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3章

「……你可以先跟我说一声。」罗黎尹搓了搓手臂,同为陆地神仙境,他走的是杀戮道,与无情道倒有些许相似,只是无情道更为辽阔磅礡,所以骤然接触到寒凉的无情道意,让他感到自神魂的寒冷。

但对于邦缘光跟韶羽韶逸倒是没有那么明显的影响,除了让他们有些发冷,三妖都终于思绪清明,眼神明亮,终于脱离大鬼虚境无处不在的蛊惑干扰,大约都只要再稍加调息,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于是他们抓紧时间各自回去调整状态,罗黎伊想趁这段时间再去多探查宁韬城,结果被抢先一步踏出房门的罗黎尹抓着肩膀推回去,罗黎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罗黎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要装傻,就算你无情道大成,终归不是神,更不用说你是依仗世间百情百感而活的人……急性创伤是什么你比我还清楚。」说完,罗黎尹向柏玄琴甩了个眼神,神情不善,但意思却是要他顾好他半身,然后他当着罗黎伊的面直接把门关上。

罗黎伊:「……」

他站在门口,只要伸手推开门就能出去,但是他却不能离开,很多时候物理的枷锁对他而言都只是表面的限制,而与他共有同一抹灵魂的罗黎尹却很清楚,心理的枷锁对他而言才是最有限制力的。

所以才故意在他面前,要柏玄琴照顾他。

因为罗黎尹知道,尽管柏玄琴现在没有心魔的问题,但罗黎伊仍旧会不自觉顾忌他的心情,所以在这样的状况下,罗黎伊就不能潇洒自若的跑出去。

柏玄琴走到他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而罗黎伊没有抵抗。虽然他魔血觉醒,但在心魔已经消失,又将浑身魔气都收敛的如今,柏玄琴稳重沉着的宛如松柏挺拔,又像是万年古木沉默而坚毅,在他身边罗黎伊的思绪也会变得平静,柏玄琴垂眸,看着似乎还想着要溜出去的罗黎伊,有些无奈。

「即便无情道大成,你仍旧有情,总归需要时间休息。」

罗黎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柏玄琴继续劝他,「你若不想休息也无妨,但我有些疲倦,你不在身边我难以安心,就当陪我,可好?」

直到这时罗黎伊神情才动摇。

最终他还是被柏玄琴连哄带骗的回去休息,两人在床上扺足而眠,两人都不需要睡眠,可对于精神上的创伤又需要睡眠做为休息,于是某个说需要人陪的魔,此刻正一边轻拍着罗黎伊的背,用温暖的灵力跟体温哄着人入睡。

或许是忙碌的心绪终于空闲下来,罗璃夏跟萧亦雪的死亡总在他眼前闪现,艳丽的鲜血四散,瑰丽的火焰在天际铺展,罗黎伊的无情道仍旧稳固,他明白这是无法更改的天命,可他却从中感到悲伤。

他终究不是九天之上的清高神明,他在飞升的前一刻选择转身,走回人间承受世间的百情百感,或许是因为这样,他借着无情中的一味有情回到人间,此刻他才会感觉到心痛难忍。

「白天你在向江政慈说明阿狗的伤势时,仔细的这世上少有医书纪载。」柏玄琴自然而然的用一种将他护在怀中的姿势,手横放在他的腰上,指尖轻轻拍着他的后腰安抚。

「你无数次穿越,是否也曾为医者?」

像是闲聊一样,但是这是第一次它们这样坦诚的聊着罗黎伊非此界之人的事。

罗黎伊张了张嘴,正要回答时,却发现自己因为穿越无数时空,他经历的时间多到有太多事情他都记的不是那么清楚,早上时向江政慈的解释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像是习惯跟本能一样的东西,但突然被这么一问,他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成为医生过。

他真的经历太多时间跟空间,除了部分死法太过惨烈以至于被刻画在灵魂中无法遗忘,能被他记住的时空真的太少,他甚至曾以为自己早已在这无数次的穿越中逐渐抛却人性。

可是直到他亲眼看到罗璃夏跟萧亦雪,这两条鲜明的生命在他眼前突然而决绝的消逝,他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他已无情道大成,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

「不哭。」柏玄琴低哑的声音像是古老树木在风中摇曳的沉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罗黎伊没有哭,他甚至没有流泪,他只是将身体缩进柏玄琴怀里,他又想到青文冬。

那个在暴乱的金色灵流中筋疲力尽倒下的青文冬,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跟多情的望月君,那是他从未想过模样。

