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化神打斗产生的威力跟波及不可小觑，很快的他们这群人战到那屋子都塌了，方圆几里也都被夷为平地，屋子一倒，树林消失，视野宽阔后几里之外的万鬼渊就毫无遮蔽。

万鬼渊是一个深坑，到底多深看不太到，但四周因为长年怨气侵蚀寸草不深，周遭土壤更是死气深重，深坑之下不断有怨气翻腾而上。而万鬼渊旁已经有一票人在开坛准备献祭事宜，恐怕原本想说几名化神护卫过来就可摆平，谁知不只没有杀死偷袭的青文冬等人，甚至连准备献祭的姑娘们都没有抓回来。

但以柏家家主为首的一群人却没有着急的神色，罗黎伊见状深深一皱眉，接着立刻发现不对，从藏身处立刻现身，踏着轻功在瞬息间立刻到那祭坛前，但他还未靠近祭坛，就有两名化神期的修士拔剑上前将他逼开。

罗黎伊双手握拳，出拳迅速，那两名化神修士一名剑直接被他打断，另外一名被他击中肋骨，闷咳了声一下子无法站起来。罗黎伊站在这两名已无力再战的化神修士前，沉闷混浊的风将他的额发吹起，连带他沾染上血的衣摆一起飞荡在空中，他甩手将拳上虎指套的血甩落地面。

之前笑脸吟吟虚伪有礼的柏家主坐在为他准备软椅上，神情姿态竟完全不一样，他垂着眼用帕子一点点擦着手中的精致琉璃杯，神色沉静，只在那两名化神修士倒下抬了下眼，看到罗黎伊时眯了下眼，而后又继续擦拭他手中的琉璃盏。

「愣着干什么？」他语气嫌恶又懒散，但却无比谨慎：「剩下的人都给我上，务必杀了他！」

这说话语气跟之前那个疯狂拍他们马屁的柏家主完全不同，罗黎伊感受到极为明显的违和感，但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剩下十来位化神修士就都一拥而上，罗黎伊面对这十来人果断放弃搏斗，他照出神武伊，弹奏破邪曲，这时柏玄琴也在瞬毫之间来到他身边，藉由他的琴身一同出剑！

破心本为魔剑，但也是原著中的柏玄琴在仙魔双修后仍在使用的剑。这把剑用上古仙铁及上万修仙者根骨锻造，因为那上万修仙者的怨气跟恨意使这把剑重满魔气，但剑的核心却是上古最为凛然高贵的仙铁，故而这剑既正又邪，即便要对抗大鬼虚境中怨气虚影，也绝不会落下风！

他一剑辉出，仿佛天光挥落，又带着滔天邪气如浪淘席卷而去，剑招本身带着端肃正气，可其中底运又蕴藏着随心所欲的邪肆，柏玄琴的剑招早已达大臻，即便他现在只有金丹修为，这十来人的化神修士也不能完全与他匹敌。

在刀光剑影中，有铿锵的破魔曲穿透万古深渊，让那些化神修士难以抵御而心神紊乱，而那正气邪肆的剑光也在其中穿梭，任凭那些化神修士有高超修为，顶端兵器，即便在无眼刀剑中他们更自损伤，这些修士也仍旧不敌琴音穿心剑招繁华，直到最后一名修士倒下，罗黎伊跟柏玄琴身上各有几处伤口，虽在冉冉流血，但他们却都仍旧笔直挺拔的站着。

在祭坛之前终于只剩下那名柏家主，可他却有恃无恐，他将擦拭好的琉璃盏抬起对着红色月圆，鲜红月光透过琉璃盏散溢着润红流彩光芒，他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们要对付的人，在那儿。」

柏家主用下巴点了下远方，接着放下琉璃盏，望着柏玄琴，沉着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将琉璃盏随手放到一旁，只手撑着头对柏玄琴道：「你们只有金丹期，怎么跟实打实的化神后期打？」

罗黎伊微微侧身看去，柏家主用下巴点去的方向，邦缘光斩杀了最后一个化神护卫，但他也因此被怨气浸染深重，他已经无法动弹跪倒在地，青文冬去拉他，而萧亦雪跟邱雪卿已经去迎击不知何时过来的离更兰，但因为他们都不是本尊，幻境之身根本无法与离更兰迎战，他们很快身上到处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节节败退。

他身形正要动，眼角却撇到另一处有水色灵力霞带着深红怨气冲天，接着从那处森林中罗黎尹一手一个捞着生死不知的韶羽韶逸从树林中窜出，而刚刚那些应该被带走的女子们被关进用术法缔造的牢笼，被两名化神修士用法力抬着，快速从空中往万鬼渊这里过来。

