蒼涼廣闊的道法震撼的恍了下神，一個被冷冽的深邃無邊無情心境凍的打了個冷顫，下一刻猛的跳開，瘋狂甩動自己剛剛被抓住的肩膀。

羅黎尹一邊甩動自己結霜的手臂，一邊齜牙裂嘴的抱怨：「好冷！你不要逼我六根清淨好不好，我差點無欲無求到原地出家耶！」

柏玄琴血紅色的瞳孔被硬生生憋回去，但人還有點恍神，可很快他回過神後卻陷入深思，一路上羅黎尹都在嘗試跟羅黎伊爭論他不要六根清淨，這樣看到身材妖嬈的大姊姊他的基因會動不了時，柏玄琴甚至都在指尖附上靈力，在半空不知道勾勒什麼從未見過的圖形陣法。

羅黎伊並不想理會想讓基因動的羅黎尹，而是甩了幾本之前在飛舟上柏玄琴給他念的心經到他手裡，雖然羅黎尹沒有直接看到現場，但是也感同身受過羅黎伊當時差點要原地出家的心無雜念，所以當他看到手上幾本心經時，心情無比複雜。

羅黎尹：「……」這幾本心經他分明沒看過，可為何他有種無比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