他分明可以接受世间生灵的情感,却缘何不能窥破他们的情感从何而来。

或许愧疚跟无助会接踵而来,他无法控制的想起过去的柏玄琴。他从柏玄琴动心的那刻开始就有所知觉,可他却一意孤行的忽视,致使他的心魔丛生,不得解脱,直至酿成大错。柏玄琴只差一步就要彻底入魔,他才终于心有所悟,为他从飞升的路走回人间。

他从未回头,可是当他终于停下脚步,才发现他有多蠢。

那么真诚炙热的心,那么鲜活跳跃的情感,他分明有机会去探清,可是他就这么一路错过,让他深爱着的人们受尽苦楚。

柏玄琴感觉到掌心下的身躯微微发颤,他低下头在罗黎伊的头顶落下一吻,低声问:「在想什么,和我说说吧。」

罗黎伊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了拯救仍在实验设施的孩子们一意孤行,真的对吗?

他想问,他分明有机会可以探清你们的情感源头,却故步自封不肯多想,才使得错过可以理解他们的机会。

他想问,如果他的思绪跟计划可以在缜密一点,是不是很多人都能少受很多苦。

可是千万心绪百转千回,罗黎伊反而说不出口,他只能自我逃避的闭上眼,靠在柏玄琴蓬勃温热的胸膛上,轻声问:「我的道心未曾动摇,可为何还会心痛?」

柏玄琴听见这轻的几乎快要飘散的呢喃自语,胸口就密密麻麻的疼起来,他微微收紧手臂,用沉缓而温和的声音回答他:「即便飞升,只要你仍有牵挂,就会心痛,毕竟你是个很好的人。」

罗黎伊也知道答案,人会心痛只因仍有牵挂,只是人在脆弱或迷茫时,总会想向什么都好的东西甚至虚无,询问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罗黎伊曾有一世是世界上享有盛誉的心理学家,他自创理论,突破人类对心理的理解,他对心理运作不敢说最清楚,但至少他明白很多,所以在他陷入自我矛盾跟纠结时,也知道这些痛楚的答案是什么。

心痛不过因为牵挂,他放弃成神,便注定要为红尘所苦。

柏玄琴就这样陪着罗黎伊,他们所有人各自休息一晚,隔天天一亮,柏玄琴便趁着晨露滴落的时辰,前去江政慈那里依约替阿狗疗伤,被柏玄琴封了神识的罗黎伊久违的入睡,等到他醒来,柏玄琴已经替阿狗治疗完,回到房间了。

此时还未中午,但其他人都已经出门去探询消息,此时还在扶风客栈的只剩青文冬和萧亦雪,罗黎伊戴上半张面具后便和柏玄琴一起去找他们,想试着从他们这里问出一些消息。

在宽大低调却装饰精美的房间中,阳光浅浅洒进柔软地毯之上,青文冬一身简单的云蓝衣着在桌边坐着,正在垂眸捧着茶杯喝水,倒是与罗黎伊印象中的模样有些差异,眼前的青文冬更为年轻,那双凤眸仍旧锐利,却犹如三月烟雨般朦胧温润,他身体清瘦,用木簪束起的青丝垂落在身后,让他看着很是清净单纯。

萧亦雪给他们开了门,对他们不再那么警惕,只和他们简单的道:「阿冬现在状况好多了,但仍旧听不得太过巨大的声响,你们和他说话时注意些。」

罗黎伊看了眼坐在桌边的青文冬,而他这时放下茶杯,掀起眼皮子看他们:「不用理他。你们找我,是为了探究这个幻境,是吗?」

罗黎伊跟柏玄琴皆沉默下来,他们都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青文冬却反而先自己挑明身分,更甚至连他们沉默的反应都已预料到,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眼帘在他的眼下投落阴影,他道:「此地每隔七日就会重启,我多次观察尝试突破,已有些思路,但只靠我一人无法破解,恐得依靠你们这些外来者才行。」

青文冬向他们示意请坐,柏玄琴似乎还在斟酌,但罗黎伊毫不犹豫的就过去坐下。

坐在铺着精致桌布的桌子旁,他看着眼前这明十分年轻的青文冬,对方的双眸里面乘载着许多痛楚跟悲慌,但全都被冷静压抑在深处,而与之相对的也充满着年轻气盛的烈焰,以及义无反顾的冲劲,罗黎伊看着他,知觉这人确实是心魔所化。