柏玄琴也已侧身看到这一切，他跟罗黎伊立刻过去要替下正在与离更兰打斗的萧亦雪跟邱雪卿，但他们正要过去的刹那，柏家主却慢悠悠开口。

「这些不过是幻境之身，用这种方式可以让大鬼虚境自耗怨气，不攻自破，你们还要插手吗？」

罗黎伊跟柏玄琴两人硬生生停下脚步，几乎是同时猛的侧身看向他，这名柏家主看着他们，那双眼眸像是所有幻境虚影般飘渺，可又似有深刻无边的道法在里头，罗黎伊一看到他这双眼睛，立刻就感到背脊一寒，又像是突然被沉重的威压猛的压在肩膀上。

「……你是天道？」

罗黎伊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置信，他感悟望生石六年，使他的无情道中无意间染上了天道那玄之又玄的深意，所以他才能在这瞬间认出柏家主背后之人。

柏家主这时勾起一抹笑，笑意嘲讽又凶狠，他坐在软椅上，向罗黎伊的方向倾身，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无情道大成，飞升在即，天门都已为你开启，为何却在飞生前一刻为了红尘俗世，背弃天道，转身回到人间？」

柏玄琴猛的出剑，破心的剑气几乎在刹那间就将柏家主砍成两半，可是即便他身体已成两半，他的身体却也只是多了条裂缝，他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眸转动看向柏玄琴，冷冷笑了两声。

「你还真狠。」

罗黎伊看着眼前的人，却皱起眉，「你不是天道。」

柏家主的幻身慢慢崩解，他却仍旧慢悠悠的道：「我不过是，天道的代行者罢了。大鬼虚境已行至此，早已如破败空壳，你们要如何都无所谓，反正我的目的已达成。」

他的身体崩解消散在空中，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诸位，天道自有规则，我在外面等你们。」

语音未落，他们背后猛的有强烈的魔气跟怨气碰撞，产生的强烈气流几乎可以伤人。

他们二人才刚侧身而已，甚至都还没能看清任何东西，邱雪卿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来到万鬼渊旁，朝那些已近在咫尺飞在空中关押女子们的牢笼猛的挥剑，那两名操控法术的护卫也跟着出剑，将邱雪卿的剑招在半空化解，萧亦雪跟青文冬也随即赶上，跟那两名化神修士缠斗。

罗黎伊立刻召出伊，弹奏破阵曲，可他曲音刚响，柏玄琴也刚提剑去替罗黎尹助阵，那关押着十数位女子的牢笼却已经飞到万鬼渊上空，并且已经明显失去支撑，正在由缓慢到快速的往万鬼渊坠落。

邱雪卿一抬头就能看到那由法术缔造的牢笼中，有十数位女子，都是少女，甚至也有年幼的女孩，她们紧紧相拥，绝望的哭喊，而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这些将要被万鬼吞噬的无辜之人，她那迟疑迷惘的道心，借着这些凄惨哭喊，无辜人们，突然明白手中剑，心中道的所在和将要去往的方向。

那些女子失声的哭嚎直窜入耳，甚至激发了万鬼渊下的无数恶鬼。

凄厉哭嚎跟万鬼咆哮都在刹那间穿透罗黎伊的心神，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不过刹那，邱雪卿毫不犹豫地从万鬼渊边上一跃而下，鹅黄色的身影决绝的果断消失在深坑边，接着精妙绝伦的剑招从万鬼咆哮中挥上，将那正要坠落法术牢笼往空中打去，罗黎伊忍着神识上撕扯般的剧痛，弹奏伊操控周边灵力将那关着无辜女子们的牢笼从空中送回地面的刹那，阿正已从他眼前窜过，并跃下万鬼渊！

阿正已经顾不及自己刚刚悟道，周身灵力不稳经脉紊乱，当邱雪卿义无反顾的跃下万鬼渊的刹那，他的道心便在无意义，此刻他的道以及他的本心都正追随着眼前的鹅黄色身影，一同前往深渊。

他的道，即是眼前人，如果她要前往无数恶鬼的深渊之处，哪么他的道就也会在那处！

落入万鬼渊的邱雪卿，坠落之下是上古的凶恶万鬼，当她在落下的刹那挥出那精妙透彻的那剑，她对于过去的一切终于大悟，人人都要伤她，而她不屑伤人，所以她堂堂正正的跃下这万鬼肆虐的深渊，将那些无辜之人推回人间。

可为什么？ ！

邱雪卿在落下中，满目的怨气肆虐里，却看到那抹端正清瘦的身影跟着她一同跃下，没有任何犹豫，那名像是小尾巴似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何时成为了青年，他拿着那把早已破烂的扇子，坚决的像是追随着他的光而来。

他不像是坠入深渊，而是回到光中一样。

邱雪卿在落下深渊刹那挥出的那一剑中，走出过往，可再看到追随她跃下万鬼渊的阿正时，她终于感到打从灵魂深处的逍遥畅快，分明是在凝厚怨气中急速下坠，她却仿佛终于挣脱牢笼，重返天地！

阿正跃下时，罗黎伊根本没来得及伸手捞人，他的衣角就已经消失在深坑边，被接连两人往下跳给震的一时不知所措，但下一刻，陆地神仙境的浑厚灵力却像是涌河激流飞冲上来，万鬼渊底下的所有恶鬼都在凄惨的咆哮中，被半步飞升的福泽度化，罗黎伊愣愕一瞬，已经进阶为半步飞升的邱雪卿已经抱着阿正飞跃出来。