是青文冬的懵懂岁月,九死不悔的青春,以及未能痊愈的伤痛。

罗黎伊突然就觉得很心疼,九年前他曾看过青文冬的道心,那时还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心中有世人,却没有自己,原来真正的他,这个脆弱而蓬勃的心脏藏在了伤痛之下,连着心魔一起被带走了。

「我们从柏家的家主听说了血月,你可曾知晓?」罗黎伊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眼前这个干净的人。

柏玄琴也坐到罗黎伊身边,在桌子底下轻轻牵住他的手。

萧亦雪神情担忧,走过来想让青文冬多加休息,却被他一脸烦躁的挥了挥手,他没办法,只能陪着坐下,青文冬这时道:「我与他原本就是为了追查各村落失踪的女子,最后才来到宁韬城,但不幸中了奸人之计,等我醒来,萧亦雪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有他的幻影在我身边。你们说的血月是宁韬城百年一次的奇景,而那些失踪的女子最终都在血月前来到这里。」

青文冬神色平淡的说着,而坐在一旁的萧亦雪即便听到青文冬说他是幻影,也丝毫没有反应,应当确实如同他所说,青文冬已在这里轮回多次,也摸清了这里的一些规则。

青文冬继续道,他神色愤恨,似乎已经忍了许久似的:「这些失踪的女子最后都消失在宁韬城,经过这几次轮回,我得知这些女子最终都是被柏家带走,并于血月之时在郊区荒地献祭,此时也是幻境最脆弱之时,但不知为何,我始终无法破解这个幻境。」

罗黎伊听着他的话,知道他条理清晰,甚至拥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但似乎这样的青文冬也逃不过大鬼虚境的力量,即便他已经拥有查清事实的能力,却仍旧被局限在这一方虚假的天地。

若是真正的青文冬,在发觉自己无法破解幻境时,大约就会怀疑自己是否亦是虚假,并着手验证,而眼前这个青文冬一来太过年轻,二来他的部分神智也被蒙蔽,所以自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自己亦是假象。

罗黎伊问他:「柏家拐走这些女子,用在血月献祭,可有什么目的?」

青文冬剑眉微微皱起,思索道:「每次献祭完成,幻境就会回到七天前,而每次的轮回开始,幻境便加逼真,我已经历七次轮回,甚至有时我都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真实。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我并不清楚,但我确实观察到这些变化。」

「那你现在可否分辨得出现实与幻境?」

青文冬这时看了眼身边的萧亦雪,他仍旧一脸关心担忧的样子,他收回眼神,神情有些烦躁:「每当我分不清现实,我看一眼他,就能分清。」

……看萧亦雪一眼就能分清是不是幻境?为什么?难道幻境中的萧亦雪有那里长的不一样吗?罗黎伊忍不住打量起幻境中的萧亦雪,五官跟长相都没有不一样,充其量就是年轻一点而已。

差别在哪里?

罗黎伊有些无言,但仍旧问:「为什么看他,就能让你分清现实与幻境?」

青文冬此时神色更加不耐烦,「因为萧亦雪此人是个混帐,我不否认他确实对我很好,但他绝不是个会献殷勤的人,他不闹我就罢,怎会这么体贴?」

罗黎伊:「……」他数次张口,试图替年轻的清华君反驳什么,但是想起此人的劣迹般般,又让他重新闭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柏玄琴却洞悉自己的师父,他道:「你不必介怀,他确实喜欢闹你,但那是因为这人别扭,不懂如何示好。这个幻境会将人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你可趁此机会多抓些把柄,等出去后好嘲笑他。」

罗黎伊:「……」他神色无比复杂的看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柏玄琴,见他真的丝毫没有任何虚假在里面,顿时有些迷茫。

他们这一对师徒是这样相爱相杀的吗?

青文冬却仿佛听到什么有用的建议,竟然很认真地思考起来,随后他侧头对身边的萧亦雪道:「我旧伤复发,身体不适,去替我煮碗粥。」

萧亦雪听他这么说,神情仍旧担忧,但是眉头却微微松开,他好脾气的道道:「也好,总归你不愿吃饭来得强。我去询问后厨,看他们能否教我煮碗粥。」

说罢,萧亦雪真的出门去学煮粥。

罗黎伊:「……」这算风水轮流转吗?

青文冬很是受用,心情非常不错,柏玄琴则是神色平静,眼睁睁看着自己年轻的师父被使唤也毫不动摇,罗黎伊无言了会儿,决定不管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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