阿正全身经脉都已经被万鬼渊底下的上古怨气侵蚀，经脉断裂，他刚刚结成的金丹也几乎破碎，印堂发黑，生机衰败，邱雪卿将他放到地上，毫不犹豫将进阶成陆地神仙境刚得来的天地气运，全数从自己身上剥除，并尽数给了阿正，使他可以重塑经脉，修复金丹，自此脱胎换骨。

亲手剥离自己的气运，让邱雪卿的境界立刻跌落到化神后期，甚至伤了根基，可是她却神色满是畅快，她垂眸看着阿正的眼神无比温柔，连被压抑的情意都毫无保留的展露，赐福给陆地神仙的天地气运是绝对的上佳，要修复阿正的经脉助他脱胎换骨根本轻而易举。

很快的，阿正微弱的呼吸逐渐平稳，此时邱雪卿抬起头，看向罗离伊。

「你们若要走，就现在，通道已经打开，不能再拖了。」

罗黎伊分神看了眼正在与离更兰缠斗的柏玄琴跟罗黎尹，又转头去看向说出这番话的邱雪卿。

「妳都知道了？」

知道这是幻境，自己只是幻境之身？

这时罗黎伊突然想起，在他们进来这第二层幻境前，邦缘光曾说过，第二层幻境是凡尘求而不得的遗念，也就是说他们眼前的这些人，既是幻境之身，也是他们本人的一部份。

而邱雪卿在成为陆地神仙的刹那，又放弃修为救回阿正，而这份遗念就被留了下来，并被重现在大鬼虚境中。

邱雪卿半抱着阿正，神情放松自然，又有得偿所愿的怅然，「不过一份遗落的念想，我后悔当初不肯面对他的情感，不肯直视他的热烈，甚至让他追我落下万鬼之渊。幸好，我还未辜负他。」

她抬手轻轻拨散阿正凌乱的额发，接着抬头看向罗黎伊，「走吧，别留在这里啦。」然后她侧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青文冬，他身边还站着神色忧伤却笑容温柔的萧亦雪。

「你也走吧，小傻子。」

青文冬紧抿着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双手握的死紧，而他身边的萧亦雪却轻轻拉起已经滴血的拳头，将他牵来跟自己面对面。

萧亦雪看着青文冬倔降死撑，却撑不住眼泪的脸，温和的笑了，他抬起指尖擦过他的眼尾，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在此处，让你意外得知我就是你的不幸来源，我便一直后悔，若当初不曾袖手旁观，你便是一个开朗潇洒的少年郎了。」

青文冬凶狠的瞪着他，凤眼却已经通红。

萧亦雪声音温柔，他慢慢剥开青文冬死握的手，然后将那满是伤的手裹入掌心，「我有点没脸见你，就先走啦。我先去来世等你，你可别来的太快，让我去找你吧，谁让我欺负你呢，我该的。」

青文冬猛的抬起脸，可眼泪却已抢先流下，他喉头滚动，可偏说不出话。

萧亦雪慢慢放开他的手，轻声道：「阿冬，你走吧。」

青文冬眼泪滚滚落下，他慢慢看向萧亦雪，那过往的无数被人凌辱的伤痛，将死的憎恨，以及幸得有人拯救，却发现被背叛的绝望，都在此刻，在萧亦雪温柔悲伤的眼眸中，终于从那无处可去的黑暗中来到令人疼痛的光亮之下。

「……我走了。」青文冬看着萧亦雪，眼泪止不住，他声音轻缓，却有些愤恨，「你敢不来找我，就死定了！」

萧亦雪愣了下，随即开怀的笑了。

青文冬松开了萧亦雪的手，并朝罗黎伊这里走来，他们两人都看了眼正在与离更兰斗得难分难舍的罗黎尹跟柏玄琴，知道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脱身，罗黎伊跟青文冬便当即决定就由他们二人下去第三层幻境。

正当他们要从万鬼渊跃下时，邦缘光拖着被怨气浸染的身体过来。

「我与你们一起下去。」邦缘光那双鲜红眼眸已经暗沉得有如黑石，神色惨白，甚至因为怨气侵蚀已经命在旦夕，可他仍旧目光坚定的到他们身边，那一身统御万物的霸气，以及纵情天下的随心所欲，即便灵魂都被怨气浸染，也依旧不改本心。

他的子民都在此处，而他是万妖之尊，百年前他从侠道踏入帝王道，走上这无上尊位，就注定他要护佑这些妖界子民，不论怨气邪念如何浸染他的魂灵，也不能阻止他遵从自己的本心，随心而往！

罗黎伊看着他，犹豫了瞬，没有阻止他。

青文冬看了邦缘光一会儿，点了点头，同样没有阻止他。

他们三人便一起从万鬼之渊跃下，萧亦雪看着青文冬那终于退去青涩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深邃坑洞边。